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机床和机床不一样
“机床？他们要什么机床？”
唐子风在电话里问。
“机床不就是机床吗？”包娜娜反问道，“我跟他们，你们是生产长缨牌机床的，他们经理对你们的印象非常好，他年轻的时候在工厂开的就是长缨牌的机床，然后如果他们需要的机床你们能够提供，他会优先考虑的。”
唐子风叫苦道：“拜托啊妹妹，机床有车床、铣床、钻床、镗床、磨床、刨床、插床、拉床、锯床，还有组合机床。同是车床，有卧车、立车，同是磨床，有外圆磨床、平面磨床，还要分不同精度、最大加工长度、最大加工深度，你凭空一句人家需要4台机床，你让我怎么知道能不能提供？”
“啊，这么复杂啊，你怎么不早啊？”包娜娜在电话那头抱怨道。她是学新闻的，对于工业的这摊东西还真不了解。其实，唐子风在读大学的时候也不知道机床还有这么多的分类，这些知识都是他到二局工作之后才逐渐听的，有一些甚至是在到临一机之后突击恶补而来的。
“可是，我跟人家经理都已经吹过牛了，你们是国营大厂、老厂，什么机床都能造。他原来是打算从国外进口这4台机床的，听我一，就把国外的订单给推了。”包娜娜。
“我汗！”唐子风真是服了，他道：“这样吧，你把对方的电话告诉我，我要和他聊聊，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我的提成呢？”包娜娜嗲声嗲气地问道。
“少不了你的！”唐子风没好气地。
包娜娜嘻嘻笑着，把对方的信息报给了唐子风。原来，包娜娜联系的这家单位是金尧废旧物资回收公司，联系人就是公司经理，名叫毛亚光。唐子风挂断包娜娜的电话，直接拨通了毛亚光的号码。
“毛经理吗，我是临河第一机床厂的厂长助理，我叫唐子风。我有一个师妹，叫包娜娜的，你们这里打算采购4台机床，有这么回事吗？”唐子风直截帘地问道。
毛亚光：“是的是的，我们的确是打算采购4台机床。我们原来是打算从国外引进的，合同都快签了，结果上面通知我们外汇指标解决不了，买不成了。这不，正好包记者到我们这里采访，听我们起这事，就非常热心地推荐了你们厂。好家伙，临一机，长缨牌机床，当年那可是顶呱呱的。我当时就了，只要你们厂能够提供我们需要的机床，价格合适，质量可靠，性能和国外产品差不多，供货及时，售后保障可靠，我就选你们了……”
唐子风听着他像相声贯口一样地罗列着要求，好悬自己没有一口气憋死。你得那么豪迈，什么临一机和长缨机床都是顶呱呱的，好像非我们不可一样。可你列出来的那些要求，哪一条也不算宽松啊。但凡是个机床企业，能做到所有这些条件，谁又会拒绝它的产品呢？到底，这不就是一个空头人情吗？
“毛经理，我能不能打听一下，你们要的是什么机床，车床还是铣床，或者是磨床？”唐子风问道。
“我要车床铣床干什么？”毛亚光不解地反问道，“我过去是在工厂里开过车床的，可我现在到了废旧物资回收公司，我们要车床有什么用？”
“那你要的是？”
“金属打包机床啊，包记者没跟你吗？”
“呃，没太清楚……”唐子风汗了。
“包记者你们能够提供的呀！”
“是吗？我还得问问……，要不，毛经理能把你们的具体型号要求发一个传真过来吗？我让技术处的人看看，看我们生产的金属打包机床能不能符合你们的要求。”唐子风成吉湿汗，这个包娜娜可真敢啊。
“好的，我把外商给我们的产品介绍发一份给你吧，我们就是要那种型号和规格的机床。”毛亚光。
唐子风把厂办的传真机号码告诉了毛亚光，毛亚光倒也是个办事麻利的人，不一会就让人把资料传真过来了。唐子风拿着这几页传真件，苦着脸来到技术处，进了总工程师秦仲年的房间。
“秦总工，这是金尧一家企业想要采购的4台机床的资料，您看看我们能够生产吗？”唐子风把传真件递上前，道。
秦仲年接过传真件，只看了一眼，便抬起头来，看着唐子风：“唐，你没事吧？”
“我就知道……”唐子风苦笑，“我果然是所托非人啊。”
废旧物资回收公司，其实就是人们寻常的废品收购站。公司回收回来的物资中间，有一类就是废旧金属，这些废旧金属是冶炼钢铁或者其他金属的重要原料。这几年国内的经济发展速度很快，钢材严重短缺，导致废旧金属价格也不断上升，回收废旧金属的利润十分可观。
废旧物资回收公司回收回来的废旧金属，有各种形态，比如废旧角钢、废钢筋、铁门窗、废旧螺丝钉等等，还有一部分是工厂里进行金属切削时切出来的铁刨花，看上去很蓬松的一大堆，实际上没多少重量。
像这样的废旧金属，在运输之前必须打包，也称为压块，就是用机器把它们压成致密的块状，这样能够节约空间。毛亚光的金属打包机床，其实就是这种打包机械，称其为机床也不算错。
关键在于，打包机床的工作原理是把疏松的金属压成块，在分类上应当属于锻压机床。而临一机的产品包括卧式车床、龙门铣镗床和精密磨床，都属于切削机床，与锻压机床压根就不是一回事。换成一个懂行的人去与毛亚光接洽，只要一听毛亚光的要求，就会知难而退。只有包娜娜这样的工业盲，才会觉得下机床都是一样的，也不管人家要的是什么，就大包大揽地接下来了。
毛亚光当然知道临一机是做切削机床的，但他不知道临一机是不是也能造锻压机床。在他心目中，觉得临一机是一家大企业，没准啥都能造呢？包娜娜吹牛不上税，脑子里光想着唐子风许诺给她的提成，哪管什么切削机床和锻压机床的区别，结果就把唐子风给架到火上烤了。
刚才毛亚光出金属打包机床这六个字的时候，唐子风就知道包娜娜摆了乌龙。但在那种情况下，他还真不好意思直接出这一点。他让毛亚光把需求发过来，是打算缓冲一下，未来临一机不生产这种规格的设备，起码双方不至于太尴尬。他把传真件拿来给秦仲年看，也就是一个手续问题吧，毕竟像这样的需求，要驳回也得先征求技术处的意见，他不能擅专。
就在唐子风打算灰溜溜地离开时，门外走进一人，手里拿着一份材料，估计是来找秦仲年签字啥的。此人一进门，看到唐子风，脸上便堆起了笑容：“哟，是唐助理，你这是和秦总工有重要工作要谈啊，要不我等会再来……”
话的正是唐子风的金牌马仔韩伟昌，见他果真要回避的样子，唐子风道：“老韩，我没事了，我其实是来找虐的……”
“找虐？”韩伟昌一怔，怎么，秦总工还喜欢这样的调调……
唐子风挥了挥手上的传真件，：“你在金尧的时候见过的那个女记者，我师妹，给我开了个玩笑，帮我联系了4台金属打包机床的业务。这不，我刚一开口，就让秦总工训了个狗血淋头。”
“我可没训你，更没训得你狗血淋头。”秦仲年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边写着什么，一边头也没抬地，“你明明知道咱们不是搞锻压设备的，还拿着这样的订单来问我，你这不是自己找事吗？”
“是是，我错了，秦总工。”唐子风做着廉价的检讨。这些，他和秦仲年、宁素云等一干领导也混得比较熟了，这些饶岁数最少也比他大十几岁，他在这些人面前是有卖萌资格的。
秦仲年抬起头，不满地：“唐，这件事我回头也要跟老周谈谈。你们搞的那个业务提成的政策，倒是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可也让不少人利欲熏心，不管咱们做得了做不聊业务，都拿来问技术处，这纯粹是浪费时间嘛。就今上午吧，行政处的那个老刘兴冲冲地跑来跟我，他联系到一笔大业务，有好几千万。”
“这么大的业务，是做什么的？”唐子风问道。
“是哪个省邮电局要的程控交换机。”
“呃……”唐子风哑了，这位老刘不会是脑子被驴踢过吧，机床和交换机，这完全是两码事啊。拿这样的单子来问秦仲年，他是砸场子也不为过了，难怪秦仲年如此恼火。
“秦总工，我这个好歹也算是机床吧。”唐子风不得不为自己正名了，别下次厂务会的时候老秦拿他当例子来开炮。
“可这是锻压机床啊，咱们厂啥时候搞过锻压机床？”秦仲年斥着。
“锻压机床？”韩伟昌看看唐子风，又看看秦仲年，脱口而出道：“秦总工，咱们厂真的搞过锻压机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