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六节:来自过去的爱(三)
站在自家大宅的门口,康斯坦丁·尤里乌斯看着站在院外大门口拎着小行李箱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对着他的保镖队长点了点头:“她没有说错,的确是故人之后。”
出身戎马老兵保全中心的这位保镖队长闻言点了点头,用他带着一点口音的北方语做出了回答:“我这就去让她进来。”
“不用,你去忙你的吧,我去带她。”康斯坦丁选择了拒绝。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雇佣者为什么要亲力亲为,但是队长先生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
让他离开之后,康斯坦丁·尤里乌斯快步来到大门前,伸出手,接过这位少女手中的行李箱。
这是一个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少女,大大的眼睛,朱红的双唇,精巧可爱的小鼻子,还有黑色长发中若隐若现的小耳朵……康斯坦丁扭头,用目光呵斥了想要过来一亲芳泽的孙辈,然后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托住了她的小手,在那真丝的手套上轻吻了一下。
只一下,多一秒康斯坦丁都会觉得这是僭越,是凡人对高高在上者最大的亵渎,死无葬身之地才是他最好的归属。
眼前细长手指的主人有着最为精致的长裙,完全无视了初春寒风的这位泰南少女微笑着,似乎满意于康斯坦丁的服侍,她微微点了点头,及腰的长发随之被风扬起:“康斯坦丁,你老了很多了。”
“是的,女士。”明白自己应该在外面如何称呼这位存在的康斯坦丁微笑着。
当然了,夫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只有十二岁,正好是年轻男性蠢蠢欲动的年纪。
他感叹着当年自己的勇气与毅力,同时扭头看了自己的长子一眼。
后者很显然是带着使命而来,因为他的长孙,正躲在宅门左侧的第三个落地窗后,用期待地眼神看着这边。
这个孩子,他有肉眼可见的害羞,也同样有肉眼可见的坚强。
“父亲,这位是……”这位慈爱的祖父为了自己的后代尽力而为的模样让康斯坦丁有些唏嘘,他仿佛看到当年自己的父亲为自己而向祖父询问祖父身边的那位女孩是谁一样。
“是素素夫人。”在占星师家族中,夫人有很多意思,但是在一家之主向家人介绍一个小女孩时,正常情况下不可能使用夫人或先生这样有着性别针对性的形容词,如果用了,而且是以非常尊敬的口气做出说明时,就代表着这是一位家族的贵客。
如果长辈是用赶人的眼神看着晚辈,那代表的就是这是一位非常尊贵的传奇超凡者。
正因为如此,康斯坦丁的长子瞳孔收缩了一下,然后带着一丝遗憾与畏惧,向着自己父亲身旁的小女孩抚胸行礼:“向您致敬,夫人,您的到来令尤里乌斯家族蓬荜生辉。”
“你这个孩子,上次来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婴儿呢。”康斯坦丁身旁的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下一次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但想来,也应该是窗后那个孩子来接待我了吧。”
这让康斯坦丁长子原本就低下的脑袋低得更加幽暗与深邃。
“您的目光如炬,那个孩子是家族中第四代最优秀的孩子。”康斯坦丁低头介绍道。
“嗯,我可以看出来,非常优秀的天赋,命运的线条非常强韧,最重要的是,论眼光,像极了当初小时候的你。”少女的评价让康斯坦丁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是的,夫人,您没有说错。”
这个孩子,多智,狡猾,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用言语改变了他祖父的心意,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了自己的孙儿挺身而出……就和当初让父亲去问祖父眼前这个女孩会是谁的自己一样。
“人类的命运,总是在短短的刹那被确认和改变。”女孩说到这里,对着窗后的那个男孩微笑着招了招手。
后者立即消失在了窗帘的后方,在康斯坦丁看来,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孩子面皮薄,他有些不好意思,另一部分则是……他感觉到了问题所在,毕竟这个孩子在家里的绰号可是叫狡猾的鲍尔啊。
“还是和你一样啊,康斯坦丁。”少女微笑着发出感叹声。
而康斯坦丁陪着笑,同时不着痕迹地提出了问题,毕竟他想知道,这位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可是……真正的神明啊。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这个啊,是为了看一看某个孩子。”这位少女微笑着给予了康斯坦丁一个答案。
这让老人本能地想要问是哪一个孩子,是不是刚刚那个胆大包天的鲍尔,但是在下一秒,这位老人就摇了摇头——不可能是他家的孩子。
尤里乌斯家族的孩子,以占星师与巫师为家传职业,如此窃取天命的家族,怎么可能获得命运女神的青睐,她没有对这个家族斩尽杀绝,都已经是恩赐了。
那会是谁?
康斯坦丁思考着,同时注意到这位少女正在转身,听到了身后大门处传来的马车车轮压实路面所发出的噪声,康斯坦丁转身,看到了那位女王的马车,看到了正在打开车门的女卫士,也看到了抱着孩子走出来的女王。
您……是在等位小王子吗?
不,应该不是吧,毕竟马林阁下一次又一次的击碎了名为命运试金石的战争,他所改变的一切,只怕会让这位女神发疯。
康斯坦丁先是诧异,然后又如释重负——你看,有时候失去关注都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代表着安全,毕竟神明的关注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尤里乌斯家族真的有些负担不起。
“康斯坦丁大师,根据法罗尔公国的传统,我想为我的这个孩子进行一次占卜。”法罗尔的年轻女王抱着她的孩子来到了康斯坦丁的面前。
原本她可以让她的卫士兼女仆来抱着孩子,但正因为是公国的长子,她亲手抱着更显重要。
康斯坦丁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
·您来吗,夫人。
康斯坦丁以灵能叩响了眼前女神的心灵。
·还是你来吧,你是占卜大师,而我只是一个纺织女工。
令人意外的同时,这位少女并没有接手的意愿,她只是看着,直到康斯坦丁非常郑重地伸出手抱住了这个孩子:“请跟我来吧,陛下。”
等得太久了,康斯坦丁就怕事情有所变化。
“好的,麻烦您了。”女王尊敬于大师的权威与实力,哪怕她的实力其实远超于康斯坦丁,这让老人骄傲的同时,更加谦卑。
这位女王是看在马林阁下的份上,才给予他这个老人以敬意,人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就像是必须明白自己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扮演着何等角色。
康斯坦丁的确是一位传奇占卜师与一个强大的巫师,但是……在传奇灵能大师马林阁下那手撕大魔的实力面前,这点实力不值一提,所以这让康斯坦丁分外小心于怀里的孩子,这可是一位传奇的子嗣,注定会有着强大天赋的国王。
黑发,传承自父亲的发色;笔挺的鼻子,像他的父亲;棕蓝的异色瞳代表着父系与母系的纠缠,那张漂亮的嘴唇像是这个国家的女王,而他的命运线……康斯坦丁看着这个孩子断掉的命运之线一时之间没能再迈出脚步。
身后的女王并没有因为康斯坦丁的停下脚步而不快,但是她的卫士还是代替她的主人发声,一声清脆的干咳唤醒了康斯坦丁,他有些歉意地转身笑了笑:“抱歉,夫人,我想到占卜室那边需要整理一下。”
这是事实,占卜室昨天晚上使用过,康斯坦丁为他的那些新朋友占卜过,所以当两位卫士表示她们才是最专业的打扫专家时,康斯坦丁非常欣然地接受了她们的帮助。
这让卫士们脸上的凝重消失了,两位卫士推门走进了占卜室,第三位站在占卜室的房门前打量着她的同伴们开始工作,然后摇了摇头:“康斯坦丁先生,我听我们的亲王陛下说过,吸烟有害健康。”
“是的,所以我想还是先打扫一下,毕竟昨天晚上我帮我的新朋友们占卜过,他们都挺喜欢这种娱乐方式。”
“是啊,新奇的方式,但还是请少抽一些。”这位说完,然后扭头看向了走到了康斯坦丁身边的少女:“夫人,您是……”
“康斯坦丁的老朋友。”少女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一整套塔罗牌出现在她的面前:“您看,我与康斯坦丁一样,天生吃这碗饭。”
“夫人,您的实力令我心生敬意。”这个国家的女王微笑着提了一下她的裙边。
“您的孩子,真的很可爱,真可惜,我并适合占卜一个孩子。”少女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康斯坦冻中的王子。
女王在微笑,她有足够的信心,而且丝毫不担心眼前的陌生占卜师会伤害到她的孩子。
卫士皱了皱眉头,但是一位传奇所表达的善意让她最终当刚刚发生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尤其是在她的主人也没有发声的时候。
只有康斯坦丁看着眼前的少女用她手中的纺线连接到这个孩子那断掉的命运之线上。
命运之线再一次变得完整,怀里的这个孩子并不知道他的命运已经改变了,他还在笑。
这让康斯坦丁更加小心翼翼地抱住他怀里的这个孩子——这可是接受过命运女神赐福的孩子,他的人生一定会顺利的吧。
康斯坦丁突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国度的敌人跳出来,如果他们能够丧心病狂地诅咒这个孩子,那么康斯坦丁只怕就能够看着诅咒返回,然后将那些想要刺杀未来的国王死无葬身之地。
·您的仁慈,令我感觉到了诧异,夫人。
出于好奇,康斯坦丁感叹了一声,在他看来,命运女神是不可能为一个命运坎坷的孩子重新纺织好他的命运之线,甚至有时候这样的命运就是她的考验与诅咒,这个孩子命运之线过短,也许他连成年都活不到。
在康斯坦丁看来,这无可救药,再强大的纺织者,都不可能为这个孩子织就好一条全新的命运线条。
·因为这是马林的孩子啊。
少女微笑着做出了回答,她转身走向了大厅,在那边的茶几上,有点心与软软的沙发。
康斯坦丁看着她坐到了沙发上,然后像一只小宠物一样拿起了糥米的点心,她咬了一口,露出了非常愉悦地笑容。
这一切看起来很正常,传奇阁下也有口腹之欲,卫士脸上的警惕尽去,而女王脸上的笑容更盛。
只有康斯坦丁在战栗着。
对,战栗着,因为康斯坦丁发现自己找到了什么足够在一瞬间决定他命运的对话。
我的天哪我听到了什么,我是不是就要死了,为什么我能够从这位女神那儿听到如此令自己心生畏惧的话语。
这是马林的孩子……终于,在马林拥有公正之主与那位战神的双重宠爱之后,宠爱着他的名单上,又多出了这位的名字吗?
不,等一下,康斯坦丁下意识地看向怀中的孩子——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真的会是马林阁下与这位女王的孩子吗,刚刚重新接上的命运之线,会不会是鸠占鹊巢的神子已经在侵占这个可怜孩子的无辜躯壳。
命运女神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就在康斯坦耳思乱想之际,来自沙发上的冰冷视线令他猛然站直了身体。
我刚刚……我刚刚竟然在乱议神明?
我竟然没死?
这让康斯坦丁紧紧闭上了嘴。
这是女神大人用来让某些老不死的占卜师闭上臭口的祭品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康斯坦丁低下头。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康斯坦丁,记住,知识可以是苦口的良方,也可以是甜蜜的毒药,为了你自己的后代,最好不要把你所管理的东西一股脑地说出去,知识与灾祸都如流水,而你最好保佑你的嘴永远都不会是喷泉的出口。
要不然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人类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