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章 不知
赏菊宴接近尾声时,卢清楚没见着母亲,许妈妈一刻钟前看见老太太、崔夫人和自家夫人一同往花厅去了。
估摸着还在聊。
“我知道是崔家对不住卢家,可你我都是做母亲的,平日里我也把清楚当做自己的亲女儿对待,如今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毁一生?”
杨氏的声音传出来,卢清楚顿住了脚步。
许妈妈觉着这场景有些不对,想劝她先离开,她抬了抬手,示意不要出声。
花厅里沉默了几息,大约是苏氏有些为难,只听杨氏继续:“我自个儿的儿子我明白,他心里是有清楚的,只是性子太过阴郁罢了。”
“好姐姐,许多事儿旁人不知晓,连清楚都不知景崇对她有多好。前面腊月里不是染了风寒么?她烧得神志不清,把国公府上下急得团团转。你猜怎么着?景崇二话不就去了芳华院,衣不解带地照料清楚整整三!”
卢清楚记得那回重病,却不记得杨氏所崔景崇衣不解带照顾她三日。
扭头看向许妈妈,这事儿近身伺候她的人应该最清楚。
许妈妈也记起此事,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他不让咱们告诉姑娘您。”
原本他也因此在许妈妈和吉祥如意心中刷了一顿好感,可后来似乎并没转换态度,依旧对姑娘冷淡,此事也就被她们抛到了脑后。
卢清楚有些愣然,竟不知自己还曾受他照顾过。再回想方才凉亭的偶遇,心下不禁五味杂陈。
苏氏本意的确想让女儿与崔景崇重归于好,但想起卢清楚回到范阳老家时的模样,她开始犹豫了。
“我有两个女儿,婚事皆由我做主,结局都是悲。如今也不敢再替她做主了,全看她自个儿意愿吧。”
老夫人知晓她作为母亲心中的无奈,柔声劝慰道:“在座皆是为人母的,谁能不知你心中的苦?莫要自责,儿孙自有儿孙福。清楚若不愿,咱们就别逼迫她。”
杨氏附和着点头,心下暗喜,听苏氏这意思是有门儿。
卢清楚没多听,默默退了下去,寻一处安静赏花,权当方才没偷听过壁角。
外头越热闹,里头越容易做些掩人耳目之事。
齐月娘哄睡了元哥儿,嘱咐丫鬟婆子好生照顾,自己慢吞吞出了门。
她住的院子有道垂花门,那里似乎已经有人在等候。
那人一如之前几次见面,穿着过大的斗篷,脸上蒙着黑色面巾。
见她姗姗来迟,沙哑难听的嗓音伴着不耐烦道:“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飞鸽传书么?快,有何要紧之事?”
齐月娘心翼翼看着他,似乎能感受到来自那双从未见过的眼睛里凌厉的光。
不过利益至上,她得鼓足勇气。
“妾身为主子效力好几年,来了这国公府始终不受丈夫宠爱,如今他与卢清楚虽已和离,却分明对她还旧情难忘。我儿也是庶子,将来新主母进门……哪还有我们娘儿俩的位置!”
白了就是担心往后日子难过,没有依靠。
那人冷哼一声,早已猜到她的想法。
什么为主子效劳都是虚伪之言,若不是主子,她哪还有命留到如今?早不知死多少年了!
“我过,只要你规规矩矩听话办事,往后不会少了你的好处。若是真到了那种地步,主子不会放任不管的。”
齐月娘知他一向话算话,听到犹如保证的话,不由大喜。
“有您这话妾身就放心了,往后无事绝不敢再打搅您!”
完微福身,步伐轻松地离去。
垂花门下的人也很快离去,身手敏捷穿过矮墙,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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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中,李珍与萧炎二人畅饮美酒。
“今日邢国公府开赏菊宴,您怎的不去赴宴,反倒跑我这里来了?”
话是对萧炎的,对方仰头喝尽杯中酒不屑哼道:“花花草草有何好赏的,还不如几个爷们儿凑一起喝个痛快。”
“照此下去,我晋阳府上的藏酒都得进了你的肚子。”
“殿下莫不是心疼了?”
两人皆笑了起来,气氛还算轻松。
但萧炎不是个擅长及时行乐之人,美酒入肚,愁绪又上心头。
听他的叹息声,李珍就知他又开始了。
刚这么想着,果然听他开口道:“崔卢两家经历过两桩失败的姻缘,如今竟还能愉快相处,王爷可想过其中缘由?”
缘由?能有什么缘由?
一切事物在皇权纷争下都不值一提。
兄弟可以反目成仇,仇人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他之前也打了卢家的主意,可惜被太子摆了一道,错过了最佳时机。
然,有些事是不准的……
没心情回答萧炎的问题,晋阳兀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回想当时在卢家时,那一大家子的谄媚,他觉得可笑。
昔日的名门望族,如今落得要以卢威那样的人为首,可悲可叹!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那“螓首膏发,自然峨眉”的女子的模样来。
也是怪异,分明只匆匆一瞥,女子的容貌、姿态却几度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
如此,不如便从她身上下手,既能得美人,又能挑拨崔卢两家的关系!
给萧炎了心中想法,对方眼中一亮,抚掌道:“此举可行!听闻那女子美貌是一等一的,弄到手做王爷的侧妃已是她极大的福分!”
李珍端着酒杯笑了,笑意里透着一股邪肆与势在必得的自信。
令人心思烦躁的赏菊宴终于结束,卢家三人回府时门口已经挑起疗笼。
卢清楚沐泽从净房出来,母亲正坐在灯下等着,她没有丝毫意外,淡然接了吉祥递来的帕子轻轻擦拭湿漉漉的长发。
“娘这么晚了不回房歇息,怎的到女儿这里来了?”
苏氏瞧着女儿姣好的面容,忍不住叹气:“今日难为你了。”
“您什么呢?何谈难为?”
“……娘知晓你心里不愿再与崔家有任何瓜葛,但如今局势不同了,咱家得了太子恩情,已然成了太子一派,而邢国公府又等同于太子心腹……”
卢清楚手上动作顿住,隐忍了许久的失望终于从心底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