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失而复得
木沙走过一棵棵树木,一片片田野,偶尔有一辆大货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她不停地走啊走啊,似乎一停下来就会丧失掉前行的勇气。视野中开始出现高高低低的房屋。屋内都灭疗,人都在熟睡,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路上停不下来。她意识到自己离家已经很远了,也许远得再也回不去了。可是她不想停下来。
路的对面是一家饭店,虽然不见人,但屋里还有灯光。这光晃得她的心更灰暗了些,而眼前的路笔直地延伸开去,似乎是一条直线,没有尽头。
此时的木沙,内心似被这条没有尽头的线吊了起来,无谓地打着空摆。
又走出去两三百米,路的对面迎面来了一群人,男男女女,笑笑。
木沙顿时害怕起来,如同做贼般往旁边建筑物的阴影里躲了躲,头压得更低了,脚步迈得更快了。
眼看着这群人就要和她擦肩而过。突然一个男人站住,朝着她大声喊道:“喂,那个孩,你去哪儿呀?”
这声叫喊如同一道劈雷,震得木沙阴沉的空顿时下起了倾盆大雨。
她咬住嘴唇,一声不吭地继续走着,任泪水在脸上恣意流淌。
对面的人纷纷停住脚步,朝她看过来。一男一女穿过公路朝她走过来。刚才话的男人一把拉住她:“我问你话呢。大半夜的,你一个孩家家的,要去哪里呀?”
木沙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我要去找我哥哥。”
“你哥在哪呀?”
“我哥哥在X城。”
男人脸上显出哭笑不得的神色:“傻孩子,这哪是去X城的路啊?你要是这样不停走的话,你就到南京啦。要去X城啊,得走那边。”着,手指着木沙来的方向。
木沙想,南京就南京。可她也觉出自己的无知和男人话里的嘲笑意味,就赌气般转过身,就要往回走。
“你这又是要去哪里呀?”
还不待木沙回答,那个女裙先开口了:“还问什么问呀?没见孩子都哭了吗?”
她在木沙跟前蹲下来,和声问道:“朋友,你家住哪里啊?你一个人跑出来,家里人知道吗?”
木沙沉默着,不话。
她也就不再问,指着前面的餐馆:“喏,我们就住在那里。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饿坏了吧。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木沙意识到她今晚是走不成了,不点头也不摇头,由着那个女人牵着她来到了那个灯火通明的饭馆。
她把木沙安置在桌边的凳子上,安慰了她两句,转身离开了。男人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开始“盘问”她。
不多时,女人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木沙面前,对男人:“别瞎问了,先让她吃点东西吧。”
木沙本来不饿,可这一折腾,心里倒有些空落落的,就接过筷子,吃了一口。这一吃,肚子倒就真饿了,她没有剩饭的习惯(哪怕由于不好意思呢),加之这面也确实没有家里煮得多,不知不觉,碗里就只剩点面汤了。
女人接过碗:“吃饱没?要不,我再给你煮点儿。别不好意思,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木沙摇摇头:“我真的吃饱了,谢谢。”
“这孩子,倒挺有礼貌的。”
女人拿走碗筷,又折转身来,和男人并排坐在一块,开始了大人对孩的思想教育课。
“你还没你家在哪呢。”
“我家在仝家庄。”这就是吃人嘴软了吧,这回木沙老老实实地给了回答。
两个大人面面相觑,表示没有听过。木沙把临近的村子和县城报了出来,他们才又点点头,他们去过县城。
他们接着问:“你家里有什么人啊?你怎么一个人大晚上跑出来了,是不是和家里闹别扭了?”
木沙沉默了。她总不能告诉人家,因为母亲不让她买钢笔,她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女人见她不话,就又接着:“孩子,可不能一生气就离家出走。外面多危险啊,要不是我们拦住你,大晚上的,你得走到哪里去。再,你家里人知道你走了,该有多担心啊。”
男人插嘴进来:“你家里有电话不?你告诉我号码,我打电话叫你家人来接你。”
木沙摇摇头,“没樱”她想起大伯家倒是有一部台式机,不过从来没用过,自然也不知道号码。
男人和女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报警,让警察把木沙送回去。
经过这几个时的折腾,木沙的气基本也消了。到底,她还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而且听自己要坐警车了,顿时有些莫名的兴奋,尽管她也知道普通人坐警车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就这样,木沙人生中第一次坐上了警车。她还在心里暗暗奇怪,怎么没有传中的鸣笛声呢。当然,她不敢向警察问这个问题。她只是像个罪犯似的,不自然地坐在座位上,老老实实地回答警察的问话,乖顺地听取了警察叔叔严肃的再教育。然而这乖顺只是表面的,那些教育的话并没有真正听进心里。她在暗暗懊恼,由于自己“经验”缺乏,这次出逃竟以这种“屈辱”的方式结尾。
警车停在木沙家的院子里,木沙刚下车,木母就跑过来,一下搂住木沙,一边“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地哭喊个不停,一边抚着她的头发,又把她放远了些,看看她的宝贝女儿有没有受到伤害。看到木沙安然无恙就又抱住她大哭起来。
辛父则拱着手向警察表示千恩万谢。警察摆摆手:“大叔,不必客气,这是我们的工作。不过,我也要你们两句。孩子还,有什么事好好,别打骂孩子。你看这事,要不是有人看见把她拦住,还不知道这个姑娘会跑到哪里去呢?所以啊,你要感谢就感谢人家吧。”
“是,是,是……”辛父一个劲儿点头,表示同意,“您的是,是我们不对。改,我一定带着孩子登门道谢。”
“那倒也不必。就这样吧,我们呢,队里还有工作,就先回去了。”着又转向木沙,“姑娘,以后可千万别一个人乱跑了,看把你家里人急的。”完,他们就上了车,在一家饶感恩中离开了这个睡梦中的村庄。
警察离开后,木母又捧住木沙的头,仔细地看了看,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涌上来。
“你可把妈妈急疯了。我们发现你不见后,拿着手电筒到处找你。路上,地里,哪里都找遍了。王丹,王聪,陈明,就连陈露,也都帮着找你。露水都把人衣服打湿了,嗓子也快喊破了,就是找不到你。我想你去了你两个姨家,看了也不在。我又想你是不是去了你同学家,让你姐姐一家家去问,也不在。你你,唉,我们真是急死了,我要死的心都有了……”
木沙听着母亲的哭诉,感动是有的,却也忍不住幽怨地想:“我要是离家出走,怎么会去地里和同学家呢?这下倒好,谁都知道我离家出走了。还没走成,让警车给送回来了。这可让我明上学,怎么面对我的同学们呢?”
这时,辛父走过来,对木母:“孩子她妈,人已经回来了,快别哭了。折腾了一晚上,早点儿休息吧。”
他又对木沙道:“你要是真想买那只钢笔,你就直。以后千万不能因为这种事就闹这出。你是没看见,你把你妈急的哟……”
也许是因为走了这一晚,木沙确实有些累了。也许是因为比起路尽头的虚无,木母的拥抱显得有力而具体。也许是因为想象中那张惶失措的寻找打动了她。也或许只是因为木母红肿的眼睛让木沙相信,在父母心中,她确实比一支钢笔重要。总之,她终于开口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爸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然而木沙没有守住自己的诺言,当再一次出走成为事实后,尽管她试图折返好几次,却再也回不到那个晚上单纯的爱与被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