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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不可能,让我进去看看,我不相信……怎么可能!”

    有道女声突然从人群外传来,江停和严峫同时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非常美貌的妙龄少女摇摇欲坠,几欲晕厥,丁家旺勉强伸手架着她,满脸的苦涩和无奈。

    严峫突然眉头一皱:“我认识这女的。”

    第27章

    “丁当?”

    少女抬起头, 茫然望向严峫, 尽管一张粉雕玉砌的脸上还残存着苍白惊惶, 却不得不承认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严峫向江停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你看我没认错。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严峫,你来局里跟我的同事马翔聊过。”严峫示意现场唯一的外勤女警韩小梅跟上, 然后不由分说地跟丁当握了握手,“——有几句话可能想再问问你,请过来这边一下。”

    保管处值班室, 受伤的值班员已经被理化检验员接走提取伤处的痕量dna了, 室外的空地上临时搬了几把椅子。

    严峫手里夹着根烟,但没点, 把玩着打火机问:“你刚才跟你爸爸说不可能,是什么事情不可能?”

    “……”丁当咬了咬嘴唇, 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严警官, 楚慈真的……偷了管制化学品吗?”

    丁当穿着白色蕾丝小坎肩搭配碎花连衣裙,化着淡妆,白嫩的双手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考上艺校的姑娘就是有资本, 年轻、精致、头发乌亮, 跟严峫身后整天灰头土脸跑现场的实习女警显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韩小梅不禁有点自卑地摸了摸她那张熬夜没洗的脸。

    不过让她稍微有所安慰的是,严直男癌对美女的态度并不比对她的态度好多少,甚至语气更生硬一点:“哦,这个我们还在调查, 目前不方便透露太多。”

    丁当不顾她父亲忧虑的眼神,急切道:“但楚慈不是这样的人,真的,他特别上进,对专业非常认真严谨,不信你们问我爸爸!”

    丁家旺连忙阻止:“哎,跟警察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严峫一哂。

    “他家里没什么钱,但人确实非常好,冯宇光出事以后他爸爸妈妈来建宁,楚慈帮他们收拾冯宇光的东西,跑前跑后,安慰了他们很多。”丁当越说越难过:“就因为这个,他自己的实验进度都耽误了,但他还是……”

    突然一直没出声的江停打断了她:“我记得你念的是艺校?”

    “嗯。”

    “那你怎么知道楚慈的实验进度,你爸爸回家说的?”

    丁家旺在警察怀疑的打量中连忙否认:“我没事说这些干嘛呀,我说了她也不懂啊。”

    “是……是他自己说的。”丁当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有时来公司找我爸,会去实验室看他们……冯宇光走后我找过楚慈几次,他心情很不好受,实验出了很多错。”

    严峫摩挲着下巴,下意识想捡个地儿坐下,但空地上所有椅子都已经被坐了,他只好强行靠在江停的扶手边。

    江停要站起来,严峫瞟了他一眼:“坐着别动。”

    “……”

    “我记得冯宇光死前曾经跟你有过四十八秒的通话,”严峫转向丁当:“后来你做笔录的时候,说冯宇光那天晚上本来想约你出去,但你拒绝了?”

    丁当低着面庞,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要约你?”

    “唱……唱歌。”丁当嗫嚅道,“我说哪有两个人唱歌的,而且那天我不舒服,就说不去。”

    尽管这些都是笔录里已经做过的内容,但严峫还是又问了一遍:“他没纠缠?”

    “这倒没有,他像是要见什么人……就把电话挂了。”

    严峫戳戳江停的肩膀,江停把他的手拂了下去:“我知道。”

    严峫也不介意,呵呵一笑,揶揄地望向丁家旺:“丁主任,你之所以上次没说那天晚上冯宇光跟楚慈打架的事儿,该不会是因为,他们打起来的原因就是你女儿吧?”

    丁家旺的脸都涨红了,显得十分坐立不安,一个劲摆手:“哎,别说了,别说了!”

    化工企业不是国企,如果说俩实习生为带教主任的女儿争风吃醋,那其实也不算大事,影响不了主任本身的考评。但丁家旺不愿意说这事,很可能是因为他对俩学生都不太满意,对女儿的选择也不是很高兴——明显小姑娘更喜欢虽然家境贫寒,但长得好看的学霸。

    “冯宇光跟你提过那天晚上要见什么人么?”江停问。

    丁当抬头看看江停,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圈红了,摇头不语。

    严峫追问:“什么都没说?”

    丁当又摇摇头,用细白的手指擦了擦眼睛。

    这姑娘内心的煎熬简直要写在脸上了:如果楚慈真的跟冯宇光的死有关,以现在很多网络流言对女性的恶意,案情向社会披露后,不知道有多少卢瑟男要骂她是罪魁祸首。

    江停拍了严峫一下,勾勾手指。

    “你干嘛啊?”严峫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凑过来,只感觉江停在自己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气流拂过耳梢,轰的一下烧起来似的。

    “……”严峫有点晕乎,下意识站起身:“嗯,嗯。”

    江停:“听见没?”

    严峫:“对,你说得对。”

    江停哭笑不得:“我让你叫人去拿楚慈和冯宇光的实验笔记!你在想什么呢!”

    不知为何严峫的脸有点红,一声不吭地揉了揉耳朵,转身让韩小梅依言去办事——韩小梅早已内心澎湃不能言语,一溜烟就跑了。

    “严哥!”高盼青在远处大声喊道:“监控视频拷出来了,您过不过来看看?”

    监控拯救了严峫。他立刻捂着嘴咳了声,虽然耳朵根还有点烫,但从表面来看已经若无其事得很逼真了,随手叫了个刑警过来指指丁家旺:“这是丁主任跟他女儿,你再接待一会。”

    小警察立刻应声。

    然后严峫对丁家旺打了个失陪的手势:“麻烦二位了,待会再跟我们警察做个详细的笔录,尤其是您女儿,需要把平时对楚慈的了解,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以及在建宁的所有社会关系——所有能想起来的信息全都交代给我们民警,事无巨细,越详细越好。”

    丁家旺作为两个实习生的直接带教主任,是最怕这事越闹越大的人,拉着他抽抽噎噎的女儿忙不迭点头答应。

    严峫拉着江停就往外走,还没走两步,江停使力挣脱了他的钳制:“干什么去?”

    “监控室。”严峫说,“被盗化学材料的数量光凭人手是搬不走的,楚慈肯定有机动车作为交通工具。这家化工企业的管制管理不符合行业规范要求,保管处的监控在停电后被自动覆盖,所以他们这么迟才报案——慌着找关系托人情去了。我让老高他们调出了厂区主要出入口的录像视频。运气好的话,除了涉案车牌,应该还能拍下潜逃方向。”

    江停把刚才解下了半边的口罩挂上,说话声音有点闷:“不去,监控室的专业图侦太多了。”

    严峫哼哼道:“多又怎么样,都三年了,除了我还有谁记得你的脸?”

    江停:“……”

    “你那是什么眼神?”严峫奇怪地问。

    江停默不作声,眼底闪烁着警惕的光,用脚尖向后退了一步。

    “严哥!”高盼青在身后朗声道:“凌晨三点左右案发现场附近发现了一辆可疑挡牌凯美瑞,快来!”

    “发出协查通告后,让人迅速控制本市主要长途客车站、租车公司及私人客运。嫌疑人带有大量管制化学品,逃出本市的可能性相对较小,也许藏匿在同伙或交易上下线处;我建议你立刻手机三角定位,让经文保处联系一下嫌疑人的大学,排查他的社会关系,也许会有线索。”

    江停顿了顿,又原地平移了两米,冲莫名其妙的严峫微微一笑,那笑容看起来有点复杂:

    “你去吧,我看看嫌疑人的实验笔记,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哎,”严峫慌忙叫住他,难得的有点心虚,向周围看了眼后小声问:“你怎么了,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江停沉默良久,终于吸了口气:“没有。”

    严峫心里一宽。

    “等这个案子破了,好好去相个亲吧。”江停继续道,“我帮你介绍杨媚。”

    严峫:“……嗯?!”

    韩小梅抱着实验笔记,吭哧吭哧地回到现场,四处找不到她那个年轻英俊直男癌老板的影子,正着急时,突然听见不远处哔的一声喇叭,觅声一回头,就看见了那辆银色大奔。

    哗啦啦——

    韩小梅把实验笔记一股脑撒在后车座上,揉着后腰抱怨:“真不愧是学霸,笔记写得跟牛津英汉大字典似的,妈呀累死我了。”

    江停随手递给她一瓶水。

    “哎?谢谢,谢谢您!”

    韩小梅受宠若惊,发现自己在严峫手下从没有过这么贴心的待遇,严峫从来都是劈头盖脸训一顿什么:“女生也要加强体能训练,请你来市局是享福来的吗?” 或者:“减减减减个屁肥,那风一吹就断的小胳膊小腿,还不如赶紧辞职回家嫁人去呢!”

    江停逐一翻开那七八本实验日志,找到最近这个星期的,摘下口罩,顺手把棒球帽扣在韩小梅头顶上,靠在真皮后座上开始看笔记。

    韩小梅差点被呛着,赶紧把帽子摘下来,小心翼翼供到副驾驶座椅上。

    换作五官稍微不经造的人,昏迷三年不醒,再美的皮囊都败坏完了。但江停的骨相非常立体,眉骨、鼻梁、下颔构成清晰完美的轮廓,侧面比正面更深刻鲜明;这种五官扛得住岁月的煎熬,并没有随着时光流逝而失去丝毫风神。

    韩小梅不好显得自己很闲,就拿了本实验笔记装模作样地看,实际用眼光偷偷打量着身侧这名据说姓陆的男子,猜想着他多大了。

    “你看什么?”江停突然问。

    韩小梅一惊,反应神速地拍了记马屁:“啊,我在想这个化学笔记太复杂了,您竟然都看得懂,真是太厉害了!”

    江停淡淡道:“看不懂。”

    韩小梅:“……”

    “楚慈从北京来建宁后,几乎主导了整个实验进程,几乎每页记录日志都是由他签字的。而冯宇光除在第一天帮助搭建实验设备之外,几乎没有参与研究,这符合楚慈对死者的性格介绍——贪玩,不那么热爱学术,对专业的兴趣并不大。”

    韩小梅认真聆听点头,一边在心里想,陆先生的声音好特殊啊,冷静平稳又温和,比那个刻薄又严厉的严队好听多了!

    “整个实验进展都还算顺利,直到五月五号以后,楚慈突然改变了实验方向。”江停略微一顿,轻轻说了句:“奇怪,五月五号发生了什么?”

    “呃……五月四号楚慈来市局接受问询,第二天警车给送了回去……”韩小梅小心翼翼道。

    江停从笔记后抬起眼睛,向她一瞥。

    ——啊陆先生的眼睛形状好好看,眉毛也是,他到底多大年纪,怎么跟严副支队认识的,他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韩小梅一边忐忑自己插嘴可能要被骂了一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却突然只见江停点了点头,语气十分柔和:“记性不错。”

    韩小梅:“?!”

    江停重新回到笔记里,连翻了好几页:“被市局问询后,楚慈的实验方向突然变得很杂乱,他开始每天做不同的测试,每次测试都用到了这次被盗的管制化学品,但实验目的却不清楚……”

    车厢内安静片刻,韩小梅看着江停沉思的脸,不敢随便吱声。

    突然江停翻页的手一停,随即快速向前去,似乎在印证什么似的连查了十多页,眉头一皱:“果然是这样。”

    “什……”韩小梅鼓起勇气:“什么?”

    江停说:“楚慈这个人有强迫症。”

    江停突然推门下车,大步流星走向仓库现场,钻进了警戒带。韩小梅不明所以,抓起那瓶水慌忙跟着他下了车,只见江停一边低头查看楚慈的笔记,一边在对照的每罐化学液体储存罐前站住查看出料口;仓库中储存罐堪称林立,韩小梅跟着他整整转了快十分钟,才见江停站在失窃的那几罐液体出料管前,伸手道:“手机。”

    韩小梅匆忙递过市局统一发的国产手机,江停对着出料口蹲下身,咔擦咔擦拍了几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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