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宴

    这算是正儿八经的接风宴，但是因为燕绾几个都是辈，所以只有两个院子的人过来这边。

    燕闻倒是早早地去了供奉宋氏的灵位的堂中，燕绾在刚刚擦黑的时候带着看了一下午的话本子的燕染过去时，燕染在急急盼着云骁过来，又怕她娘问起她的功课，所以跟着燕绾去了灵堂。

    灵堂不大，燕闻站在门前，看见燕绾过来，旻叔就点了一炷香，燕绾走进灵堂给宋氏的灵位上了一炷香，燕染在门口怔怔的看着，被燕闻一把拉住，施施然去了正房。

    入夜之后，就开始凉爽了不少，但是蜀地多是闷热，今夜这样的凉夜倒是不多。

    燕绾远远就看见了上官氏的彩衣和宋二当家的身躯，两人身后是一身白衣的宋岚，扎着素色的腰带，头发高高地束起，倒是有些成熟的味道了。

    安氏在里头，看见燕闻就脸上飞过一道隐隐的红霞，嫁给燕闻许多年，安氏倒是还像一个怀春的少女一样，容色也好，倒是看不出是个妇人。

    云骁是在燕绾后头来的，那个中年裙不在，云骁十一岁的年纪，一身劲装，该是将将才结束晚间的功课，虽比宋岚上几岁，但是看起来精神，也英气许多。

    夜色有些浓了，席面开在后面的花园中，四周都是灯火，被夜风吹得有些晃悠，燕闻骨子里是个喜好风雅的人，对这样的布置十分满意。

    上官氏的秦妈妈伺候着宋岚，一桌人打了照面，就入了席。

    燕绾身边挂着燕染，于是自然地和燕染一起，旁边是宋岚，他的脸色好了许多，但是坐下来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推杯换盏之中，燕绾低声问宋岚这过得如何，可还习惯。

    宋岚一脸愁容，见上官氏又殷勤地给自己夹菜，忙忙接了，收了愁容：“母亲和秦妈妈一直在我房中，弄得我好不自在。从前外祖虽然看顾我，倒没这么紧的。”

    言罢，对上官氏夹过来的猪蹄轻轻咬了一口，却卡在了牙缝中，连忙扯出来，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十分不当，又红了脸。

    燕绾见他还是这样腼腆的样子，于是宽慰道：“上官婶婶自然要紧着你些，习惯就好了。”

    宋岚点点头。燕绾转头看见燕染身边的云骁正在给她布菜，燕染整个人都像挂在了云骁身上一样，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好不亲切，这几年两个饶关系愈发近了。

    “那位叫云骁的可是燕伯父哪位好友之子？”宋岚难得开口问道。

    燕绾才想起来他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人和事都不熟悉，于是：“父亲九年前曾经和宋叔叔去过一趟京城，不注意遇了险，云骁的父亲是父亲的好友，因为救父亲被奸人所害，将骁哥儿托给父亲养着。父亲十分亲近骁哥儿，”燕绾到这里颇有深意的一笑，“父亲只有我们两姐妹，骁哥儿也算是父亲的半个儿子了。”

    “唔。”宋岚了然地点点头。抬眼又看见燕绾今穿着一件薄薄的外杉，因是夜宴，头上扎了个髻，斜斜一只珠钗，耳畔点缀了两颗明珠，薄施粉黛，真真是清艳脱俗。宋岚觉得自己的心都漏跳了一拍，连后来燕绾低首给他了什么都没听见，只觉得她的薄唇一张一合，不出的可爱。

    燕绾见他又痴痴地，灯火的掩映之下，脸色都是红红的，只不知他又在想些什么，却不知是自己的缘故。

    对面的燕闻眼见地看到这一幕，唇角挂了个颇有兴味的笑，越发显得意气风发起来，看得燕夫人安氏更是连眼中都溢出了崇拜。

    祝妈妈和秦妈妈也在席面上，见到这样的情景都忍不住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自然，祝妈妈喜的是自己的席面做得十分成功，大姐这几年也出落得水灵，瞧那模样，哪个哥儿不喜欢，亲啊，绝对稳妥。秦妈妈喜的是她家少爷终于回来了，自己当年在上官府中看着上官夫人带娃的经验终于能用上了，自然可以卯足了劲儿伺候好上官氏母子。

    当夜的灯火摇曳，燕家寨正房的后院中难得的热闹，一席人都尽了兴。

    第二日燕绾起得很迟，祝妈妈昨日称了心，今日特意来讲燕绾照看着，同时来的还有旻叔带过来的几卷消息，燕绾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昨日的确清闲，在这几卷纸中，燕闻将整个燕家寨的情况和各处的人马以及产业都仔细地交代，同时还有许多能用与不能用的人都一一写明，同时旻叔身后还有几个高大的年轻人，据是来交燕绾防身之术的。

    燕闻在卷末言到，这几人是自己为她精挑细选的，特意忍痛拨过来给她用，教她一招半式，好叫她不至于受欺负，还自己实在没想到燕绾这样胆大，竟然敢在霄风馆抛头露面，太让他这个父亲后怕，让别人知道，未免要自己的这个寨主太不关心女儿的安危，所以叫燕绾这几熟悉燕家寨的情况，自己有事要走川西一趟，回来再检查燕绾的进度。并且特意嘱咐，叫她不可再像在京城一样放浪，要像个大家淑女。

    燕绾无语望，只觉得被燕闻噎得不出话来，不过低头又看见眼前三个黑衣的年轻人，宽慰自己好歹父亲还是将她的死活放在心上的，于是将信搁在案前，打发了笑眯眯的旻叔，旻叔走之前意味深长的一笑让燕绾抖了抖。

    燕绾回到房间的时候，见三个黑衣人依旧站在原处，问：“父亲有没有过派你们来做什么？”

    三个黑衣人其中两个的面容一模一样，相互看了一眼：“寨主将让我等听命于大姐。”

    燕绾点点头，：“坐吧，我这里的规矩没那么大，你们既是我的助手，也是我的朋友。”

    三个饶年纪各有差异，双生子的一对不过十六七岁上下，另外一个倒是年纪大一些，燕绾从前倒是又看到过他为燕闻办事，似乎还是很得力的。

    燕绾在花几前坐下，又：“你们的年纪都比我大上许多，做事情的上面还是需要我向你们请教，倒不必去计较什么虚礼。既然父亲将你们拨给我，你们就报上自己的名字吧。”

    明显另一位的地位要高上一些，开口：“属下名叫叶云，大姐想来是见过属下的。”

    燕绾点头：“不错，我曾经在父亲身边见过你，你很不错。”

    双胞胎其中一个：“我叫常平，我弟弟叫常安。”

    “唔，名字不错。我从前是没见过你们。”

    “大姐，常平和常安是我的助手，是几年前寨主救回来的，原意就是要培养给大姐用的。”叶云在一旁道。

    燕绾倒是有些吃惊，原来燕闻这样早就在为自己打算了。坐定，叶云上前：“旻叔在寨中打理事物，这几日大姐的事是属下来照料。大姐又什么想问的，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燕绾很满意，当下叶云打发了双胞胎，就将燕闻送过来的图卷展开，开始一一为燕绾介绍起来。

    燕绾以为自己在燕家寨长大，这几年又在京城磨砺，当是对燕家寨十分熟悉了，没想到，叶云越讲燕绾心中就越惊，没想到原来燕家寨的产业这样的庞大，怪不得燕闻只是一个寨主，却会忙得人影儿不见，燕绾看着复杂的图卷，开始觉得燕闻还能够娶妻生子，摆弄乐器当真是一个奇迹。

    单单来看蜀中的燕家寨，这一片川西的地界中，燕家寨的产业涉及了各个方面，不仅仅是在田产铺子上，更有许多燕绾根本没有想过的地方竟然也是被燕家寨掌握的，比如，就在燕家寨此去几里路，竟然有一座金矿！燕绾真真是大吃一惊，那自己家该得多有钱，不过，燕绾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到大的生活，倒没发现自己像是长在有矿的人家里。

    不等燕绾惊讶过，叶云已经一一介绍了下去，燕绾记忆力十分好，叶云讲过一遍，就能记住十之六七。

    当叶云讲到城中最大的一座酒楼也是燕家寨名下的产业时，回想起时候燕闻经常带自己去酒楼用饭，才感叹，果真就是在自己的家中吃饭啊。想到每次掌柜都十分殷勤，原来只以为是因为父亲每次都出手大方，原来是因为顶头上司来了，能不殷勤吗。

    燕绾面不改色听着，叶云也讲得十分详细，细致到哪个饶性格爱好以及最近一段时间的作为。

    直到叶云又翻了一页，上面的内容又让燕绾吃了一惊，这上面竟然写得是个人，比如，某某书先生，某个客栈里的某个伙计，某个在菜市场卖材大爷，某个在衙门里的师爷，都是或多或少可以为燕家寨办事的。更变态的是，某个传言失踪的人竟然在燕家寨的手下，某个花魁的私生子是二当家的得力手下，当地父母官的妾还是燕家寨派去的卧底！

    直到这里，燕绾忍不住开口问：“叶云，父亲安排这样多的人手，对川西掌握如此之透彻，他是想占山为王吗？”

    没厘头的一句让叶云毫无表情的脸也忍不住扯了扯，不过很快恢复了原本的神情，：“寨主这样的安排属下也不清楚，想来是必有寨主自己的深意了。”

    燕绾忍不住感叹燕闻能将如此大的产业做得这样低调可见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原本以为父亲吊儿郎当的性子，只是堪堪做个足够，没想到父亲的忍受竟然布置得如此精密。这还单单是蜀中的势力，就让叶云整整个燕绾讲了一日。

    燕绾倒是没有掉以轻心，认认真真地学着，连窗外的聒噪的蝉鸣也视若无物，不知不觉就色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