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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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叫她的老公借来三轮车，把她们送到y县汽车站。
大姐夫还是那样一副老实巴交，甚至有些窝里窝囊的样子。
然而，木沙听他们两个说话，看他给自己排队买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她和吴前似乎也难以企及。
道路大变，车站里小变。虽然一个人未必不能应付，但一个人久了，偶尔被照顾一下，便倍感轻松温暖。
凭票上车，木叶省了讲价的口舌，一路平平顺顺，到了火车站。
眼前的火车站果然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它像一个坐标似的，定位住一个时代的模样。
对于发展，木沙总觉得疑惑。哪里是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生命，真的可以追求永恒的制高点吗？
然而，木沙到底成了坐井观天的青蛙，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显得比她更有了解，更有价值。
变化这样快，变化这样大。来不及看清自己的样子，确定自己的样子，便在这变化里失掉了位置。
然而她还活着，还在这变化的表面上漂着。她手握一张车票，分辨着眼前的种种信息，东奔西走，晕头转向。
好在还有一张嘴巴，还有层层的程序把关，使她不致出现严重的岔子。
人群拒绝个性。陌生最忌麻烦。
木沙带着好动的小沙木，蜷曲在低矮的上铺，才知有多煎熬。
上上下下，指东要西。这个不能为，那个弄不清。说也不明白，打又更闹腾。抱着她挣扎，高处自害怕。
神经绷了一整天，直到夜里十一点多，木沙半向内用力，半向外舒张，虚捂了小沙木哭闹的嘴足有二十多分钟，才把这个精力旺盛的小麻烦送入梦乡。
幸亏她的倔强不是无缘无故，无时无刻。沉沉地睡了一觉起来，小沙木回报给木沙的，还是那只柔软的小手。
牵着这只小手再次踏上贵州的土地，第三次了，旧时的梦想之地是这样改了面目，成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梦魇之狱。
人事，这许多不以为意的人事，却成了席卷自己、掌控自己的洪流。
为什么会这样？不明所以。为什么非要这样？别无选择。
这一次，木沙没有直接去镇上。而是根据秀敏的指引，去了她妈妈那里。或者准确的说，去了她大哥家里。
车子忽上忽下，在坎坷不平的路上颠簸。把木沙带到另一种生存处境里去。
秀敏已在停车的地方等候。想起几次等吴前的经历，木沙真的不知是她和孩子的分量太轻，还是他有让人等待的习惯。
空手去别人家里是不行的。木沙走进路边的超市，给兰兰买了一个书包，一箱牛奶、又给老人买了两瓶酒。
出来看见，秀敏提了一大条猪肉，已经叫好了一辆摩托车。
这条路上车子少了，人家也少了。两边青山绿地，空气清新。行在其中，有种简单的快乐。
她哥哥家的新房是买的旧房改建的。看来经费不足，院子也没有打。
她的哥哥一直在贵阳开挖机。她嫂子带着三个孩子趁着暑假过去团聚。家里只有两个老人，秀敏和她的两个孩子。
秀敏的爸妈个子都不高。木沙到来时，他们刚从地里回来。各自卸下一背篓青草。他们养着一大一小两头牛，三头肥猪。几天下来，木沙发觉，他们喂这五口牲畜比喂两个外孙还要准时。
晚饭是秀敏炒的油而不腻，分外飘香的大肥肉，土豆丝和菜豆腐。不得不说，这些菜真是有滋有味，非常好吃。即使不好意思，木沙也吃掉两碗米饭。
吃过晚饭，秀敏朝母亲要了钥匙，引着木沙去楼上参观。
在外面看来，中规中矩的小白楼。进去看过，才惊觉，这房子，上下两层，仿佛天上人间。
老人们居住的楼下，水泥地面倒也常见，不过屋子老旧，墙体更是层层剥落，再次刷新了木沙的认知。
而楼上，餐厅、卧室、客厅、卫生间一应俱全。除了几间卧室的墙体没刷外，全贴了瓷砖，瓷砖配色也很协调，电视还做了背景墙。虽然还没添置多少家具，无疑，这是木沙所见的装修最好的农村房子。大大地出乎意料，也叫她有点羡慕。
在房屋装修这点上，她其实也有些矛盾。她既羡慕瓷砖铺就的整洁明亮易打理，又对其有一些莫名的抵触，觉得瓷砖冷冰冰，拒人千里，目光既不能深入，也不能在上面长时间停留。总而言之，觉得那上面除了污浊，什么都挂不住。时光在其上流转，除了最终的碎裂报废，似乎不能衍生出任何生命沉淀的美感。
也许正是基于这种原因，也许是怕过多的羡慕暴露自己无能为力的贫穷，木沙嘴上赞叹着比城里房子一点不差，草草地扫了一眼，走下还没装护栏的楼梯。
秀敏叫兰兰引木沙去楼上洗澡。木沙注意到，秀敏的爸妈都穿着一双脏兮兮的大的不合脚的洞洞拖鞋。他们似乎连脚都不洗。木沙知道这些地方水很精贵，本不想搞特殊，又想到次日要去办事，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人，为了少受点白眼，木沙也就接受了。
浴室里用的热水器。木沙还不知道这东西要如何操作。还是兰兰替她把水温调好。
秀敏给木沙母女两个安排的房间在东间后屋。
里面一张床，床边一条绳，对面有些箱柜，柜上堆满了孝穿的破旧衣衫。
木沙自问，她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然而这个充满霉味的房间还是叫她有些失望。
床头的墙皮多半翘起。一个不注意，小沙木就揭下来一大块。吓得木沙不敢对她移开视线了。
墙皮碎裂，床上自然不会干净。毛乎乎的床单、被子、枕头无不又黑又旧。床单上还散布着几块小小的石灰块。
木沙把石灰块抹下床，轻轻伸手一拍，灰尘腾起老高。揭开褥子一看，好大一片都霉变发黑了。有钱办酒席，却没钱换床新褥子。木沙实在无法理解。
好歹自己也是一个客人，不说换新吧，起码也该洗洗吧。
心里这样抱怨着，木沙也明白，他们未必有时间关心这些。
尽管躺上去有些不舒服，奈何气温是那样舒适，行路又是那样疲乏。不消一会儿，倒也沉沉睡去。
次日，不等小沙木醒来，木沙就要赶去迁户口。
本来听秀敏说可以坐船。木沙没有坐过船，很有些期待。结果，还是得坐每天一班的公交车到镇上，再从那里坐摩托车离开。
“到那边镇上五十块钱。你别被人宰了。”临走前，秀敏嘱咐木沙。
“通过新建的高速大桥，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很快的。”
司机没有胡乱要价。在清晨的冷风里，木沙坐在摩托车后面，上路了。
秀敏所说的高速大桥像一叶橙色的风帆，横亘峡谷两岸。桥上却是比风还要冷清。本来，这条路属于高速路，不让摩托车上去。然而摩托车不走，还有什么车影？
他们经过的时候，司机还很小心地从收费口的边沿推着过去。然而，收费人员只伸头懒洋洋地瞟了一眼，又一言不发地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去。
人创造的为了人的地方没有人。寂寞在这一瞬间侵占了木沙的全身全脑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