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疯狂
床上的病人用力拽紧江染的衣角。
哪怕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只是在江染的衣角上留下一点黑色的血迹。
他的手指垂落在床上，眼睛却始终盯着江染，绷带下的嘴唇开开合合，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请求:“请你，杀了我……”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从竞技池来后，他受了很重的伤，勉强吊着一口气。
他相信洛蕊会来救他，所以他在努力坚持着。
没有人给他治病，他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那个潮湿的地下室里慢慢腐烂。
那些人本来已经准备把他扔出基地。
在听到那些人的议论时，他竟然从心底升起一抹庆幸。
他终于可以死了。
然后，洛蕊找来了，她进了地下室，她见到他的那一刻崩溃的尖叫，她抱着他失声痛哭。
他的爱人，为他流尽眼泪。
他很想活下去，陪着他爱的女人，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除了脑子，他的身体已经腐烂，再发达的医疗，也治不好他。
他最后自私了一次，他请求洛蕊亲手杀了他。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请求很自私，可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他只想早点解脱，如果能死在爱人的手上，也是一种幸福吧。
洛蕊拒绝了他的请求，她带他来到这里，不停找医生替他治病。
没有医生能治得好他。
她把他安置在床上，每天给他换药换绷带，替他擦拭身体。
她不嫌弃他腐烂的身体，不停地强调她会找人治好他，她说话的时候会不停地掉眼泪，最后俯在床头失声痛哭。
她说我爱你，请不要离开我。
她说我只有你了，承之，你不能抛下我。
他心疼她的眼泪，可他连抬手替她擦眼泪这么简单的事，都已经做不到。
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拖累她了。
他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他想死。
死亡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请你……杀了我……染染。”
男人缠着绷带的手指在她的衣角留下一块血迹，江染低头看着他，神色复杂。
这个人，是江染染少女时代深爱过的男人。
他给了江染染从未有过的温暖，带着江染染从孤独和死寂中走出来，虽然在灾难面前，他无情地抛弃了她，但江染知道，在江染染的心底，对这个男人，还残存着最后一点感激。
江染抽出腰间的刀。
看到她的动作，谢承之蒙着一层灰翳的眼睛有瞬间的明亮，他喃喃:“谢谢你……染染。”
在遇到洛蕊以前，他深切的爱过眼前这个姑娘，他以为她会是自己此生的挚爱，只不过世事难料，他背叛了他们的爱情，也做了很多伤害她的事。
要问他现在后不后悔？他想，他是不后悔的，他很清楚，他爱洛蕊。
他不后悔，只是……最后还是请求她来动手——这辈子，他真的亏欠她良多，如果有来世……就让她再也不要遇见他这个混蛋了吧。
雪亮的寒芒没进男人胸口，带出一串腥臭的血。
谢承之呼出胸口的浊气，慢慢闭上眼睛，有一滴眼泪自男人眼角滑落。
江染听到了他最后的声音。
“染染，对不起。”
女生拔出匕首，看着已经咽气的男人，低声回道:“谢承之，你没有对不起我，去了那个世界，亲口和江染染道歉吧。”
听到房间的动静，女人推着轮椅到了门口，看到床上已经咽气的男人和床边站着的女生，她爆发出一声悲怆的哀鸣。
“承之！！”
她从轮椅上摔下来，顾不上骄傲和矜持，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伸手去摸男人的脸。
“承之，承之，你怎么了？你醒醒……”
她声嘶力竭地呼唤爱人的名字，妄图将长眠的爱人唤醒。
可是他不会醒来，也不会回应她的呼唤。
他已经死了。
女人猛地抬头看向江染。
她的目光定格在她的匕首上——匕首上血迹未干，那是她爱人的血！
“是你杀了他！江染染！”她挥手甩出异能，恨不得把女生千刀万剐，“我要杀了你！江染染！你去死啊！”
江染站在原地，没有闪躲。
异能落在她身上，好似春风拂尘，毫无作用。
洛蕊却好似看不到，她不停地用异能攻击她，直到身体承受不住咳出一口血，她才怔怔收手。
“异能对我没用。”江染走向她，“洛蕊，我要带你回西岭基地交给洛羽霆。”
“交给……洛羽霆？”洛蕊嘴角溢出古怪的笑声，“哈哈，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江染染？你已经杀了承之，也不在乎多背负一条人命吧？啊？”
“谢承之本来就活不了了。”江染淡淡，“你强迫他活着，不过是在逼迫他承受痛苦——是他自己求我杀了他，我只是在满足他的愿望。”
“胡说！”洛蕊的表情狰狞地扭曲着，语气疯狂，“我会陪着他！我会治好他！我不会让他死！他必须生生世世陪着我！”
“那你现在自杀，追着他去轮回，下辈子说不定还能遇见。”
“我当然会！”洛蕊止住眼泪，看了眼床上的男人，扬起甜蜜的笑，“我会陪着他一起，不管是生是死……我会一直陪着承之，江染染，你没有机会的，你再怎么顺应他的愿望，承之也不会爱你……他只爱我！只爱我！”
盯着洛蕊看了片刻，江染叹息:“洛蕊，你疯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她疯了？她就是疯了！洛蕊哈哈大笑:“江染染，我是疯了，不过，你很快也会变得跟我一样，哈哈哈哈！”
“我不会。”江染目光怜悯，“我是个正常人，不像你。”
“是吗？”洛蕊指着窗外，“你来这里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我的人早就找去了你入住的宾馆！江染染，从你出现在炎城基地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是瓮中之鳖！”
“……”
“我知道，你和乔壹一起过来，还有薛唯心，钱家那两兄妹……呵呵，因为你，他们都要死了！江染染！你是杀死他们的凶手，他们都是被你害的！”
“他们不会死。”江染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过我倒是给你的那些朋友，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话音落下，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光与闪电中，整栋宾馆大楼轰然坍塌。
“洛蕊，你猜，你的那些下属，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洛蕊呆呆看着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喃喃，“怎么会……”
只是一瞬间的怔仲，女人便无视了不知生死的下属们。
她轻轻握着垂落到锁骨的项链，似乎这样就能找到安全感。
“哼哼，不过是一堆棋子，你以为，我会在意？死了就死了吧，哼哼哈哈哈哈……”
真是疯了，至少以前的洛蕊，不会这般视队友如草芥。
没有勇气替爱人结束痛苦，更没有勇气承受爱人的离开……失去最爱的人，这个女人也跟着一起“死”掉了吗？
那可真是让她失望，是她高看了她。
“洛蕊，不要做无所谓的挣扎，你不是我的对手。”
听到外面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知道基地里的人都被爆炸声惊动，江染想着尽快解决这里的麻烦去和乔壹汇合，她抬手准备敲晕洛蕊。
只不过没等她下手，洛蕊仰头看着她，吐出四个字。
“司叙死了。”
江染动作一顿。
“我杀的——不，准确地说，是和我一起来炎城基地的风停杀的。”看出她的犹豫，洛蕊得意地笑，“我没想到，那个家伙的空间系异能竟然和司叙不相上下，司叙死了，那家伙也死了，秦淮沈窈他们也死了，是我亲眼看到的！他们在我的眼前，灰飞烟灭，连骨头都没有留下！”
江染拧眉看着洛蕊。
“哈哈哈，江染染，你现在是什么感受？你是不是也能体会到我的心情了？”洛蕊笑得更开心，“江染染，司叙死了！哈哈哈哈！你喜欢的承之不要你，你喜欢的司叙也丢下你了，你比我还可怜！哈哈哈哈哈！”
这女人疯得开始说胡话了？
江染挥手劈下:“司叙不会死。”
司叙不会死在风停手上，他才不会死，他……
女生的动作失了精准度，被洛蕊翻身躲开。
“你说司叙不会死，你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洛蕊嘴角的笑容没有消失，“江染染，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对不对？你知道，司叙死了，是事实。”
她在胡说八道，她在扰乱她的心神。
江染冷眼看向洛蕊:“洛蕊，就算司叙死了，我也没什么遗憾——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很开心很幸福，这就够了。”
“开心？幸福？”洛蕊笑声渐弱，她皱眉看着江染，忽然叹了口气，“既然你我都没有遗憾，那就一起死吧，江染染。”
她说完，含笑抱紧床上的爱人，平静地按下挂在脖子上的引爆按钮。
爆炸声此起彼伏，震得小院跟着不停地颤抖。
炎城基地四周的城墙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
江染看到远处的光景，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洛蕊！”她几步跨过去，想把女人从床上扯下来，“你要报仇，找我好了，这一城的人都是无辜的！”
“无辜？”动手以后，女人恢复了平静，“他们哪里无辜？竞技场他们也知道，承之在竞技场挣扎的时候，那些人有谁站出来阻止过吗？”
“……”
“没有！一个都没有！”洛蕊狠声，“他们都在看热闹！要不是秦淮，要不是这些人，承之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无辜？他们都该死！”
“你早就想这么做了？”江染恍然，“你一开始接手炎城基地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她恨秦淮，也恨这个基地袖手旁观的群众，她从一开始，就在筹谋着怎么毁了这个基地。
洛蕊大方地承认:“对啊，这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承之死了，我就让这些冷血的旁观者给他陪葬！”
她计划得很好，很完美，只可惜中途冒出一个江染，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不过，没关系，反正最后她的目的达到了。
伤害她爱人的仇人都死了，江染染也要死了，她可以安心陪着他一起。
洛蕊抱紧谢承之，闭上眼睛等死。
门外有异能者脚步匆匆地进来汇报情况:“洛帅，不知道是什么人，把我们基地的城墙炸开了！洛……”
那两人看到江染，警惕:“你是谁？！”
不等江染开口，洛蕊抢先道:“她是今晚的入侵者，城墙就是她炸的。”
“是你？！”异能者露出震怒的表情，直逼江染而来，“你这个混账！”
……
异能者没有冲到江染面前，几人之间的空间出现了诡异的扭曲，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个人影从扭曲的空间跌落，正好落在洛蕊的床前。
“你是……”最先看清地上的人是谁，洛蕊眼里熄灭的仇恨之火再次疯燃，“沈窈！”
听到这个名字，江染下意识转头看向那人:“窈窈姐？！”
她跑向昏迷不省人事的女人。
只不过没等她靠近，就在沈窈旁边的洛蕊直接摧动异能，坚韧的藤蔓卷起沈窈，收回到她的身边。
女人扣住沈窈的脖子，挑衅地看向情敌。
江染停下脚步。
“江染染，看来，老天还是眷顾我的。”洛蕊冷笑，“沈窈还活着，我想，秦淮肯定也还活着。”
“……那又如何？”
“沈窈在我手上，你要救沈窈，不如，取了秦淮的脑袋来换，怎么样？”
秦淮让她以江染染的脑袋来换承之，可他没有等她来，就把承之扔进了竞技场。
她知道，秦淮很在意她手上的这个女人——呵，用敌人的手段对付敌人，她可一点也不会觉得愧疚。
……
命令那两个异能者推着她离开房间，洛蕊带着谢承之的尸体和昏迷的沈窈，扔给江染一句话。
“我在竞技场等你，江染染，记得带着秦淮的脑袋来换你的窈窈姐。”
……
坍塌的宾馆外，乔壹正等在路边，看到江染，他立刻迎了上来。
“时间控制得刚刚好，没有人员伤亡。”
他盯着这边，在那些异能者搜查完出来后才引爆炸弹。
依江染的意思，爆炸是为了给那些异能者一个威慑，也是为了唬一唬洛蕊。
“那些人呢？”
“敲晕后绑了扔到边上去了。”乔壹活动着手腕，“那些人，被爆炸吓傻了，小爷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全部搞定。”
“嗯，你没事就好。”
“江染，你可没跟我说，你还炸了城墙啊。”看着身边来来往往却没功夫搭理他们的异能者，乔壹道，“你看现在这基地忙的，根本没时间管我们。”
“城墙不是我炸的，是洛蕊。”
“洛蕊？嗯？她人呢？你没抓到她？”
不应该啊，以江染揍他的实力，抓一个洛蕊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