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小桓?你怎么在这儿
庄今和没看见连桓的消息。准确地说,他整个下午都没顾上看微信。
他回Y市任教的起因,是照顾父母。特别是他父亲,今年摔了一次,身体就不大好。
好在庄今和回来后的这段时间,家里都安生。直到这天午后,他刚在办公室坐下,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他爸非要自己去修壁灯,结果下人字梯时没站稳,又摔了。
庄今和赶紧回家,把人送去医院,又是拍片又是缴费,上上下下折腾一下午。
老爷子上回摔裂了左腿小腿骨,好不容易养利索了,健步如飞没几天,这下又摔裂了右腿,直接送住院部躺着。
庄今和好不容易安排妥当,吃晚饭时才看了看手机。
一下午没理,微信里一片红点。光课题组、教学组、师生群就十好几个,依次看过,仔细读完课题组例会记录,又挨个回复学生们私聊的问题。
再往下拉,“小桓”二字突然跳出来,庄今和莫名有点紧张。
连桓只是问明天去不去店里,他明早在,末尾附了个表情包。庄今和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看了半晌,回复了四个字:“有事,不去。”
“今和。”庄母正往庄父碗里夹菜,这边筷子悬在半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儿子,像看见什么稀奇事,“你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庄今和一怔,继而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随口道:“学生。”
结果接下来几日,两人便各忙各的。
一个学校医院两头跑,一个在咖啡店或家里玩自闭——被庄今和的四字回复冷淡到了——再三五不时地上医院看望误入狼窟小朋友,并企图见一见对方的主人。
这位主人真够讨骂的,连桓去了三次,每次都见不到。他合理怀疑,这个主人根本没来过医院。
连桓通常是借口顺路,给会员送水果送花,送得言意聪同学十分过意不去,恨不得当场掏钱办vip。送完自然再聊两句,连桓话里话外提及玩bdsm应该“安全自愿知情同意”,一边说一边观察言意聪表情。
结果对方表情始终镇定,满脸写着“我们就是这样的”,差点气死连桓。
连桓自我安慰,这个聊不通不打紧,等着他主人,搬出背景骇人的“滩涂”高层警告一下,兴许更有效。
背景是否真的吓人不重要,只要敢编。
连桓每次问言意聪其主人什么时候会来,言意聪不是说中午要来陪他吃饭,就是晚上要来陪他吃饭。连桓等上一会儿,要么对方影儿都没有,不知是忘了还是言意聪撒谎,要么就是言意聪接到电话或微信,对方又说有事来不了。
顶多,给叫个外卖安抚一下小奴隶。
这小孩吃着外卖还一脸幸福,看得人热油烹心,火都没处撒。
又过两天,小孩要出院了。
出院,主人再渣也要象征性迎接一下吧。连桓拉上贝升铭,预备前去堵人。
两人前来为尊敬的注册会员送上鲜花,希望对方有空来“滩涂”俱乐部参观体验,办理线下vip。唬得言意聪惊疑不定,总觉得“滩涂”是不是要倒闭了,这么缺钱吗?
言意聪把被子叠了,东西都收拾好,不太好意思地坐在床上,陪两位辛勤的“销售人员”聊天,顺便等待主人来接。
“主人说他今天一定来。”言意聪在连桓和贝升铭复杂的目光中,腼腆地笑了笑。
这天天气晴好,庄今和正坐在病房里回复教授的消息,庄母魏可林熬了骨头汤送来,盖子一揭,满病房鲜香味道。
庄今和这几日的上午都待在医院,替下母亲。魏可林便回家休整,再做点吃的送来。吃过午饭,庄今和就回学校去,晚上得空了再过来。
庄父庄行健是初中老师,魏可林做财务,都退休了。人一闲,平日里自然就好关心儿子。
以前天高皇帝远,想关心捞不着人,这半年庄今和回了Y市,庄父庄母便热情很甚,屡屡探听八卦或企图安排相亲。
可惜儿子不住家里,又是个极有主见的,工作一忙,催的机会虽较从前大涨,仍然不多。
这可让两老满腔话儿憋着无处说。于是,这几日,好不容易每天都有数小时和庄今和咫尺相对,那关心简直是“爆发”式地喷涌。
“今和。”庄行健一条腿吊着,半躺在床上,戴着老花镜看书,问,“今早陪你过来的姑娘是谁啊?”
“课题组的一个小老师。”庄今和垂着眼,专注地看手机。
“哦——”庄行健与魏可林对视一眼,魏可林抿嘴一笑,不急着去洗汤碗了,“今和,那姑娘看着,比你小两岁?人不错,知道你爸病了还主动来看。”
“老教授听说了这事儿,叫她代表学院来看望。”庄今和回过神,“嗯”一声,不动声色地接了句,“人结婚了。”
庄行健:“……”
魏可林:“……”
魏可林:“正常,这年纪该结了。”
庄今和听见那个落在重音上的“该”,习以为常地没接茬,接着处理他的公事。这个姑娘没戏了,魏可林没趣地拿着汤碗走了。
魏可林一走,父子俩又好一阵沉默,各看各的。
庄今和回了几封邮件,庄行健的书一页没翻。庄父不住偷眼观察儿子,半晌终于把书一放,语重心长地说:“今和,你现在回了咱们市里,工作也稳定了,有空多操心操心婚姻大事。”
庄今和头也不抬:“嗯。”
庄行健:“同事里有没有合适的?我看你们学校很不错,像今天这个女老师。你们大学里,年轻女老师不少吧?”
庄今和:“没有合适的。”
庄行健:“管行政的呢?”
庄今和:“没有。”
庄行健:“学生……”
庄今和终于抬起头,漠然道:“师生恋是要被开除的。”
魏可林拾掇好餐具回来,庄行健便不说了,重新拿起他的书看。魏可林则流畅自然地接过话题,又开始唠叨,庄行健时不时帮腔。
说来说去庄今和只应付两句,甚没意思,三人还是各干各的去。
庄今和清楚父母着急。特别是,他们知道他少年时与同性有过不寻常的关系,虽然那场关系在父母眼里如儿戏,且以闹剧收场。
他们嘴上声称这不过是小孩儿不懂事,赶时髦图新鲜,被人带着学坏,心底总还有份隐忧。故而催得心焦,仿佛想快点得到儿子“正常”的印证。
庄今和全都清楚,但他没心情同父母针锋相对,拖着罢了。
庄今和油盐不进、稳如磐石,庄父庄母是体面人,做不出撒泼打滚地闹,也就无计可施。
总之,生活平静不出问题,大家各过各的。
午饭后休息片刻,庄今和列好下午回学校要做的事,准备走人。
临走前,他刷了刷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朋友圈来自课题组那个请了病假的学生,言意聪。
小孩儿发了张阳光灿烂的天空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