(十四)相思成隐
没等闹钟叫点林珍早早就坐在了床上,她双手抱着膝盖靠在床头,直到窗户由黑变白。
桌上长方形闹黑色闹钟还是时其留给她的,每天铁面无私认真工作,声音并不刺耳,不大不小恰当好处的唤醒了熟睡中的女孩儿,每当它响起就好像时其站在她身边叫她起床。
清晨和煦的阳光打在那张眼神静止满是惆怅的脸上。曾经脑容量小得只能盛下美食和美梦,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在说要走的那一刻强行占据了她大脑的全部。
他离开的时候她知道,汽车发动机轰鸣的一刻眼帘便不由自主地张开,没有一句道别也没留下一张纸条。只是假装不知道,或以为他只是跟平时一样出去做完事就会再回来,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己只要呆在卧室里时间就会静止,时其就不会离开。
林珍并不知道,从男人在桥上救了她的那次起,自己已经对他产生了深深的依恋。
刺耳的闹铃声毫不客气地击碎了她所有编织出来的梦境,吵得她心烦意乱,她恨不得拿起来狠狠地摔在地板上。
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匆忙,走得也想一阵风。客厅里还残存着男人来不及带走的味道,林珍走近了时其的卧室,指尖轻轻划过门上的木质纹路,然后落在红铜做成的门把手上,来回宁动了几下。
卧室门重新上了锁,林珍纳闷房东在外地过年,时其没有钥匙怎么完好无损打开的房间。
……
“林珍呐,那块玻璃你都擦了三遍了。”
这样被刘姨告知林珍自己都数不清多少回了,连续好几天干活都提不起精神,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味道。
吃饭的时候,刘姨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把林珍带到食堂,老太太一个人拿着两个饭盒帮她打好了饭摆在面前。林珍像个木偶一样低着头盯着饭盒里堆得冒了尖的排骨,脸都快贴到饭盒里。
干了一上午的活刘姨显然是饿坏了,很快扒完了半碗饭,对面的林珍依旧纹丝不动地低头出神。
刘姨叹了口气放下勺子,林珍搞得她也一下也没了食欲,招呼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
“林珍啊,饭是用嘴吃的,不是用来闻的!”刘姨探着身子脖子伸得老长,把声调提高了好几倍,喊完嗓子受不了,捂住嘴咳嗦了老半天。
林珍这才回过神来,朝刘姨讪讪的一咧嘴,机械地拿起筷子吃饭。
沉闷中吃完了饭,在休息室刘姨几次欲言又止,眼里满是对林珍的焦虑和心疼。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啊?”刘姨抬起一只胖胖的手放在她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你姨我好歹比你多吃了二十多年的盐,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也能帮你出出主意。”
心里堵的难受,真忍不住想告诉刘姨,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像刘姨这种从*过来的老同志,对这一类的话题都是闭口不谈的禁区,说了她也不明白。
林珍轻叹一声,朝刘姨笑笑:“真的没事儿,可能是最近有点累。”
“唉……”刘姨也点头叹了口气,“工作量是大了点,等过完年招上来人就有休儿了,辛苦你了孩子。”
……
林珍双手抱包坐在苏珊的车里昏昏欲睡,苏珊在她耳边说了好多话,林珍只见她抹了口红的嘴唇不停地开合着,什么内容完全没入耳里去,大脑不知不觉就倒回了时其与她在一起时的片段里。
路过一个街道,林珍霍然看见街道上有一个人的身影很像是时其,顿时心潮澎湃起来,她急急忙忙叫住苏珊,一个人下车跑到那个人跟前拽住了他:“时其——”
那人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林珍看到了一张陌生脸,她认错人了。其实出门总是戴帽子的,刚才那人没有戴帽子,其实她早就想到了,只是不甘心,还抱一丝希望想再见他一面。
汽车重新行驶在路上,手把着方向盘的苏珊瞄了一眼无精打采的林珍,伸出刚做了美甲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她一下:“是不是失恋了?”
林珍忽地抬起头,扭过脸有点惊讶地望着苏珊,她好像有双透视眼,总是能看出来自己心里想什么。
见林珍做出了反应,苏珊得意地笑道:“又让我猜中了吧!是不是你的那位哥哥有了新欢?”
林珍对苏珊简直五体投地,她竟然早就看出来时其不是自己的哥哥,客服部经理秘书果然名不虚传。林珍觉得也没必要再跟她隐瞒什么了,就一五一十地把她跟时其的事全说了出来。
“天呐!”苏珊又说出了她那句口头语,眼珠子快要瞪了出来,“这简直太离谱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事儿都有没发生?”
苏珊不住地摇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也是服了你了,随随便便就跟一个陌生男人住在了一起,胆儿可真大!他这人挺不错的,如果换一个人你可能就狼如虎口了。”
林珍本想让苏珊开导她几句,没想到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臭损,脸上立马蒙上一层黑幕。
“这点事儿不至于茶不思饭不想吧?”苏珊向她翻了一个白眼,“别嫌我说话难听啊,人家压根就对你没意思,如果真喜欢你还能坐怀不乱?像他那种做路虎的男人眼光都高着呢!你呀,就好好把心收回来吧!”
苏珊说着一只手放开了方向盘安慰性地拍了拍她肩膀。
苏珊的话像一针兴奋剂立马让林珍从迷惘中清醒过来。她说得话糙理不糙,像时其那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普普通通的保洁女工?两条腿的女人满大街都是,人家就是找也得是条件相当的女孩儿罢。
怪不得他从来不用正眼看自己,林珍落寞地低了下头。
苏珊轻叹了一声:“你也别难过,其实你也挺优秀的,以后说不定有比他还好的会看上你呢!”
林珍苦笑一声,打趣地说:“托你吉言了,我就等着优质男来找我了。”
为了哄林珍开心,苏珊直接把车开到了自己家门口。
苏珊住的楼也在郊区,但是是新楼,一百来平方的面积,林珍一进屋豁然开朗:“好大啊——”
“大就在这儿住几天,有的是空房。”苏珊脸上扬起自信的笑容。
这间房是苏珊自己努力挣来的,一分钱都没靠父母。初来时她跟林珍一样也是孑然一身,彷徨地站在市中心的广场上环视周围高楼林立。与林珍不同的是,她够聪明也懂得经营人脉,很快得到刘飞燕的赏识,从一个普通文员一下提到了客服部秘书,工资也翻了好几倍。
因为是刘经理身边的红人,明里暗里得了少不了好处,才两三年的功夫,苏珊就买了房子,在这座城市扎下了根。
屋里装修一看就很用心,客厅里的地板清一色都是实木铺地,棕色皮质沙发比林珍出租房里的长出去足有五个那么大,在上面睡上两三个人没问题,连暖气都用细心地用假藤蔓装饰上。
头一次来苏珊家,林珍好像进到了博物馆,从一进屋嘴就一直张着,细细打量每一件屋里的东西,嘴里不住地赞叹:“你家里简直太豪华了!”
“豪华啥呀,你还没见过沈总家呢,那才叫金碧辉煌!”苏珊手搭在在沙发上仰起脸表情陶醉地说起那位沈总家里的格局和装修。
林珍有点震惊,苏珊跟她说的“金碧辉煌”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很难想像是什么样子,难不成像电视剧里的皇宫一样?
“沈总是谁?”苏珊嘴里这个新名词让林珍心中升起了问号。
“咱们夏华集团的老总。”苏珊给她解释。
“咱们夏华广告公司的总经理?”林珍也坐在了沙发上,沙发有点宽,往后一靠脚便离开了地面,她坐不习惯又往前挪挪身体。
苏珊斜愣她一眼:“是集团总裁——”
听苏珊说,夏华总裁沈鹏是做房地产起家的,房地产是主业,横向又发展了数家分公司,涉及多个领域。广告公司其实是分公司其中的一家分公司,刚刚建立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刘飞燕名义上是客服部经理,实质就是分公司的总经理,等公司步入正轨,就由别人接替她客服部经理的职位。
刘飞燕是华夏集团元老级的人物,可以说功勋赫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集团能把她让出来,肯定对这个新建的广告公司寄予了厚望。
听苏珊说完,林珍讪讪一笑,这些东西听得她云里雾里,其实并不是多关心这些事,只要以后她能做上自己喜欢的广告设计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他沈鹏是谁,天高皇帝远跟她没多大关系。
晚饭苏珊亲自下厨做了四菜一汤,手艺虽然赶不上时其,味道也是不错的,比起林珍绰绰有余。
酒足饭饱之后,林珍帮着苏珊整理一下文件,忙完两个女孩脸对着脸躺在沙发上聊起了天。
苏珊从电视柜上拿起来一个相框递给林珍看:“这是我妈妈。”
相片上的女人眉眼跟苏珊很像,她妈妈长发披肩也是个美人胚子,苏珊遗传了她妈妈的高颜值。
“你妈妈好漂亮!”林珍赞叹道。
苏珊盯着相框里的妈妈忽然红了眼圈:“我妈妈几年前去世了。”
林珍脸上的笑容凝固,从沙发上坐起来定定地看着苏珊,过了许久才低声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关系,不知者不怪。”苏珊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之前没听苏珊跟她提起过,自己从小没有父亲,苏珊失去了母亲,相似的经历两个人之间有了一种惺惺相惜。
“你比我幸福得多,你至少还有母亲疼爱你。”苏珊嘴角荡起一丝苦涩的笑。
林珍心里一震:“你……”
苏珊轻点了下头:“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们母女了,不过不是因为去世。”
苏珊的父亲跟她母亲结婚的时候还是个兜比脸还干净的穷小子,她妈妈看上他聪明勤奋,为了他毅然选择了裸婚,因为这件事还跟苏珊的外公外婆闹得断了联系。
苏珊父亲不负她母亲期望,后来借钱下海经商,果然干出了一番事业,夫妻俩过上了一段相当甜蜜的生活。
但是好景不长,不久他父亲就恋上了公司里新来的小秘书。小秘书年轻貌美,活力四射,把苏珊父亲迷的神魂颠倒,很快便跟苏珊母亲提出了离婚。那个时候苏珊刚刚四岁,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到她母亲去世,她只见过她父亲四次面。
苏珊母亲受了很大的打击,把苏珊的原来姓也改成了娘家的。她深埋痛苦在心底,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苏珊上大学的头一年,一向慈爱的母亲突然性情大变,对她冷酷又苛刻,那一年苏珊渐渐独立起来,自己学会了照顾自己,学会了一个人默默坚强。
大学毕业证发到手中的时候,医院给她发来了她母亲的病危通知书,苏珊接到通知书的一刻才明白,原来母亲早就患上了癌症,她担心自己走后苏珊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才想了那么一个绝情的办法,看到苏珊成熟独立变得越来越优秀,苏珊母亲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苏珊来到了这个城市投奔他舅舅,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
林珍早已泪流满面,原来苏珊坚强的背后默默承受了这么多的心酸,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抱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