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相逢诀别
肖飞宇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重症特护病房，见妺妹两眼已经睁开，正四下里茫然无力地搜寻着什么，心中一热，立刻上前叫道：“玉儿，三哥来了。”
“三哥。”玉儿拉着他手哭泣道，“你别离开玉儿，我害怕。”
紧跟着赶到的美慧子听着心中一颤。
“玉儿别怕，三哥在这儿。”肖飞宇安慰她，“那几个畜牲都让三哥给杀掉了。”
玉儿瞧着他肩膀：“你为我挂花啦？”
肖飞宇轻声说：“一点小伤，不打紧；妹子的伤也不打紧，好好歇歇好好养养，就会慢慢好起来。”
玉儿苍白的脸上泛着微微笑意，有些玩皮地嗔他：“我说三哥，你一个人在外面玩疯了吧？为啥不带玉儿去？多少年不归家，连个信也不捎一封，成个野人了，一家人好担心哪，都以为你没了。”
肖飞宇鼻子一酸：“玉儿放心，三哥这次不走了。”
玉儿流下了泪水：“可是爹娘没了，大哥二哥也高低寻不着，咋办呐？”
美慧子掏出手绢俯下身，边为她擦拭泪水边说：“玉儿妺妹，给我们讲讲家里的事吧。”
“谢谢嫂子。”玉儿朝她甜甜一笑。
美慧子怔了怔，一时脸色绯红，却又有些兴奋。
肖飞宇赶紧说：“这是哥的朋友。”
玉儿腼腆一笑：“我还以为是嫂子哩。”
肖飞宇问她：“玉儿，你咋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啦？”
玉儿咂咂干巴巴的嘴唇说：“三哥，我口干。”
美慧子忙去为她倒水。
护士悄悄地说：“美慧子小姐，她现在不能进水。”
小林院长刚好进来，接口道：“给她喝吧。”
美慧子倒了半杯白开水，放了些红糖，用勺子在里面搅了搅，舀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柔声说：“小妹，水来了。”
肖飞宇伸手将她头稍稍托高一些，美慧子慢慢给她喂了下去。
玉儿细声细气地说：“你这么漂亮，要是做我嫂子，该有多好。”
肖飞宇嘿嘿一笑：“玉儿不要乱说。”
美慧子朝他瞧了瞧，转过头去说：“玉儿，你就把我当作你嫂子喊吧。”
肖飞宇立时尴尬无比：“这个这个……”
玉儿便呵呵地道：“嫂子，我还要水喝。”
“哎——”美慧子长长甜甜应了一声。
旁边几人相互对视，无声而乐。
肖飞宇不忍弗了妹妹兴致，只好闷声不语。
“三哥、嫂子。”玉儿接连喝了几口温热的糖水，这才慢慢地说，“一年前，也不知出了啥事，爹爹让镇上几个人叫了去，一连十多天不回家，后来，听说他拿着大哥哥给的小手枪打死打伤了几个人后想要逃跑，却叫追上来的人打死了。娘见势不妙，撵我和二哥从后门逃跑了。过了好几天后，我们兄妹两人半夜三更偷偷跑回家打探消息，这才晓得，娘投井自尽了，呜，呜呜，呜呜呜……”
肖飞宇虽强忍悲伤，却也两眼擒泪，不能自抑。
美慧子使出吃奶的劲儿哄她慢慢安静下来，问：“后来呐？”
玉儿喘了几口粗气，歇了会，这才接着说：“后来我和二哥一起去寻大哥哥……大哥哥在国军当大官，有一次悄悄回家，带了好多好东西给我吃。想不到一路上到处打仗，兵荒马乱的，我和二哥走失散了……嫂子，我还要水喝。”
美慧子赶紧又喂了她几口。
玉儿甜甜一笑：“好舒服啊。”
肖飞宇憋住劲，不让眼泪掉下来。
玉儿又歇了会：“三哥、嫂子，要是早晓得你们也在这里，玉儿就去找你们，注定要遭天杀的小鬼子便不敢欺侮玉儿了。”
肖飞宇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众人也忍不住心酸。
玉儿劝他：“三哥，男子汉大丈夫的，别哭。”
肖飞宇呜咽道：“都是三哥不好，三哥对不住你。”
玉儿喘息了两声，忽然问：“三哥，那年你被舅舅和另外一男一女半夜三更接走后，爹娘说，你不是我亲哥哥，是真还是假？”
横田石原三人相互望了望。
肖飞宇抹了抺眼泪：“玉儿，三哥是你亲哥哥。”
玉儿问：“哪爹娘为啥骗我们兄妺？”
肖飞宇哄她：“三哥出去上学，一年半载回不来，爹娘怕你们伤心，才那样讲的。”
玉儿笑道：“三哥，小时候，你总是护着我。我最爱和你一起玩。你走了以后，玉儿哭了好长时间哩。”
肖飞宇说：“三哥也想念玉儿呀。”
他这话是从心底里发出的。
玉儿苍白的脸上立时笑靥如花，猛然间连咳几声，口中竟带出些许污血来。
肖飞宇大惊失色。
美慧子接过护士递来的酒精棉絮，轻轻为她擦拭。
小林院长早有准备，立即上前给她打了一针，并骗肖飞宇说：“不要紧，她是因兴奋引起的出血。”
肖飞宇躬身说：“谢谢。”
玉儿好了一些，接着说：“三哥，妹子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和二哥失散以后，也分不清东西南北，随着逃荒的人群到处乱跑乱窜，糊里糊涂就来到了这里，靠沿街要饭度日子……后来被小鬼子抓进兵营……他们把我糟蹋了，呜，呜呜呜……三哥，日本鬼子一个个都是畜生！他们不晓得有多少人一天天糟蹋我，都把我糟蹋得都不成人形了。妺子还找不找婆家呀？呜呜呜……”
所有人听着，无不感到心痛。
“小妹。”肖飞宇再次安慰她说，“三哥已经为你报仇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玉儿嗯了一声。
……
美慧子收起录音笔：“伯父，情况已经非常清楚。”
横田石原点点头。
小林院长上来给她做了全身检查，暗自叹了口气，却对肖飞宇讲什么事也没有，又使眼神，把横田石原请了出去。
“三哥、嫂子。”玉儿轻轻地说，“今儿见到你们，妺子心里真是快活的不得了。爹和娘都没了，大哥二哥又找不着，你们可别再撂下我，自个儿跑出去玩，好吗？”
美慧子握住她手说：“玉儿放心，我们以后再不会离开你。”
“好妺子。”肖飞宇抚摸着她冰凉的额头说，“等你的伤养好后，三哥买最好吃最好吃的东西给你吃、做最漂亮最漂亮的衣裳给你穿、找最好玩最好玩的地方让你玩、挑最优秀最优秀的学校让你念书……然后找到大哥二哥，一起回老家给咱们爹娘修座墓，好好磕几个头，祭奠祭奠他们。”
玉儿却说：“等找到大哥哥，我先向他要支小手枪，以后谁再敢欺负玉儿，我就开枪打死他。”
美慧子见她这样讲，想了一下，跑到更衣室将自己的手枪取来，退出弹匣，塞在她手中，说：“好妹子，嫂子将这把小手枪送给你，以后出去逛街的时候，不论是谁，别说欺负你，就是冲你瞪一下眼睛，你都可以打死他。”
玉儿非常开心：“嫂子，你真好。”
想了想说：“刚才玉儿闹着玩的，现在照实了讲，你真的愿意做我嫂子吗？”
美慧子连连点头：“愿意愿意。”
“三哥。”玉儿仰起头，“我想她做我嫂子。”
当此紧要关口，肖飞宇不答应也得答应，点着头道：“小妺，三哥听你的。”
两个女人同时得意地笑了起来。
“三哥、嫂子。”玉儿接着缓缓地吃力地说，“妺子两只眼睛一直在打架，想好好困个觉，好不……”一句话未讲完，悄然闭上了双眼，没了声息。
“大竹君。”美慧子说，“她太困也太累了，我们先出去，让她睡会儿。”
肖飞宇点点头，从她颈下抽出手，帮她理好被褥，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忽又觉得不大对劲，伸手到她鼻子下面探了一探，竟觉得无半分气息，不禁吓得大叫：“小妹、小妹！玉儿、玉儿！……小林院长、小林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