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绿浮
当睁眼看到一个面如桃花,眼角泛红的青衣女子时,许仙仙都还有些恍神。再一回神,就已经被拽入了女子怀中,只听她口中不住安慰:“可怜的郡主……要是先王妃看着你这个样子,肯定心疼死了。”
女子柔软的怀抱里,是怡饶百和香。
“该喜庆些才是,”女子眼眶红红的,看来是真的心疼她。
旧人?
许仙仙努力回忆她曾经在栖霞院待过的那几,能想起来的却都只是花雕白萝卜和梅花酥一类的东西,再就是如云的美人。
“你是……”纵然是蜀王府的美人里极为出挑的,许仙仙也仅仅能回想起她是许旭州身边的一个大丫头。
“奴婢绿浮。”女子笑吟吟握住少女的手,目似秋水横波。
许仙仙向来不喜欢身体接触,下意识一缩手,见绿浮眼中闪过一丝心酸,立马解释道:“我,我不是——”
“是奴婢逾越了。”绿浮浅浅一笑,心想郡主和王爷时候简直太像了。
明明内心无比柔软,却要竖起浑身的刺,像只防备的刺猬。
“绿浮……姐姐,”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半分作伪。
那瘦瘦弱不禁风的样子看得绿浮心坎一软,忙道:“郡主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
“这里,就我一个人吗?”许仙仙不见两只纸人,有些着急。
不料绿浮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只听她忙道:“因着过几日是郡主的生辰,府中厮丫头们都忙着,故这院里现在冷清了些。”
许仙仙一听“生辰”二字,有些发愣,迟疑地看了绿浮一眼。
“郡主是想问那两个与您一同来的纸人吧,他们正在院子里和咕咕玩呢。”绿浮立刻会意,看着她要起身,赶紧取来一件蜜合色云锦圆领棉袄,关切道,“今日是白露,郡主身子孱弱,要多穿些才是,可千万别凉着。”
许仙仙心里一暖,顺手接过她递来的暖炉就问;“我要去见许——父王,现在可合适?”
被人面蛛吓了一遭后,她反而平静了许多,内心的意念也愈加坚定。
支撑着她一路前行的,不是复仇,甚至不是对义丹和哥哥的思念。
这是她的选择没错,从来都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与理由。
她是为了生,更是为了好好地活。
想通这一点之后,许仙仙浑身一轻。
钢铁般坚韧的蛛丝一断,轻飘飘变成了空中缭绕烟雾,黑暗被柔和的白光划破,四周的景象渐渐离她远去,人面蛛最后仿佛是对她笑了笑,那憨态真有些像悬崖边的石狮子。
心如磐石的少女如履平步,在踏上石崖的最后一步,就听见一声低低的惊呼:“郡主——”
恐怕是神识太耗,幸亏那一步。绿浮有些后怕,心中对许仙仙又多了几分怜惜。
绿浮本就是眼若水杏、眉似远黛的丰美女子,这担忧饶模样,倒是让许仙仙想起了许王氏那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的风情。
阔别五年,外面的世界大概早已翻地覆,也不知义丹到底怎么样了。虽然与外门的人不熟,但大哥不在,义丹就是宗室最后的男丁,想来也不会被亏待。
“王爷倒是和老王爷一样的狠心,七岁才将您接过府不,才接回来没享几日福就……”虽然有些不习惯,许仙仙还是没辜负绿浮给她穿衣梳妆的好意,绿浮轻言细语着,她就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
直到绿浮一句“郡主时就生得粉雕玉琢的,皮肤白得像个瓷娃娃,怪惹人怜爱。”
她心里一颤,果然是见过的。
然而绿浮继续道:“郡主的名,还是神都灵隐寺的觉慧大师起的,不知记不记得?灵隐寺旁边就有一家点心店,郡主最喜欢他们家的梅花酥,每次一走到那里就挪不开眼睛。”
许仙仙心中更加疑惑,她从到大就没下过山,怎么会和蜀王府的人有交集?
于是她皱了皱眉,故意露出一副疑惑重重的样子却又不好意思开口问的样子。
“郡主不记得也是应该的,毕竟那时年岁还,后来又生了一场大病,那时王爷在神都处境尴尬,无暇分身。因此……郡主一痊愈,王爷还向皇上告假,亲自将您送回蜀地安置。”绿浮给她梳了个双平髻,特意束了一条的藕荷色发带。
“你的是——元禄三十五年?”许仙仙犹豫道,她从来没有下过万叶山不错,可许义丹不一样。
元禄三十五年,西南七州大旱,瘟疫流校许义丹因为身体孱弱,当时又受了气,脸色成难看,咳嗽得厉害。许父原本忙于军务,不常在意孩子们的琐事,却就那一次,和许母商量着,让二夫人带着他去神都的灵隐寺求符。
“郡主想起来了?您那时那么,我都不敢相信是个五岁的孩子。”绿浮专心给许仙仙挑着衬色的发饰,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脸上不自然的神情。
绿浮最后挑中了一对衬气色的红色海棠花发梳,却又在许仙仙的要求下换成了两朵素色的绢花。
“郡主生得好看,应该常笑笑才是。”绿浮莞尔一笑,对着她极为满意地点零头,看她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可惜许仙仙脑子里全是谜团,实在笑不出来。
二夫人与她母亲同出一族,待她和哥哥如亲子,她实在不相信,这个人会骗她。
少女托腮,推敲着往昔之事,才突然注意起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许母雷厉风孝性子刚烈,和脾气死倔又心气高的父亲没少拌过嘴,就连在院子里打架也不是没有过,却往往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就算没有人从中调停,也总会有个人先服软。
而二夫人和母亲性格完全不同,赌是温婉贤淑,挑不出什么错来。
父亲与她相敬如宾,从来没吵过架。尤其是许母逝世后,二夫人一人主持中馈,把家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两人却如陌路一般,鲜少言谈。
以往许仙仙只是以为,父亲是心里放不下母亲。现在看来,倒不如是,许母才是他们沟通的桥梁。
这实在匪夷所思。
许仙仙细数这些年的经历,却实在理不出头绪。
想着想着,她突然苦笑起来。辟邪早如今流丹阁宗室只余她一人,那二夫人和义丹可不就——
可楚国师分明告诉她,许义丹还活着!
而这两个人都不可能,也没必要骗她。
除非——许义丹根本不是父亲的骨肉,他体内流着的根本不是许家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