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314 哪儿都不太平

    如果要找的东西不在阳光之下，那就去阴影里寻找。通过对探测器的改造，艾瑞克斯终于在宇宙的阴影——黑洞——中找到了他五年前开始就在苦苦搜索的星舰。

    从黑洞中得到的引力图充满了噪点，但是在大片大片的“雪花”干扰里，三艘星舰的轮廓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它们被引力屏障保护着，呈等边三角形互相靠近，在黑洞的视界内无法脱出，但也没有更加深入。某种力量让它们与黑洞“中心”的引力形成相对稳定的拉扯状态，这种危险的平衡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少年，也不知道三艘星舰还能坚持多久。

    艾瑞克斯决定立刻出发，但不能用鱼龙号。鱼龙号的体积太大、质量太大，虽然引力屏障的功率上限极高，足够在黑洞视界范围内提供保护，但是它也会对黑洞产生严重干扰。

    如果将黑洞看做宇宙身体里一个贪得无厌的胃囊，那么被引力屏障保护的星舰就是它不能消化的食物。现在已经有三个星舰塞在里面，鱼龙号如果是第四个，它是比前三个加起来还要大一万倍的家伙，胃会受不了的。将“古代”的东西从危险的地方挖出来，不应该使用会导致坍塌损毁的方法，这毕竟是考古，不是爆破。

    同理，山河道途号也不适合去做这项工作，它毕竟太重要了，而且还要继续呆在时空球这里，收集和分析从宇宙各处汇总的信息。最好的办法是用一艘戒指护卫舰过去，艾瑞克斯先上去看看情况，能不能维修一下，让那三艘星舰自己开出来。那三艘星舰至少还有动力和护盾，还有能够对抗黑洞引力的引擎。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再考虑用重型星舰进行打捞。

    进入黑洞的视界之内，不管科技水平是否已经达标，它永远都会存在风险。艾瑞克斯已经答应过帕哒梅不会偷偷溜去做危险的事情，因此在下达命令为这次行动建造专用戒指护卫舰的同时，他也要向帕哒梅进行汇报。正如艾瑞克斯预料的那样，这个消息绝对会把帕哒梅气得不轻。

    “进入黑洞？派黄巾力士去不行吗？！”帕哒梅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你有那么多机器人，它们可以制造星球，难道还不能代替你进入黑洞？让它们进去收集情报，出来向你汇报，你再制定下一步计划，这样循环并逐步推进不行吗？”

    “一般情况下是可以，就是太慢了，而且……”艾瑞克斯撇撇嘴，回答道。

    “慢就慢呗，难道你很着急吗？”帕哒梅用手指轻轻戳了艾瑞克斯一下，然后道：“谨慎，你忘了谨慎吗？不要总想着亲身犯险，发明机器人不是为了让你替机器人死的。”

    “你听我说。”艾瑞克斯将帕哒梅抱住，然后在她脖子旁边温柔且诚恳地说道：“黄巾力士虽然是很好用的机器人，但它没有自主工作能力。而且地球·环盟的星舰都有身份认证措施，目前只有我还有希望进入，其他人尝试的次数再多，效果也等于零。而且那三艘星舰上还有引力屏障在外面，黄巾力士进不去的，我可以用领域穿过屏障，并且不造成损害。”

    “等等，你还要离开星舰在黑洞里面行走？”

    “是在黑洞视界内，但不是在黑洞里面，这不是一回事。”

    “听起来就是一回事！你……”帕哒梅说道：“你会被压扁、拉长，然后跟随黑洞的旋转变成无限长的长条，直到分子内、原子内的基本力都被破坏，最终化为虚无。”

    “阿瑟瑞人的物理学是这样理解黑洞的吗？那是不对的。黑洞内部其实……”

    “我不听你讲课！”帕哒梅摇头并说道：“你只管回答一个问题，黑洞对你有风险吗？”

    “有，风险肯定是有的。”

    “那你就不能……”帕哒梅停顿了一会儿，大脑飞快运转，好不容易重新组织了语言，说道：“就不能孤身一人去。我也要去，把鱼龙号开过去，如果遇到危险至少还能救援。”

    完全不准艾瑞克斯去黑洞显然不现实，那就尽最大可能提高他的安全性。其实让鱼龙号在黑洞外待命基本没什么用处，因为唯一能够发挥鱼龙号最大实力的人当时会在黑洞里，并不会在鱼龙号上。不过艾瑞克斯考虑到这样的安排能让帕哒梅安心，于是也就同意了。

    冥冥、晓晓和大圣留在山河道途号上，率领上万艘由黄巾力士驾驶的戒指护卫舰，继续看守和保护时空球。艾瑞克斯则带着帕哒梅与达郦前往黑洞，鱼龙号负责跑腿。根据探测器的定位，鱼龙号在距离黑洞视界二分之一光年的位置离开了超空间通道。

    在这个距离上，肉眼就可以看到远处有一个非常小但明亮的光环，仿佛漂浮在星空中的发光戒指。那就是黑洞，光环是它用巨大引力扭曲“身后”的光线，将它们向内弯曲聚集之后所产生的天文现象。如果距离更近一些，或者用功能更强的望远镜，就会发现戒指并不是唯一的发光体，它还会有顶上与底端两个喷泉一样的光柱，以及一个相对不变的赤道光环。

    自然的黑洞是由大质量天体向内塌缩形成的。天体本身的形状和密度都不会绝对均匀的，这会导致自转。塌缩的过程也不会均匀，自转的特性会在这一过程中保留下来，哪怕变成黑洞也一样。黑洞是一个会自转的大质量、高密度天体，自转让它拥有赤道和南北极，这些位置具有不同的角速度，因此在引力场以及其他基本力场中表现出的性质就不一样。聚光是整体的，光环在赤道上，光柱则在天体自转的南北极。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实际想要用肉眼看到这一天文现象，星舰本身要非常坚固。鱼龙张开了引力屏障，使用蛮力来抵消黑洞的影响，它可以安全地接近目标。只不过引力屏障再坚固，看到黑洞之后鱼龙还是非常紧张，它不断传达感觉到危险的神经信号，希望艾瑞克斯能够允许它远离。

    艾瑞克斯肯定不会搭理这种没有技术根据的要求，引力屏障足够保护鱼龙号的安全。鱼龙号抵达时，白洞基地提前向这里发射的七个探测器也已经到了，它们会重点扫描黑洞，为整个行动提供情报支持。

    宇宙中最不适合啰里啰嗦的地方就是黑洞附近，因此鱼龙号抵达预设位置后，艾瑞克斯就乘坐戒指护卫舰从其嘴部飞出，加速冲向黑洞。这艘特别订制的戒指护卫舰拥有更强的动力和防护系统，特别安装了能够直接进行曲速航行并具备引力屏障的的逃生舱，其内部还有一整条黄巾力士的生产线，可以用来生产“炮灰”、“探路者”。

    越靠近黑洞，引力就越强，相对论会让时间的相对流速发生改变。如果不具备超光速能力，那么碰触黑洞视界的瞬间，这里的时间会相对地降为0，或许直到宇宙终结才能感受到改变。同时在那种技术水平下，进入黑洞视界之内是“不合法”的，物理规则并不支持。

    黑洞的视界指的是光速无法逃离的引力边界，一旦拥有了曲速航行能力，不可逃就变成可逃。虽然宇宙正常的光还是逃不出去，但同时具有超光速能力和自身状态保护的星舰就有机会到视界里面看一看。但是，一个对应超光速的新“视界”将会产生，星舰一旦进入那个区域，引力也会增强到即使曲速也无法逃离的程度，一切还是会迎来终结。

    越靠近黑洞就需要越快的速度，这样才不会被“曲速视界”困住。不过除了曲速能力之外，进入视界的角度也很重要，必须避开黑洞的质量实体。不要认为这个质量实体指的是某种固体，黑洞里面没有任何星球，只有纯粹的质量以引力的形式旋转。自转速度的差异和质量上的绝对差异是黑洞之间相互进行区别的主要参数，也会影响曲速视界与质量实体之间的关系。有些星舰曲速很快，并没有进入曲速视界范围，但它很可能提前碰触质量实体。那时，庞大的质量会突然叠加到星舰上，引力陡增，速度陡降，星舰就会立刻被分解。

    黑洞内的这个质量实体并不是均匀分布的，它也不一定是个球体或者椭球体，它甚至可以有张牙舞爪的触手，而且从外部还完全不可探测。因此进入黑洞视界就是一次冒险，哪怕以复合进化人或者地球·环盟的技术水平。但宇宙中终于出现一个真正不怕黑洞的家伙，那就是艾瑞克斯。

    试想地上有条沟，它的宽度和深度可以挡住不同类型的行人、汽车、坦克，可能挑战了桥梁的工程极限，但和飞机有什么关系。不在同一个维度水平上，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就多了起来。只不过能享受到“免疫”的仅有艾瑞克斯自己，他乘坐的星舰就只能靠强劲的动力硬撑。

    进入视界的过程很有趣。一般在曲速状态下，窗外仿佛是永恒不变的流行雨，巫术微弱的亮点从船头飞向船尾，那也正是空间搬运的方向。而在进入黑洞时，流星会逐渐停下来，变得仿佛低速时正常的星空——这是曲速和黑洞引力相互抵消的结果。

    穿越视界的一瞬间，窗外的景象会突然变化，黑色消失了，整个天幕变得明亮。这是被困在视界内的光集中作用的结果，从黑洞诞生之日起那些落入视界陷阱的光，在被完全耗尽能量之前，就会如此无限循环下去。它们形成一个稍微呈现淡紫色的天幕，虽然略微弯曲，但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把黑洞的质量实体包裹在内。

    这里充满了能量和质量，如果说能量是液体、质量是固体，那么这里就像是流沙河。靠近视界的地方稍微稀疏一些，越向内部越粘稠，越有可能遇到质量实体。此时的引力屏障除了受到引力的拉扯之外，还会不断遭受撞击，需要足够强大的瞬间功率以及能量储备冗余才能支撑下来。

    大量系统报警，直到艾瑞克斯将它们调整为“黑洞内状态”。光速及以下的探测手段全都无效，唯一主要的探测器只剩下引力波雷达，它还要在重度干扰的情况下工作。戒指护卫舰可以说是盲飞，除了能够通过测量引力来准确知道那里是黑洞的内部和外部，其他基本都在云里雾里。

    “遥控驾驶，保持内部通讯。”艾瑞克斯通过通讯中枢将脑控体继续连接在星舰控制系统内，然后离开舰桥，前往气密舱。星舰的探测器不好用，但是他不受影响，可以为星舰充当眼睛。

    手动控制气密舱的设置，不关闭内侧舱门，只用环境屏障隔绝星舰内外，这样他就可以保持通讯并且离开舱室。在环境屏障和引力屏障之内探出头去，艾瑞克斯用冒着金光的双眼进行观察，他的目光并不仅限于三维空间。

    他看到了那三艘星舰。那是三艘细长结构的星舰，大体上由粗细不一的七到九节圆柱舱体前后拼接而成，一些功能结构再环绕中轴。三艘星舰中有两艘是七节结构，外观非常接近；另外那艘是九节结构，环绕的部件更多，也显得更加复杂。

    三艘星舰都使用引力屏障保护自己，并依靠某种牵引光束互相连接。它们在黑洞内持续旋转，并在引力变化的坐标轴上起起伏伏。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只有比较长的那艘星舰的引擎还在喷射光芒，它在带动另外两艘星舰，让它们在引力场中起伏——如同在潮汐里一样——从而获得能量。

    “加速，前进，绕行一圈，设置交错轨道。”数据在艾瑞克斯的双眼里闪烁，数百个引力辰线模型正在构建，或在淘汰后被删除。他迅速找到了最佳路线，并将它送入戒指护卫舰的导航系统。随后，他纵身一跃，关闭气密舱，然后冲入黑洞之中。

    引力屏障如同丝绸一样扫过他的身体，丝毫没有阻滞；领域制造了复杂的维度结构，无数四维的克莱因瓶将黑洞的引力影响隔绝在外。他的目光在四维空间中看到三舰的“贴图”，然后朝那个方向迈了一步。

    一长串艾瑞克斯切片冲了出去，下一个瞬间他便来到三舰的引力屏障之外。他选择了九节的星舰，原因非常简单，之前已经说了。当他靠近时，他便知道自己选对了。星舰发现了他，护盾和武器系统有了反应，许多探测器也向他集中过来。

    “还活着。真好。”艾瑞克斯朝探测器招招手，然后钻进引力屏障之内，如同幽灵一样。

    炮火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