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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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能反抗生活，那么只能去适应它。</p>
曾经的沈嘉文对这句话嗤之以鼻，甚至将之看成是懦弱无能之人逃避现实的借口。</p>
而当她发现，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的时候，就对这句话有了一层新的体悟。</p>
短时间内，想要让嘉泽断了对她的念头，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她死，要么他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p>
不能放任自流，因为他抓着不放，不能撒手不管，归根结底她也有很大的责任，若他出了什么问题，心理问题进一步激化，良心上无法过关。</p>
血浓于水的关系，其实很难说断就断。两人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年，若不是他骤然转变的态度，那么姐弟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十分亲密和谐的。</p>
生性冷淡的嘉文并没有感受到太多来自家庭的温情，这个从小陪她到大的弟弟带给了她很多的温暖，所有关于家的记忆，无一不是他带给她的。</p>
情感上来说，她无法接受他因为这件事而想不开，继而做出什么极端的事。</p>
认清了事情的本质之后，她开始产生了一种怠惰的心理，简直不想去处理这一团乱麻，于是干脆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就像是给自己的心房封上了一道门，她将自己的情感生活封闭，任由外边洪水滔天，她也能应对自如，淡然处之。</p>
她承认有逃避现实的成分。</p>
她不想和他吵架，也不想和他起冲突，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非常忙，忙于摆脱事业上的瓶颈期，忙于振作自己的理想，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琐事，甚至自己的感受也在一步步弱化，面对他时不时的冒犯，她都很少产生愤怒的情绪。</p>
她静了下来，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她本来就不想那么快接受一段新的恋情，所以也犯不着用什么男人来刺激他的情绪。</p>
他似乎也随着她的步伐静了下来，虽仍是紧紧跟在身后，却很少强硬求欢，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两人肉体上的接触少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平常的交流。</p>
两人就像是猜疑链的两端，拿起了扣上了扳机的猎枪对峙着。</p>
事态升级，则两端共同紧张，步步紧逼，日夜防守，谁也不愿意无缘无故成为输家，沦为枪下亡魂。</p>
事态缓和，则两端共同放弃警惕，达成一种沉默的共识，谁都不应轻易越界，谁都不想担负打破平衡的责任。</p>
嘉文发现，如果不激怒他，那么这个人还是可以沟通的。</p>
他在很多事上都很好说话，一些生活上的矛盾也乐意迁就她的习惯，甚至对她的行业还有一些独到的见解，某些时候和他的闲谈也会给她带来一些启迪，由此可见他是下了一番心思去了解的。</p>
只要不涉及情感问题，他就是一个正常人，看起来温和守礼，圆融大方，社会化的面具是一套又一套。</p>
然而只要戳中他的雷区，那么他的智商就会立马下线，不管不顾点燃自己炸了全世界。他不好过，那么她也休想好过。</p>
他的脑子果然是有坑的。</p>
嘉文理智地选择不去触碰这些坑。</p>
五一节放假，难得闲下来的男人邀请她出去放放风。</p>
他扒拉着书房的门框，一双眼睛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里边含着一种久违的期待。</p>
就像是小时候，他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什么地方玩，她甚至能想象到，如果她拒绝，那么他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p>
这人真是很矛盾啊，能把成年人的成熟圆融和少年人的天真稚气融合到一起。说他世故不像，说他单纯也不像。</p>
书房里，嘉文正在伏案翻阅厚厚的英文资料。</p>
她的助理放假了，这些资料是临时传来的，还没来得及翻译，她也不好意思打扰休假中的下属，所以只能牺牲一点自己的时间了。</p>
一大堆繁复生僻的专业名词看着简直是一种折磨，就连她这种对英文语境还算了解的人都有些吃不消。</p>
嘉文把资料搁在一边，摘下了眼镜，两手放在书桌上，静静地看了他半晌。</p>
男人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觉得自己的姿势有些轻佻，怎么说呢……貌似最近很多人都在吐槽这个姿势有点油腻？</p>
他赶紧放下了撑着门框的手，正了正身子，他今天穿着夏季T恤，蓝色水洗牛仔裤，露出这么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加上本就英气逼人的面庞，和那些稚气未脱的学生没什么两样。</p>
难以想象，他的身上已经肩负了那么多的责任。</p>
撇去那些纠结的情感问题不谈，嘉文很是欣慰于他现在的模样。</p>
这段时间两人的关系缓和不少，都不约而同避免了会引起争执的问题。</p>
很多时候她看着他，往往会忘记了两人尴尬的关系。从一个亲人的角度去看待眼前的男人，他无疑是出色的，令人骄傲的。</p>
男人略有些局促地问她：“你怎么这么看着我？”</p>
嘉文收回了思绪，目光淡淡地扫过他的脸，然后摇了摇头。</p>
“我还有事要做。”</p>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吗？五一劳动节诶，居然还在忙。”他说着，径直走进了书房，走到她背后看她的资料，“这个吗？需要我帮你吗？”</p>
“你帮不了我，这是医药学相关的，很多专业名词都有不同的解释，稍有错漏就会很麻烦。”</p>
男人从她桌子上拿过资料，径自往自己的书房走去，走到门口，还回过头，对她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p>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就把翻译版发到她的邮箱里了。</p>
嘉文扫了一眼，居然也没能找出什么错误。</p>
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男人挺直了胸膛，自信地说道：“放心，不会泄露你的机密，我只是写了个代码，可以迅速翻译扫描件而已，加上后期与数据库进行校对，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p>
嘉文点了点头，对他微微地笑了。</p>
“谢谢。”</p>
他却打蛇随棍上，反而凑到她面前，蹲下了身子，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你要怎么谢我？”</p>
背后近乎有一条隐形的尾巴在乱晃。</p>
她却知道这人白切黑的本质，沾上了就是麻烦，根本不会上他的当。</p>
她戴上了眼镜，不再理会这个装模作样的男人，把头重新埋到了资料中。</p>
面对她的冷落，男人开始嚷嚷：“你好过分！居然连应付一下都不行，我可是帮了你大忙的！”</p>
“傍晚之后我有时间。”</p>
“嗯？”</p>
“你不是嚷嚷要出去放放风吗？”她变得有些不耐烦，也不知是在烦什么，捏着领口松了松，极为忍耐地瞥了他一眼，“我傍晚后有时间出去。”</p>
男人兴奋得大喊大叫，差点没蹦起来，“太好了，我们去哪里玩？去迪士尼还是去……”</p>
嘉文搁下了笔，冷着脸下逐客令：“你赶紧出去！”</p>
“我怎么了？”</p>
“你好吵。”</p>
“哦。”</p>
他只得撇了撇嘴，委委屈屈地出去了。</p>
所谓的“傍晚”，在两人眼中可能定义不太一样。</p>
他三点钟来了一趟，问她要不要开始做准备。嘉文只淡淡地应了一句，还早着。</p>
四点钟，他又来敲门，嘉文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说还没好。</p>
五点钟以后，他来她门口乱晃，却不说话，嘉文直接把门关上了。</p>
六点钟，他已经穿戴整齐，自己把门打开，黏在了门口就是不离开，问她什么时候可以走。</p>
嘉文正被那些乱七八糟对不上的数据搞得头昏脑胀，两眼发黑，脾气也不怎么好，于是直接撂下了笔，黑着脸让他滚，别来烦她。</p>
他也不干了，靠在门口怒斥她：“沈嘉文，你答应我要出去的！你怎么能出尔反尔！”</p>
“我是说过，但我工作还没完。你能不能成熟点，别无理取闹！”</p>
“所以你不该说傍晚，你可以说晚上，这样我就没理由来打扰你了。你是不是对‘傍晚’的概念有什么误解？既然你已经承诺了，我来提醒你两句也不算过分吧？你凭什么对我态度那么差？你是有你的工作，我就该活受罪吗？”</p>
嘉文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她点了点头。</p>
“抱歉。”</p>
“你……哼！道歉又用要警察做什么！你已经伤到我了！”他说着，情绪非常激动，看起来很是失望的模样。</p>
嘉文揉了揉眉心，问他：“你想怎么样？”</p>
“我……”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他们已经很久没做了，他非常想念她……</p>
然而看到女人禁欲冷然的面容，想到近段时间来之不易的和平，他还是将这些看起来就很引战的要求吞了下去。</p>
如果要撕毁协议，那么过错一定不能出在他身上。不然他就没有制高点了。</p>
对待沈嘉文，没有制高点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处于下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思量片刻，他说：“你现在就放下工作，和我一起出去享受假期。我只有这个要求。”</p>
嘉文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眼中坚定的神情。</p>
她想了想，把资料收了起来，边收拾边说：“你先去客厅等着，我准备好就出发。”</p>
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她确实不是一个喜欢失约的人。</p>
今天的工作虽然必要，但不算紧急，先缓一缓也无所谓。</p>
男人听到她的话，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意，他踩着皮鞋，迈出轻快的步子离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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