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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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到了成婚前夜，最后一夜姐妹俩挤在一张床上睡觉，阿福舍不得小妹，连仪却是为了方便明早两个婆子顺理成章来阿福房中，按着新娘子上花轿。</p>
阿福房中用了新的熏香，叫什么大象藏香，却让一股似兰似酒的香气冲淡了，让人一时闻不出来，连仪没有放在心上，她来时，阿福正在绣花，手上拿捏不住力道，绣歪了好几针，连仪看在眼里，更是放心了，看来软骨药早已深入姐姐的骨髓。</p>
丫鬟们持灯出去，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姐妹俩轻轻的说话声。</p>
连仪小时候常生病，那时连奉安常年在外经商，凤氏对她们极为严苛，每日天刚亮，便打发嬷嬷过来，催醒她们去请安，但每每站在门外一个时辰，也未见凤氏起身，姐妹俩却在寒风酷夏里苦熬。</p>
连仪身子弱，总要病几场，夜里缩在被里哭泣，跟她的生母一样，是个小哭包，阿福会偷偷翻窗进来，把手心里的枣泥糕喂给她吃，一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顺气，一边安抚道，“妹妹不怕，姐姐在这。”</p>
姐妹俩抵着小小的额头，度过一年又一年的春夏，阿福打小最乖巧柔顺，连奉安越疼她，凤氏越揉搓她，阿福在凤氏那受了委屈，也只会把苦黄连默默咽回去，对她这个妹妹也很好。</p>
她犯了错，假哭几声，阿福也就心软了。</p>
这次也一样。</p>
连仪凑在阿福臂弯里，小手抚她嫩腰，有意无意去碰那一对酥润润的香乳，绵软又饱翘，连仪都想抓在手里好生玩弄一番，更何况那腰缠巨物的谢行羯。</p>
想必明夜洞房时，谢行羯小山一般的身材，将姐姐搂在怀里，诱她吃酒醉了，撕扯掉霞帔，露出一对乳儿，百般抓揉，捻弄红果般的乳尖，贴着又白又软的肉身，姐姐那光滑如绵的肚皮，紧贴住男人青筋绽结的肉棍，顶一下，再顶一下……</p>
失尽了清白。</p>
连仪微翘起唇角。</p>
谢行羯最爱玩处子，姐姐这样鲜嫩的处子，正合他心意。</p>
阿福道：“我这几日病着，倒不知道你与谢家结亲。成亲讲究六礼，阿爹还没回家，是不是谢家迫你，听说还要你做妾？”</p>
连仪摇头道：“谢家公子自然是极好的，他家那娘子是顶温柔的，做妾也不委屈我……”</p>
阿福双目幽深，“你老实与我说。”</p>
姐姐素来是温柔的，怎么可能有那种眼神，连仪眨眨眼，“我嫁与谢郎，三生有幸，真不委屈。”到底怕惹来阿福的疑心，便牵住她的衣袖，撒娇撒痴，“姐姐快别说这个了，叫我好羞，姐姐说一下别的事。”</p>
阿福轻轻一笑拍抚她后背，连仪心思素来重，夜里入眠困难，今夜睡在她身旁，越发困倦了。</p>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睁开眼来，阿福抚她面孔，声音温柔似水，哄着她，“睡吧，我的小宝，明儿乖乖做那谢家新妇。”</p>
连仪阖眼前一刻，还快乐挣扎地想，谢家新妇不是我，是你呀姐姐。</p>
她实在太困了，一觉不醒。</p>
朦胧间，仿佛天亮了。</p>
婆子丫鬟们知晓新娘子歇在阿福屋里，涌进来要催新娘子起身，绞面上妆，穿嫁衣戴凤冠。</p>
但替嫁一事，怎么好闹得人尽皆知，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全被拦在门外。</p>
隐约间，连仪似乎听到凤氏身边两个婆子，杨柳，还有细儿的声音。</p>
细儿含着哭腔道：“好歹主仆一场，最后一面了，我给大小姐磕个头。”</p>
她声音响得很，地砖砰响。</p>
连仪倒想看看这副滑稽光景，艰难抬起眼皮，却无论如何，睁不开眼，用力抓扯罗帐。</p>
纱帐轻薄，轻轻扯动一下，恍惚间看见了坐在镜台前的姐姐凤冠霞帔，盖了喜帕。</p>
连仪昏昏阖眼，却翘起唇角。</p>
盖了这块新娘帕儿，遮住面孔，谁也认不出来了。</p>
帐子外面，人影绰约。</p>
细儿勤快端茶，“两位嬷嬷，还有杨柳姐姐，都渴了吧，喝茶歇歇，来我来做。”</p>
那两个婆子懒怠，坐到桌边饮了，不过一会儿工夫，哎呦呦叫疼，捂着肚子离开了，没多久，细儿也捂住肚子痛叫，但很快没了声响。</p>
太安静了。</p>
太诡异了。</p>
连仪极力睁开眼，一片天光里，有个人走了过来，连仪心里最后一丝侥幸，直到一只白瓷小手探进帐中，将她扶了起来。</p>
晕眩倒转的视线里，阿福往她嘴里灌了一口哑药，连仪颤声不已，愤怒惊惧使她面目扭曲，“你……”</p>
她还没说完，阿福把一块喜帕儿盖她头顶了。</p>
……</p>
婆子上完茅房回来，见新娘子已打扮妥当，由细儿扶着，又见杨柳伏在床沿，两手覆膝，含混道：“嬷嬷先走罢，我肚子痛哩。”</p>
两个婆子也没多想，按住浑身极力颤抖的新娘子上花轿，一路敲锣打鼓，迎亲的人却不是谢行羯，而是随便派来一个管事，谁都知道连氏女嫁到谢家，越发没好日子过了。</p>
凤氏送走如花似玉的女儿，面上抹泪，心里正痛快呢，远远瞧见厅前立着一人，她身后是一片摇曳花木，幽风袭来，阴冷冷的像在地府，原先瞧着像连仪，等靠近了，凤氏终于看清，骇然睁大眼，“你怎么……”</p>
阿福弯着唇角，一双眼儿也弯弯的，“母亲不认得女儿了？”</p>
凤氏两眼睁圆，脸色却如吃了黄连很是难看，阿福关切靠近，“母亲没事吧？”</p>
凤氏眉头一跳跳，懂得取舍，生生压下眼中的骇然，反握住阿福的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阿仪有了倚靠，我只剩下你跟庭哥儿，有什么都先紧着你，你性子素来乖巧，等你爹回来，该说什么做什么，不用我这个做母亲的提点。”</p>
替嫁这事本就趁老爷不在，她才敢帮连仪，原想等老爷回来，木已成舟更改不了，老谁知道这样简单的事，连仪都能办砸了，现在阿福好像看出了一切，不好再押上花轿。</p>
当下先以安抚阿福为主，免得告到老爷跟前去。</p>
错过了良机，只能往后再慢慢捏住把柄。</p>
阿福一概应下，微笑着告退了。</p>
回屋后，细儿替阿福生闷气，“这事儿若无夫人首肯，二小姐怎么能干得出来，夫人却全然不提，当老爷不在，小姐任由她拿捏不成。二小姐也没了心肝，不想嫁大有法子，却还把您推进火坑，幸好您没上当。”</p>
细儿是知道来龙去脉的，当日阿福让她做一件事，是拿到一种叫大象藏香的熏香。</p>
虽然那时连府被谢行羯的人把守，一只鸟雀都飞不出去，但那味熏香在库房里，谢家抬来的那一口描金箱笼中。</p>
细儿拿张药单子假意投诚，当着连仪主仆的面拿了那大象藏香。</p>
昨晚上，在房中用了这味香，主仆三人事先喝了酒，不会中招，连仪却嗅得浑身软绵绵，到今早上只能任由人捉弄。</p>
连仪不知大象藏香的功效。</p>
这不仅是一味寻常清甜的熏香。</p>
可以催情，可以软人肌骨，可以栽赃嫁祸，可以杀人于无形。</p>
前世韦氏设计杀她，正是用了它。韦氏又是从谢家那里得来的，这世阿福睁眼醒来，正赶上谢家送来好几箱子聘礼，清单上有此香，之后才有了细儿假意投诚去库房的一出。</p>
阿福解决了这件事，胸口坠住的大石却没落下。</p>
这世她睁眼醒来，有三个心愿。</p>
第一，不嫁给谢行羯。</p>
第二，此生不入康王府。</p>
前世康王重病，需要一味纯阳血的药引，最后挑中了连仪，恰好这天连仪出嫁，于是风风火火派人半路拦花轿。但最后进康王府的女人不是连仪，而是阿福自己。</p>
康王府是一座金丝笼子，死气沉沉，住着一个佛口蛇心半老徐娘的女人，还有一个吃人肉，折人颈骨的恶鬼王爷。</p>
也关着她的一生，到死了也没踏出来一步。</p>
外人道康王多么宠她，夜夜缠绵，其实她与康王从未同房。</p>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阿福心里清楚康王的脾气，真要杀一个人，眼不眨杀了，不会假传他人。</p>
杀她的不会是康王。</p>
前世康王早去了京城，千里迢迢，如何传信回来，二来妾室与侍卫通奸的丑事，只会死死捂住，不是像韦宗岚那样故意带一群人进来。</p>
真正杀她的是韦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罪名钉死。</p>
等康王回来，就算知道她受了冤枉，但府上人都在传连氏与下人通奸，时间久了，康王耳根子也就软向流言那边。</p>
至于阿福，上辈子是枉死了。</p>
这世她不要再过那样无望的日子。</p>
阿福耐心等外头的消息，她要等连仪被康王府劫走的消息，只有真正落实了，她才确定这一世的命数彻底改了。</p>
没等多久，远远见虎儿满头是汗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奴婢从这里一直跟到谢府，看着二小姐被抬入谢府，其他没什么事了……”</p>
阿福不禁出声问，“花轿没有经过康王府？”</p>
虎儿道：“花轿是从临安街走的，跟王府两条反路，小姐您说笑不是，谁敢经过那座王府啊，外头护卫穿着金甲，金光闪闪的，万一搅扰了他们，一剑刺过来……”</p>
阿福眉头连跳，轻轻打住，“无事就好了。”</p>
她面色如常，心下早已翻江倒海，明明上辈子康王病入膏肓，请了名医，请了僧人法师都不起效，直到劫了她的花轿才转好。</p>
这世为什么不一样了？</p>
阿福心下不安，但想到两个心愿都完成了，也算改了命数，这回没有与康王府有交集，往后再也不会有了。</p>
她这样安慰自己，晚上却做了噩梦，仿佛又梦到前世那个大冬天夜晚，她偷偷凿冰，那小斧子一下又一下敲着，其实也不知道冰层下，究竟有没有鱼儿冻着。</p>
茫茫夜色里，孤风飘荡，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她一人，阿福眼里慢慢涌出来一粒接一粒的泪珠儿。</p>
正哭得难以自拔，碧狐儿跳入怀中，伸出舌头轻舔她面颊。</p>
那时阿福只觉面上生热，心中也热了起来，但紧接着，看到一点幽幽灯火自远处而来，一步步靠近，康王寻碧狐儿来了，却被跌坐的她扯入寒池，湿淋淋了一身，那一盏幽灯泡在寒水里，早已灭了，她眼皮被水覆住，睁不开。</p>
“醒来。”</p>
康王不客气拍醒她。</p>
阿福睁开眼，看到乌发目深的康王，她吐出肺里的水，醒来了，发间有一朵红绒花掉了下来，轻轻砸在康王手中，他拢住，“这回倒不怕本王了？”</p>
她忙说不敢，但胆儿一点点怯起来，不由缩起手脚，康王看在眼里，语气更冷，“你来寻本王，就只知道讨赏，但这个赏，你早抵掉了，没用。”</p>
她惊得怯哭，求康王去救奄奄一息的玉罗，寒冰像浸在他喉咙里头，康王道：“本王救她一命，你需抵来一命。”</p>
说着，他轻轻咳嗽一声，“外头冷，去你屋里细说。”</p>
……</p>
半夜阿福醒来，出了一身冷汗，想起这个男人，不由摸了摸脖颈。</p>
倒不是酸累，是觉得黑沉沉的夜里，有一头野兽伏在她身后，啃她脖颈，咬得软肉发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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