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一堂课
“学！”钟磊毫不犹豫点头，然后开玩笑般地说，“需要交多少学费啊？”
“嘿！你这倒提醒我了！请我吃一顿饭，我就教你。”陆叔的热心肠一上来，谁都挡不住。
钟磊道：“那行啊。需要我怎么做？”
陆叔指着电脑屏幕：“你刚才看到我们《爱车团》的节目口号了么？”
“没有。”钟磊的确没有听到。网上的节目也都是掐头去尾，并不完整。
“那就好。笔和纸有吧？”
“有。”
“电脑关了，手机放一边，现在你就给我写几个《爱车团》的节目口号，自己琢磨琢磨，看怎么写。”陆叔说着，坐在他身边，“写啊。”
“陆叔……不，陆哥，”钟磊有些发蒙，“节目口号……有什么要求没？”
“酗子，说实话，领导一般情况下也不知道要什么，你写出来，他就知道要什么了，然后让你改。”陆叔拍拍钟磊的手臂，“所以，要求就是：给《爱车团》栏目写一个口号，朗朗上口，言简意达。你呢，多写几个备用，开始吧。”
陆叔说完，便翘起了二郎腿，打开面前的电脑，玩起了扫雷游戏。
一张白纸，一支水性笔，还有钟磊的脑子。这就是想出节目口号的全部工具。
“车……”钟磊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开车驰骋的情景，前方道路蜿蜒曲折，一望无尽，两侧景物快速后退，踩下油门，稳稳地握住方向盘，感受风驰电掣的速度与激情……
“速度？旅途？方向？目的？”渐渐地，他意识到一个关键词——
“人生。”
于是，钟磊哗哗几笔，写下了第一句口号：“把握人生方向盘，一踩油门奔向前。”
写罢，钟磊想象着主持人微笑着面对镜头说：“把握人生方向盘，一踩油门奔向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这一期的《爱车团》节目……”
他摇摇头，心道：“暂且算是一个吧。再想下一个。”
而“人生”的关键词一旦被提炼出来，钟磊就很难再把它放回去，于是，下面几句口号在冥思苦想中接二连三地应运而生——
“红灯停，绿灯行；车友一生伴你行。”
“激扬生命风采，奔向人生未来。”
“点缀人生精彩，把握幸福未来。”
“车友看过来，越看越爱开。”
“激情孕育梦想，速度体验人生。”
“铺开人生大路，迎接幸福未来。”
“点燃生命激情，放飞人生梦想。”
就这样，钟磊一口气写了八条，看看时间，竟然到了下午四点半了！
陆叔已经抽了两次烟，又睡了一觉了，他揉揉眼睛，问道：“写多少了？”
“写了八条。”
“啊，这么多？厉害呀！”
钟磊不禁有些沾沾自喜，没有功劳，也算是苦劳吧，然后谦虚地说：“别的再也想不出来了。”
“给我看看。”陆叔这时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副眼镜，戴上去，接过了写着口号的白纸看起来。很快，陆叔的嘴角一翘，露出了“果不其然”的笑容。
钟磊一阵忐忑：“是不是……不好？”
“挺好的。”陆叔说得可谓言不由衷，连钟磊都看出来是不想打击他，“在我的意料之中。小钟啊，你觉得《爱车团》是一个什么节目？节目定位是什么？”
钟磊一阵迷糊，尝试着回答：“我觉得是不是……介绍最新款的车辆，提供打折咨询，给商家一个展示的平台，也让爱车人有一个情感的寄托，纽带……”到最后，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陆叔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晃了晃手中的白纸：“那这是啥？人生啊……幸福未来啊……梦想啊……这是啥？”
钟磊隐隐地意识到不对劲儿！但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陆叔一语道破：“你落点错了！”
“哦……”钟磊有些明白了，但大部分还是迷糊，好像窗户上只捅开了一个小洞，依稀能看见里面的东西，但是看不真切。
陆叔继续道：“你的什么‘人生’‘梦想’‘激情’‘幸福’，都是你自己一个人臆想出来的意义，属于你一个人，和别人没啥关系，喜欢车就一定有‘梦想’吗？就一定‘幸福’？你‘激情’什么，人家来买车，你一说‘激情’，人家老婆还让买吗？回家就教训老公，‘你要和谁激情’？是不是？”
陆叔的话有些絮叨，但是十分形象，让钟磊渐渐地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好像面前的窗户纸又被捅大了一圈。
钟磊试着说道：“是不是说，我这些过于强调了自己的感受，但不是消费者和商家的感受。”
陆叔点头：“你明白得算是快的。那我就多讲一讲。你看我们生活频道的节目，可以说，大部分节目说白了都是广告，没错，就是以新闻的形式播送各种广告。
因为老百姓看生活台，看得就是各种消费资讯，看得就是哪里好玩好吃又省钱，这些消费资讯，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广告。比如《爱车团》，介绍各款新车，对比价位，试驾，测评，给老百姓看，教他们怎么买，是不是广告？”
“是。”
陆叔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清清嗓子，继续说：“所以啊，没什么‘激情’与‘梦想’，不要刻意地去拔高，你们学院派的什么‘思想’啊，‘价值’啊，都统统滚蛋，老百姓就是看个电视，看个广告，不想那么累。
但是，话说回来，节目虽然像是一个广告，但毕竟不是广告，它有一个定位，什么定位？观众定位！就像你刚才所说的，是一个平台，观众的平台。问题是，给谁的？”
陆叔看着钟磊，想让他说一说。
钟磊道：“商家，还有……消费者。”
陆叔微笑了一下，轻轻地摇头：“小钟啊，你折腾过什么东西没有？”他打算循循善诱了。
钟磊道：“折腾过东西？呃……”他的眼睛瞥了一眼电脑，“我折腾过电脑。喜欢DIY电脑主机，就是组装机。”
“嗯，好，我儿子也喜欢折腾电脑。”听起来好像占了钟磊的便宜，“你说，要是有一档关于折腾电脑的节目，你说我儿子看不看？”
“看。”
“就是啊。这小子的电脑买完了，却还是喜欢成天琢磨着各种零件，什么显卡硬盘之类的。不会因为他手上有了，他就不感兴趣了。买车也是一样，有些人买了车，反而更加关注车了，什么坐垫、地垫、天窗、护膜、音响……为什么？”
“因为……”钟磊感觉有点被绕进去了一样，“因为……感兴趣？”声音越说越低。
“唉！”陆叔却失望地叹口气，“看来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是很懂，体会不到。”
陆叔说到这里，看了看表，道：“五点了，我早该下班回家了。走了啊，回去晚了，老婆着急了。”
见陆叔说到一半就要走，钟磊赶紧站起来：“陆哥，您别啊，讲一半算是怎么回事啊？太吊胃口了吧？会死人的。”
陆叔笑了笑，“着急了？呵呵！小钟啊，这东西靠悟，我直接说出来，你感受不深。这样吧，我告诉你最后这个节目的口号是什么，然后你回家自己慢慢悟。”
“行行。”钟磊答应着，匆忙的结局，也比断更的“太监”强啊！
陆叔刚要郑重其事地说出《爱车团》的口号，却忽然神情一滞：“呃……什么来着……我忽然忘了……”
“陆哥您别逗了！您想不出来，我跟您回家。”
陆叔道：“别催，告诉你，当初一帮人想了半天，想了不下一百多条的口号，最后用了我这个……”
原来是为了突出自己。钟磊哭笑不得。
陆叔接着道：“我想起来了。记着，口号就是：爱车，爱家，爱生活。”
说罢，陆叔拎起书包，飘然而去，留下钟磊长大了嘴巴，眨眨眼。
因为那一瞬间，他明白了陆叔想让他领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