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丁宣对于他的床位改变像是并不在意,也可能老妈说话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听。连萧在床上折腾半天,他摸着撕不烂,突然喊了声:“连萧。”
“不爱你。”连萧一猜他就那两句,头也没回就接话。
“连萧。”丁宣又喊一遍。
“忙着呢,要干嘛你就说话。”连萧没空搭理他。
被单叠起来就厚,他自己平躺着试试,屁股都被垫起来了,不得劲儿。
刚抖开被单准备重新叠,连萧手上被捏了一下。
他越过抻开的被单朝对面看,丁宣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的床,一手攥着撕不烂,另一只手够过来捏着他的手。
“干嘛呢?”连萧反应一下,顿时忍不住乐了,“你怎么这么轴啊,就非不说话,光记着我说有事儿捏手了?”
“连萧。”丁宣收回手,注意力重新回到撕不烂上,在摊开的一页上反复摸着。
“那是鸭子。”连萧扫了眼,“你不是有一只吗?不会读啊?”
丁宣又摸了好几下,正好大白鸭晃进来了,丁宣又抽冷子要下床抱它。
“脏死了,要抱你就自己睡桌上。”连萧立马把他扯回来。
他被单也不叠了,盘着腿往屁股底下一坐,拿过撕不烂摊在自己膝头上。
“跟我读,鸭子。”他指着书上的鸭子图看着丁宣。
丁宣看看他看看书,又看看大白鸭,挪着屁股还是想下去。
“张嘴,”连萧把手伸过去,丁宣果然要牵他,他立马收回手,“你说话就牵手,不说以后都别牵了。”
“连萧。”丁宣的胳膊还往前伸着。
“萧什么萧。”连萧冲他皱眉毛,“让你读这个,鸭——子——”
丁宣的又憋了好几秒,才终于动动嘴跟他重复:“鸭子。”
“真棒!”连萧把手给他牵一下,揪着丁宣的脸又是一阵搓。丁宣眨着眼由他摆弄,也伸手碰碰连萧的脸。
能逼出丁宣说话,对连萧而言有种神奇的成就感。
伸手背手地引着丁宣说了好几遍,又让他对着大白鸭喊了两声,等终于对丁宣的开口速度感到满意,连萧手心都要被攥出汗了。
老妈在外屋喊他俩去冲澡睡觉,连萧这才惦记上他的床单还没整好,随手叠巴叠巴给铺平,喊丁宣跟他出去。
丁宣只要跟在他屁股后头,就得把手往他掌心里塞。
连萧都快有肢体记忆了,丁宣的手一伸过来,他头都不用回就能感受到。
“你就像个尾巴。”掌心往后递了递,果然丁宣的手已经攥过来了,连萧扭头说他。
丁宣看看他,转开目光轻声重复:“尾巴。”
“是,你就是尾巴。”连萧被他逗笑了,感觉丁宣这么脑子缺根弦似的,其实也挺好玩。
“尾巴可以不用学,不爱说话你可以歇着了。”他停下来松开丁宣的手,“今天就先练鸭子那个词儿,以后每天你都得跟我学说话,不能这么由着你了。”
丁宣都不一定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就对松手牵手这事儿反应快,又要去捞连萧的手。
连萧没让他牵上。
他看着丁宣想了想,突然往前一步,胡乱朝丁宣脑袋上一搂,然后立马就撒开手朝旁边弹开。
劲儿没控制好,丁宣被他搂得撞了一下鼻子,傻愣愣地看他。
“奖励你的。”连萧干巴巴地说。
他天生就说不出那些软绵绵的好听话,抱这一下他脸皮都烫了,头也不回地往外逃:“明天继续保持!”
丁宣正儿八经跟连萧一起睡的第一晚,床是没尿,只是有个新问题。
太热了。
连萧皮糙,但是特别怕热,暑假之前刚六月就让老妈给他铺了凉席,什么都不垫,一个人四仰八叉的睡。给丁宣铺的“尿垫”也只铺了半张床,生怕捂着自己。
现在丁宣要过来睡,老妈不舍得让丁宣直接硬梆梆地躺席子上,给席子底下多垫了一层薄褥子,还给他拿了条毛巾被。
里外里一合计,他这床上直接就多了三条被褥。
虽然挨不着他,但是心理上直接就有种大夏天躺进棉花堆的感觉,更别提还要多挤一个人了。
“啊——太热了!”连萧冲完凉往床上一躺,没躺几秒钟就开始烙饼,“铺这么厚,我后背都黏了。”
“后背黏你再去冲,毛病。”老妈用大毛巾包着丁宣送进来,把丁宣掇上床沿站着给他擦头发,“心静自然凉,静不下来你就写作业去。”
“没事儿了,挺凉的。”回回老妈都是这一句,连萧听得神经都麻了,半张脸贴在席子上装死。
“风扇别正对着吹。”老妈给丁宣擦着擦着头,还用腿把电扇给别了个角度。
“别啊!”连萧的心更不静了,直接从床上弹起半个身子。
“行了你,赶紧睡,明天还上课。”老妈照着他胳膊甩一巴掌,“看着他点儿听见没?有事就喊妈。”
“哎,知道了,说一万遍。”连萧不耐烦地趴回去。
老妈又里屋外屋地忙叨两圈,一会儿不放心蚊香的位置,怕他俩半夜蹬被给点燃了,一会儿又拿着花露水来给丁宣搓搓胳膊腿儿。
“那蚊香都快挪出屋了,”连萧看着墙角的蚊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能把被子踹过去啊,我自己睡的时候也没见你紧张。”
“你多大了?”老妈横着眼扫他,顺手在连萧小腿上也搓搓,“只要跟学习没关的事儿,你确实是不让我操心。”
连萧又被老妈说乐了,见丁宣躺在旁边看来看去,他别着脚趾头去夹人的脚。丁宣的眼珠顿顿,欠身朝脚底看。
第一天分床操不完的心,老妈又检查一遍,跟丁宣念叨一会儿才踏实。
“跟哥哥睡觉可不能尿床啊,宣宣,想尿尿就喊哥哥牵你。”她拨拨丁宣脑门儿上还没干透的头发,“要是热就把屁股底下的被单抽了,肚子一定得搭着。”
“第一万零一遍。”连萧都有点儿困了,拖着嗓子眯缝着眼。
“睡吧。”老妈在他俩屁股上各拍一巴掌,笑着把灯绳拉灭了。
光线隔着眼皮一灭,连萧原本惦记着要看一眼丁宣,不知道怎么竟然真迷瞪了。
意识恍惚了几分钟,他的胳膊碰上一只小手,又失重似的猛然回神。
睁开眼,黑麻麻的房间里,丁宣透着亮的眼睛正正地对着他。
“吓我一跳。”老爸老妈在房间里聊天,连萧压着嗓子用气声问他,“睡觉不闭眼,瞪这么大干嘛。”
丁宣的呼吸很轻,细细的小气流扑在脸上有点儿痒,连萧往后仰了仰脖子,丁宣扑扇一下眼睫毛,胳膊又往连萧这边划拉一把,在找他的手。
“不牵了,睡觉了还牵。”连萧真困了,拂开丁宣的胳膊就要翻个身背过去。
还没转一半,他又自己转回来,在丁宣胳膊上搓了搓:“你还挺凉快。”
丁宣确实是个不爱出汗的体质,他不喜欢出门玩,也不疯跑,连萧一整个暑假好像都没怎么见他出过汗。
这会儿刚冲完凉,他身上那股小孩才有的皮肤味道,跟淡淡的蚊香花露水气混到一块儿,在关了灯的夏夜里丝丝缕缕的,闻着都清爽。
“不牵手了,给我攥一会儿。”连萧的掌心贴在丁宣胳膊上降温,感觉不凉了就挪挪手腕换个位置。
丁宣朝他挨了挨,把另一只手塞进连萧怀里,连萧干脆连腿也架上去,贴在丁宣小腿上,把他整个人当成降温枕来用。
“睡吧。”睡劲儿又起来了,他学着老妈那样轻拍两下丁宣的背,“敢尿床就揍你。”
等第二天早上,老妈来喊两个小孩起床上学,连萧睡得不人不鬼,半条腿还横在丁宣身上。丁宣一只手半攥着举在枕头边,脑门儿跟连萧抵着,睡得比平时都沉,小肚皮随着呼吸一上一下,一口气能呼老半天。
老妈陪丁宣上学这种模式,一上就上了整整一周。
连萧这一周一节课都没敢逃,也没什么心思逃,他每节课下课都得去看看丁宣,不然坐不住。
丁宣对于铃声的忍受大概真的很不受控,也没什么逻辑。眼保健操包括广播操,他都没什么反应,就是对上下课铃无比的反感。
连萧去看他时,他大部分时间都挺乖,就算紧张也会憋着;有些时候不行,肉眼可见的不安,见到连萧就不管不顾地喊他,要抱抱。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丁宣又一次绕着自己的座位来回转圈,嘴里叨叨咕咕的,连萧过去牵他都过了好一会儿才安稳下来。
“丁宣怎么了?”二光跟着连萧一块儿过来,在旁边憋着气看了半天才敢开口。
虽然对于丁宣的状况他已经算是很熟悉了,毕竟从去年开始就天天跟连萧去接丁宣下幼儿园,但是每次看见丁宣真的暴露出“不正常”的一面,他还是替连萧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发神经不可怕,二光看他姐也像看神经病,脾气大得要死,姐弟俩只要都在家,恨不能一天掐上八百回。
可她姐每次发脾气,他好歹知道是因为什么,知道原因心里就有底。
连萧弟弟这样看似正常又实在不正常,每次状态不对的原因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他还什么都不愿意说……谁见了能不迷糊。
二光想知道丁宣怎么了,连萧比他更想知道。
“妈?”他手心被丁宣捏得生疼,皱着眉毛看老妈。
“没事。”老妈看起来心事重重,把丁宣的手接过来,“我带宣宣去趟办公室,你们回去上课吧。”
“又让下课铃给吓着了?”回教室的路上,二光要去趟小卖部,还跟连萧在猜。
“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连萧觉得不应该,丁宣已经会捂耳朵了,但他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就跟丁宣突然在回老家的车上发疯一样。
“那不然就是……”二光还想继续猜,赵晨晨一声“连萧”,隔着八百米给他打断了。
“你对象来了。”二光现在看见赵晨晨找连萧,连萧那副没招儿的表情就想乐,在旁边踢着石子儿小声说。
“你有种大声说。”连萧横着眼瞥他。他知道二光不敢,赵晨晨一准儿得去办公室告他状。
“说什么?”赵晨晨跟他们班里两个女生挽着手跑过来。
“没说你。”连萧这会儿没心思跟她玩,脚都没停就继续往前走,二光立马跟上他。
“连萧,你是不是去看你弟了?”赵晨晨也习惯连萧不理她了,每次都生气,气一晚上第二天还凑过来,说点有的没的。
“嗯。”连萧应了声。
“我也想去看。”赵晨晨说着还小蹦了一下,“下节课下课一块去?”
“我也想去!”另外两个女同学立马附和。
连萧的脚步这下停了。
“你们看我弟干嘛?”他扭头看着赵晨晨他们。
“就看看呗。”赵晨晨立马说,“干嘛,邹光能看我不能看啊,我们不是同学啊?”
“你能,你太能了。”二光买了袋汽水边往嘴里滋边了,笑得跟放屁似的。
“有病。”连萧转身就走了。他就没弄明白过赵晨晨的逻辑,跟她说话比跟丁宣还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