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无愧悔，怎会疯魔？
此刻，星辰山庄南院，叶寻天站定在虚空之中，遥视着演武台上的言谨。而在他的身前铺满了一朵朵血色的六瓣红花。
言谨脸色铁青地看着傲立在空中的叶寻天，此时此刻，这一切的一切都已脱离了他的掌控。其实啊，早在演武台上出现苏家人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冥河的存在，那时的他心存侥幸，并没有朝坏处去想。
而且，他也早就该意识到像明宗这样的势力绝不可能会甘心没落。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言谨，这万千怨念，生皆由你，那么也该由你，送他们一程！”叶寻天高声喝道，说罢，他便伸手向前，食指朝前轻轻一点，只见指尖处顿时泛起一圈涟漪。当涟漪触及到那一朵朵六瓣血花时，血花的花蕊瞬间绽放出耀眼的红光，然后化成满天的红芒，朝言谨所在之地涌去。
言谨怔怔地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血色红芒，饶是以他几十年的见识，此刻也被眼前这一画面所震撼！
若换做平时，哪怕是叶寻天加上慕白宵也奈他不何，可这万千血花的手段却已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这些血花不会无缘无故的从南院的各处绽放开来，想必一定是有人提前设的一个局。
明宗，冥河，星辰阁，天峰城。当这四大势力连起来的时候，言谨突然意识到问题的关键，能够悄无声息地在星辰山庄中埋下这等手段的人，只能是一个人，一个他无比信任的人！
天峰城城主寒无锋！
这些事情只有寒无锋能够办到，也只有当寒无锋是明宗的人的时候，这一切才解释得通。
可是现在，已经没时间让言谨再去多想。因为此刻，第一片血花已经飞至他的眼前！
当第一片血花触及到星力屏障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片血花竟化作一条细长的血线，融进了言谨的星力之中。
什么！言谨心中大惊，一股十分细微的异样感顿时传遍全身。
还不待他做出反应，第二片血花便已至眼前。
接着是第三片、第四片……直到他被这扑面而来的血海淹没，一片由血色红花铺成的海。
慕白宵看着下方的血海，又抬眼朝叶寻天的方向看去，正好迎上了叶寻天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各自都能从彼此眼中看到一抹凝重之意。
“断不能让言谨催动起星辰山庄里的星阵！”慕白宵神色严肃，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格外低沉。
叶寻天眉头一皱，“无锋呢？他那里还没好吗？”
慕白宵默然，可就在这时，一道蓝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无锋！”叶寻天的声音有些激动。
“寒无锋！”这时，一道凄厉的声音从血海中传出，那是言谨的声音，沙哑的如同地狱中索命的恶灵，听着就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寒无锋此刻已经没有当时在阁楼里那副慵懒的模样，他目光如炬，手持冰剑，对着叶寻天和慕白宵喝道：“速速启阵！”
此言一出，叶寻天和慕白宵两人身上的气息突然发生了变化。
“启！”叶寻天大喝一声，双手掐印，是为“天”。
“启！”慕白宵也是一声轻喝，双手掐印，是为“地”。
寒无锋见状，手中冰剑朝前掷出，凝结为一道道冰刺悬于前方，然后双手掐印，是为“人”。
正在此时，那一片血海猛烈地颤抖起来，紧接着就听到一声长啸，血色花海顷刻间泯灭于天地之间。
言谨的身影缓缓从一片红雾中浮现，此时的他早已无法维持七星耀光阵，七道直冲云霄的光柱蓦然消失，整个世间仿佛都暗了下来。
叶寻天、慕白宵和寒无锋三人一脸凝重地看着从血雾中走出来的红发老者，手中凝聚的灵气不由地又亮了几分，他们都下意识地加快了灵气的流动速度。
言谨一步一步从红雾中走出，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原先的模样。原来的一头白发不知为何尽数染红，脸上的皱纹也全部消失，像是年轻了几十岁。细细一眼，他的眼瞳已没有了原来那种修炼至极致的返璞归真的感觉，只有一片通红，不禁令人感到一阵恶寒。
满头的红发，通红的双眸，周身散发着浓郁的煞气，这便是现在的言谨，曾经的……星辰庄主！
“明宗！”红发言谨瞪大着双眼，咧开嘴，咬着牙，带着无尽的怨恨，低声怒道。
这一声“明宗”听得叶寻天三人心头一寒，饶是以他们忘生天境的修为，此刻也有一种被恶鬼缠身的感觉。
“你们算盘打得真好！想借那万千亡魂，逼疯老夫。”红发言谨缓缓抬起头，分别看了一眼三人，那目光就好像提着屠刀的屠夫，看向砧板上猎物的感觉！
三人缄默不语，面色阴沉，似乎是默认了言谨的说法。
“哈哈哈哈！借着这怨念，老夫的修为更进了一步！如今更有星阵加持。明宗！想杀老夫，做梦！”红发言谨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是心性上的变化，他此刻的话多了起来。
这时，红发言谨又突然怒视着远处的寒无锋，不停地怒吼道：“寒无锋！老夫早该想到！你这个叛徒！叛徒！”
紧接着，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极为凄厉，然后瞪圆着双眼，从三人身上扫过，“你们的阵快好了吧，哈哈！那就让老夫看看，是你明宗的阵法厉害，还是老夫的破军杀阵更胜一筹。”
可就在这时，寒无锋却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
言谨微微一怔，放肆的笑容也瞬间凝固在了原地。
不仅是寒无锋，处在另外两个方位的叶寻天和慕白宵也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你们……你们笑甚！”红发言谨大怒，猛地挥动起手臂，只见无数道血红色的剑气向四面八方散去。
可那些血红色的剑气飞至一半，便像是撞上了壁垒一般，顷刻间消失殆尽。
言谨不禁一愣，这才意识到那是叶、白、寒三人所设下的三才之阵。
叶寻天见言谨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不禁冷笑道：“老匹夫！这万千怨念是让你修为更盛以往，可你的心性如今恐怕已是不堪一击了吧。”
慕白宵笑道：“言老前辈，对付您这样的前辈，我们这些小辈们，怎么可能只准备了这一招呢？”
言谨听着两人说的话，心中忽然感到一阵不安。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从南院的院外传来。
“言谨老儿，狗仗人势。草菅人命，不择手段。天峰星辰，遗臭万年。”那是一道来自远方的骂声。
言谨愣住了，下意识抬起的手便这么停滞在了半空，就如同他此刻悬吊着的心，难以落下。
“人屠言谨，你祸害万千无辜的修道中人，祭炼活人，勾取命星，为江湖正道所不容！若星辰不散，我辈中人有何颜面道一句‘匡扶正义，为民除害。’天下正道，又有何颜面去面见那些被你残害的无辜生灵。”
“言谨，你罪不可赦，若不将你千刀万剐，难平我心中愤懑。星辰山庄也不配为天下正道，你们就是扬州的耻辱！”
“言谨，你杀害那么多无辜的人，如今还不以死谢罪！难道要星辰山庄，要天峰城，要我们扬州，与你一同蒙羞吗？”
…………
此刻的言谨一头红发飘散在风中，南院内外传来的咒骂声不停的在他耳畔回响。现在的他只觉得全身冰凉，万念俱灰，心中的最后一丝信念被彻底击碎。
言谨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冰冷的血液流淌过每一寸血肉，深深地刺激着他的内心。
叶长青、慕白宵和寒无锋三人神情不一地看着那位失魂落魄的老人，正好看见了两行清泪划过他苍老的脸颊。
“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啊！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言谨笑了，笑得很凄凉，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残留的泪痕清晰地刻在了他的脸上，人们的咒骂声还在继续，可他却已经听不进任何东西了。
慕白宵看了看言谨的模样，缓缓地停下了手中的阵印。一旁的叶寻天和寒无锋也同样如此，此时此刻似乎已经没有动用阵法的必要了。
三人一同落在第一演武台上，复杂地看着面前有些癫狂的老人。
“唉。”寒无锋叹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之意。
“让他们停下来吧。”慕白宵淡淡地说，因为远处的咒骂声还未停息。
“嗯。”一道声音突然他身旁的虚空中传出，似乎是回应了他的话。
此刻，南院外。
众多武者还是高声大喊着，这些咒骂言谨的人不是冥河的人，而是来参加天峰论剑的众多武者。
“好了好了，停！”忽然，一个站在高处的黑袍人大喊道。
咒骂声戛然而止，显然冥河的杀手说话对在场的众人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还真别说，这些自诩正道人士的家伙骂起人来还真是有模有样啊，你说是不是。”冥河之中有人打趣道。
“是有点能耐，这嘴皮子的功夫比我们厉害多了。”冥河之中有人回应道。
而刚才那些大骂言谨作为的人听到后却都不敢不吭声，尽管大家都知道，方才如此费力的咒骂不过是为了讨得一线生机，可伤口被人揭开一看多少还是会有些难堪。
不知为何，听了冥河众人的调侃之后，本来惶恐不安的众人心里微微一定，因为这或许意味着他们不用死了。
“这明宗隐世近二十年，如今踏入世中，便打算拆了这星辰山庄不成？”
这时一位冥河的杀手不由感慨了一句，这一句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众人，包括冥河的其他人也都是微微一惊。
眼下，星辰山庄的覆灭似乎已成定局。就算星辰山庄还在，也不再会是曾经那受万人追捧的正道大宗了，言谨所行之事，人神共愤，天下正道再无言谨之流的容身之地。
那么明宗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再回到南院内。
叶寻天、慕白宵和寒无锋三人站在言谨的面前不远处，看着言谨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为何，都忽然有种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的感觉。
言谨茫然若失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站着的三人，虽说体内还有几分气力，可心中却再升不起一丝怒意。
“为何是我？”言谨问道，语气中有失意、茫然、不解，也有不甘、痛苦和悔恨，可这一问偏偏就少了他最该有的愤怒。
三人沉默了片刻，一时间竟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们觉得明宗胜了？”就在他们沉默的时候，言谨却突然开口，说了句令他们三人都不解的话。
三人眼中精光一闪，立即将全身的气息提至顶峰。
叶寻天质问道。“言谨！末路穷途，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言谨并没有理会叶寻天，而是转眼看向一旁的寒无锋，一脸复杂地道：“无锋，你恨我？”
寒无锋叹了口气：“不恨。言庄主，寒某感激您这么多年来的照顾。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所行之举，所谋之事，寒某不敢苟同。”
言谨听了寒无锋一言，顿时觉得像是老了十岁一样。他也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叶寻天见言谨这幅模样，连忙催动体内的灵力，一时间，地面铺满了一片青光。
“你不必如此。”言谨摇了摇头，对着叶寻天说道。
“哼！”叶寻天冷哼一声，死死盯着言谨，但凡言谨有一丝异动，这些青光便会瞬间将他覆盖。
这时，慕白宵站了出来，现在在这里，唯一与言谨没有瓜葛的便只有他了，也只有他才不会被言谨所蛊惑的可能，毕竟言谨作为一庄之主，无论是实力还是阅历都在他们三人之上，终究是不能大意！
“言庄主，如今你大势已去，星辰阁也因你，或将衰败。那么……你觉得明宗输在了哪里？”慕白宵微微一笑，轻抚着衣衫袖口，语气平淡地重复了言谨的那句话，因为对于刚刚言谨的话他还是很在意的。
言谨凄惨地笑了一笑：“我是输了，一败涂地。可明宗真的胜了吗？当年明宗为何被天下人逼山封宗，因为……明之琰和我是一类人啊！”
说到最后，言谨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颤抖着指着慕白宵，大声恶狠狠的道：“明之琰可敢出山？他过去手上染的血，做的恶事，人尽皆知！我的报应来了，他的报应也不远了！”
“哼，老匹夫！你没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叶寻天怒道，说罢，便是一掌拍出，脚下顿时青光大绽。
言谨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险些跌落下台。而蔓延到他脚下的青光却已经从他的足底渗进他的经脉之中，堵塞着他体内星力的运行。
再然后叶寻天一掌至，狠狠地拍在言谨的胸口上。
言谨大吐一口鲜血，整个人如脱线的风筝一样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叶寻天眼中杀意更甚，一步踏出，竟在原地踩出一圈龟裂，然后朝着言谨冲去。
“住手！”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那声音犹如一把重锤，严严实实地砸在了叶寻天的心头！
叶寻天身形一滞，连忙抬起头惊恐地向天空看去，因为随着那道声音而来的还有一柄黑色的巨剑，巨剑之大，约莫二十米之长，三米之宽，剑尖处闪烁着骇人的红光。
“寻天，退！”慕白宵突然大喊道，而寒无锋也是一步上前，两人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灵力，只见两堵冰墙在言谨和叶寻天之间拔地而起，这是寒无锋的手段。
而慕白宵则是突然腾空而起，长袖一挥，一只龙形云兽挥之而出，朝着黑色巨剑的方向冲去。
只见龙形云兽与黑色巨剑相近之时，龙形云兽还未触及剑尖便已灰飞烟灭。
慕白宵大吃一惊，面色一变。要知道，方才的龙形云兽已是他全力所绘，以他忘生天境的修为，绘出的云兽哪怕是万军之势也难以撼动，如今与那巨剑相抗，一触即散，这叫他如何不惊。
下方的叶寻天自然也感受到了危险，他立马停驻身形，凝气于双掌掌心，然后朝地上狠狠一拍。只见一根根粗大的藤条拔地而出，绕上他面前的两堵冰墙。粗大的藤条上覆有一层青光，外有冰墙溢出的寒气。
可当黑色巨剑将至之时，寒气散，青光黯。黑色巨剑势如破竹，绿藤被剑气割成碎屑，而那冰墙却如遇烈阳，剑未至，墙已坍。
叶寻天瞪大着双眼，面色惨白，一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黑色巨剑在自己的眼帘中不断地放大。一阵磅礴如瀚海的剑意顿时将他冲退数步，满口的鲜血从嘴角涌出，这剑还未至，他便已经身受重伤！
“寻天！”立于一旁的慕白宵大声喊道，便欲冲上前去，帮他抵挡。
“是破军！”此刻，寒无锋脸色惨白，面无血色。他认出了这把剑，这把天下名剑。
“擅闯星辰阁者！死！”一道充满杀意的声音冲远处响起，化作一道道声浪袭来。
此刻，叶寻天寒毛卓立，已无法再直视天外来剑。他见慕白宵冲来，心中一暖，随即吐出一口心血，强行运气，然后对着慕白宵的方向一掌拍出，而后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走啊！不要管我！”
“叶寻天，你！”慕白宵见掌气袭来，不得不挥袖抵挡叶寻天的掌气。这一抵挡止住了他上前的步伐，那黑色巨剑的剑气将叶寻天笼罩，此时，慕白宵已是再无法前进半步。
“死！”那道充满杀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叶寻天的膝盖突然重重地砸在地上，背上犹如负上一座须弥大山。他心中苦涩，难道今日我就要命丧于此吗？
可就在这时，他却感到背上的剑压竟在这一刻骤然消失，而一道洪亮高昂的声音也随之回响在这片天地之中！
“魏衍川，寻天的命，你说了可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