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鬼医三神汤(上)
阡陌最终决定拖着伤体下床去外面看看情况。
这一行人人数不多,住的院子却是不小,四个人居然就占了一个能装得下二三十号人的二进院子,让阡陌花了半个多时辰才从外到里从西到东走了个遍——当然了,这种龟磨般的速度主要还是归结于她身上有伤,行动不便的原故。可是一圈绕下来,阡陌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要不是想着自己全身都是绷带不便出门,怕吓着街坊邻居,她这会已经到街上去寻人了。
找不到人,没法子,只好先去厨房里找找看有什么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流放的这一路上阡陌没吃过一顿饱饭,神经放松下来之后更觉得饿的不行,今天一整天也只喝了一碗半热不热的粥,即使阡陌食量不大,这会也觉得饥肠辘辘了。
但等阡陌进到厨房就更是奇了怪了。
听星芜下午的介绍,这一行人来蜀中起码有近三个月了,可是偌大个后厨,居然连一粒米一滴油也无!就是偷粮的耗子兴冲冲地跑进去只怕都得哭丧着脸出来。
难不成,这些人都不吃东西?
阡陌有些委屈地摸了摸干扁的肚子,她可以不做阡家的小姐,不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若是连饭都不给吃……那也太惨了吧?
身上伤痛,腹中饥饿,加上空荡荡的院子在夜间着实吓人,阡陌到底是年纪小,想着自己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和不知到底还有没有的明天,终于还是没忍住,蹲在空空如也的米缸前低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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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推开院门,踩着满天星光,秦疑背着一只大竹筐回到了院子里,看着黑压压的院落就忍不住来气。
——自己堂堂鬼医,往日多少人奉承伺候,如今到这蜀中却沦落为做饭的火夫!来的这几个人,个个只知道张嘴,没有一个会做饭的。连累自己这么把老骨头了,每天还要劈柴生火淘米炒菜……
真真是岂有此理!
更可恶的是,楚怀墨他们几个,年轻体健的,饿两顿倒还受得住,可怜自己这么大把年纪了,实在是不经饿,做饭这个重责只能落到自己身上。为了不做饭,有几次秦疑故意晚回,想看楚怀墨几人如何处之,谁知道他回来得晚,那几个人回的更晚!如此斗法几次之后,若没有特别之事,更是天不全黑绝不回来。逼得他一代名医,却要每天早早赶回屋,与后厨为伍,伺候那几个小兔崽子,真是可恶至极。
今早出门前发现院子里没有吃食了,本来想使唤月、星二人去采买,谁知月箫早早就被楚怀墨赶去了湛西,星芜又跑得比猴子还快,实在逮不着人,累得自己采完了药还得去买吃食,气煞,气煞啊!
秦疑走到厨房门前,正要进去,却听里面传来了柔弱的哭声。
“呜……爹爹,娘亲,陌儿好想你们,陌儿好害怕……呜……”
“谁在里面装神弄鬼?大晚上的鬼叫什么!”秦疑心中有气,听见哭声就高声叫嚷了起来。
阡陌正是伤心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吼,吓了一跳,连忙擦了眼泪就要往外跑,想要逃离厨房这个阴暗的地方,看看到底是哪一位回来了。
好巧不巧,秦医师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在往里走,这下子两个人“咚“地一声撞到了一起。
“哎哟——!没长眼睛啊!”秦疑捂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直叫唤。
阡陌见自己撞了人,还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拘谨地往旁边退了几小步,小声歉意道。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秦疑盯着面前一身绷带的小身板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她就是昨日月箫带回来的那个想让自己看伤的姑娘。看着眼前一脸乖巧小心的女娃,秦疑眼珠一转,突然生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咳,老夫姓秦,乃是此地医师,你便是昨日老夫救下的那个女娃吧?”
咦?原来他就是星芙所说的那脾气古怪的秦医师?可是,星芜不是说他嫌自己伤的太轻不肯给自己治疗,是月箫去城中请的大夫吗?怎么他却说自己是他救下的?
看着阡陌迟疑的样子,秦医师面露不虞:“长辈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阡陌看了看秦医师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斟酌自己的用词:“我听星芜哥哥说,为我看伤的乃是城中一位大夫,昨晚诊治完就回城了……”
“哼!那个缺心眼的小兔崽子懂个屁!”秦疑骂了一声,这几个坏崽子,不但没给他帮忙,居然还偷偷坏他好事。“他们找来的不过是个抓药的掌柜,你的伤乃是老夫所诊,医师和掌柜难道你都分不清楚?”看着阡陌将信将疑的样子,秦疑赶紧转了话头,“罢了罢了,念你年纪尚小,老夫也不与你计较,救命之恩也不需要你报,你若有心,就替老夫做顿饭吧。”秦疑话锋一转,露出了狐狸尾巴。
——原来这群人也还是要吃饭的。
听着秦疑的话语,阡陌先是一喜,竟然生出了这么个奇怪的念头。可是待反应过来秦疑在要求自己给他帮忙之后,又发起了愁。
自己前十一年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做饭,就连生火都不会。做饭?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怎么?为救命恩人做顿饭你都不愿意?”看阡陌仍然面露犹豫,甚至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秦医师面不善起来。
“不不不,您误会我了。”见秦医师不悦,阡陌连忙摆手,“我不是不愿意,而是……而是从未下过厨啊……这个做饭……我、我不会啊!”
得!又是一个不会做饭的。
秦疑泪流满面。这个女娃娃回来的时候全身破破烂烂的,他还以为是哪家逃出来的丫头,这才生起了以“救命之恩”换饭的心思,哪想到捡回来的这个又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累赘,不过还好,看她模样还算乖巧,应该不会像星芜那样招人烦,就算不会做饭,自己吓她两下,哄来打个下手应该还是可以的。
于是秦疑故意板着脸道:“不会就能不做了吗?不会可以学嘛,老夫就问你,愿不愿意学?”
阡陌看了看秦医师严峻的面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本白皙纤细的双手和扁扁的肚子,几乎没多做考虑就顺从地点了点头。
“愿意。”
“这还差不多……”秦疑暗哼一声,心下一阵得意,他将新买来的食材扔给了阡陌,率先走进了厨房门。
“山菌泡一刻钟,肉切成丁,洒上玉瓶里的调料。”
“赤果洗净,放筐子里沥干。”
“青藤草的刺刮掉,放在水中浸泡一刻钟。”
阡陌在原地呆了呆,看着手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个小包袱,愣了好一会儿才急急忙忙地跟了进去。
“青藤草是什么?”
“包袱里一个紫檀木盒装着的那个环状的硬藤蔓,上面还有一排倒勾刺。”秦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麻利地将背上的竹筐放下来,捡出几根粗细不一的柴火,又从袖子里掏了一只火折子,三下五除二就生着了火。
“五叶子,就是紫色的那个,把花摘掉,花芯和叶子另外找一个空的玉瓶装好。”
“夏阳虫,就是陶罐子里装的那个……诶,你怕个什么,不就是虫子吗……捉三只出来,诶你手别抖啊,别把老夫的罐子摔了。”
”锅里的药渣拿笠斗捞出来。“
“这个加进去。”
“拿扇子煽下,没瞧见火太小了吗?”
秦疑嘴皮子不停地指挥着,阡陌虽然是第一次进后厨帮工,有些笨手笨脚的,但态度却还算端正,就算一番劳作疼得她龇牙咧嘴的,也还是忍着身上的伤按照秦疑的指示忙活。
几句话的功夫,秦疑就以“报答救命之恩””尊老爱幼”“还要不要继续治伤了?”等一堆话做由头,哄地阡陌不光帮着他熬了一大锅菜粥,还在喝完粥后继续帮着他熬了一锅奇奇怪怪的药。
虽然阡陌手脚笨,但秦疑显然不会白白放过这个免费的劳动力——有人帮忙总比没有得好吧?而且——秦疑暗暗打量了阡陌一番——身上带着伤,还能一声不吭地按自己说的去做,一句抱怨都没有,虽然动作慢了一点,却也没出什么错,可见不是个娇气的,也有点天赋。。
“也是你运气好。”秦疑看着锅里熬多了几分的汤药有些心疼道:“老夫今日上山刚好采到一支五叶子,凑齐了这‘三神汤’的药材,看你今天帮忙打下手的份上,就分你一碗吧。”秦疑指挥阡陌倒了两碗汤药出来,一碗自己喝了,另一碗一脸可惜地放手里瞅了好久才心疼地递给了阡陌,“真是偏宜你了。”
“喝、喝这个?”阡陌一哆嗦。
天呐,刚才她可是亲手往这汤里边加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虫子,奇奇怪怪的草叶子,这熬出来的东西……能喝吗?
“你不想喝?”秦疑眼珠一瞪,不悦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可是三神汤!多少武林豪杰,王权贵胄倾家荡产只为求这一碗,你居然不想喝?”
“什么是……三神汤?”阡陌弱弱问。
“哎!无知!”秦疑怒骂一声,气急败坏地解释道。“三神汤,顾名思义,就是三个神仙合力才能熬出的一碗的汤药。主料就是你刚刚经手过的青藤草、五叶子和夏阳虫,分别对应神草神花和神虫。青藤草生长在极北冰川之中,需要吸收极北灵狐的心头血才能生长起来。这极北灵狐之血本身就是可以起死回生的东西了,你说这青藤草难不难得?
夏阳虫倒是常见一些,但这虫儿平常跟普通的野草没区别,只在夏至这天正午那一个时辰才会破土而出,变为虫身去寻偶,一年也就这一个时辰有机会抓住。
而五叶子最是难得,一百年长一片叶,五百年才长全五叶,五叶齐全后每一百年变一次色,由青到红再到紫,长成紫色后才会开花,十年开一瓣,一株五叶子从种下到长成绝世名药就需要八百年的时间。而且在第九片花瓣舒展开以前,身有剧毒,连碰都不能碰一下,谁碰谁死。五叶子的成熟期只有十年,过了十年之后又会尘归尘土归土消失不见,寻常人活几辈子都见不到一次。这样的天材地宝熬成的三神汤,你居然、居然跟我说你不想喝?”
秦疑恨铁不成钢地戳了阡陌的小脑袋两下,气闷道:“要不是这玩意药效太霸道,一人一生最多只能喝一碗,老夫又是第一次熬没把握好量,多了一碗出来,哪能偏宜了你?!”
阡陌嘴巴张的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起死回生的灵狐?一年只有一个时辰能抓住的虫子?九百年才能开花的草?这个世界还是自己知道的那个世界吗?神话野史上都不敢这样写啊,这个老头……确定不是骗子??
“这……那……这……那这三神汤喝了到底有什么用?”阡陌有些结巴道。
“哼!起死回生,活死人肉白骨,长生不老,改变后代资质。”
阡陌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么厉害!”
“夸张了一点,可也差不多。”
“哦——原来是假的啊——”阡陌鼻子一皱,拖声道。她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那么神奇的东西?若是真有,以她府上的身份见识,又怎么可能完全没听过?
“你这是什么表情?老夫形容地夸大了一点,但药效却是不假。”秦疑有些不服气地看了阡陌一眼,不死心地追问道,“你真的没听过三神汤?”
“没有。”阡陌老实地摇摇头。
“有歌曰:垂死病伤得一碗,下榻可活五百年,蠢笨愚人得一碗,三代连出状元郎。武夫走徒得一碗,武林至尊如探囊,丑妇无盐得一碗,倾国倾城岁月长。你连这也没听过?”
“没有。”阡陌继续摇头。
“你——”秦疑一手端汤,一手擅抖指着阡陌,痛心疾首。“无知,无知!真是无知至极!”
秦疑小心翼翼地汤碗平放在桌上,确认不会有一滴漏撒出来,才翘着胡子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那你到底喝是不喝?”
“喝。”阡陌这回干脆地点点头,接过秦疑手中的碗,一口饮尽。
如此神奇的东西,哪怕效果是夸大了的,也不喝白不喝啊!
她又不傻,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