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念清抬起头,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惊喜地说,“是为了过新年吗?”
谢君辞一怔,其实他并不知晓凡间如今过什么节,只是看她很高兴的样子,他便也点点头。
他抱着念清去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仆妇,旁边则是收了他金子的伙计。
那一锭金子顶得上这伙计一两年的工钱,谢君辞赏他也是看透了这人本质,是个没做过坏事踏实肯干的好人。
果然,这伙计周到又热心,做事麻利的很。
他看到谢君辞,连连陪笑道,“大人,您要的人给您找来了,这刘姑姑是我们城里最好的缝工,包您满意。”
谢君辞颔首,侧身让她进来。
他来到床榻旁,将念清放在床上,小姑娘刚刚看到生人时很好奇,可看到他要走,果然有点害怕,拽着谢君辞的衣袖不动。
“乖。”谢君辞缓声道,“我就在屏风外,不离开。”
念清松开手,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走出屏风,影子在屏风外不动,这才放下心。
仆妇很快量好了她的尺寸,还顺便帮她扎了两个圆溜溜的揪揪,这才走过来,恭敬道,“大人,小姐的尺寸我都量好了,最慢一二个时辰会全部做好。”
“不着急。”谢君辞淡声道。
他要的都是最好的布料,而且衣物一次要很多,加起来三四十件是有的,孩子的所有款式他几乎都要做。
谢君辞出手阔绰,真金白银扔下去,如今城里几个大裁缝铺都推了其他单子,等着赶工。
待二人离开后,谢君辞回到床边,他蹲下身,低声道,“要不要出去逛逛,这里的街道很热闹。”
小念清眼睛顿时放出光芒。
她已经好久没有出过门了,听到他的话,自然兴奋不已地点头。
慢了半拍,她忽然停下来,小声地说,“可是我还没到五岁呢。”
看到他不解,她认真地解释道,“我哥哥给我念过书,书上都写了,五岁前的小孩都不能出门,五岁后才能和大人出门。”
谢君辞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这个骗小孩的办法倒是不错,他学到了。
他缓声道,“可你都说我是神仙了,书里的东西管不了神仙。”
虞念清眨眨眼睛,感觉他的话很有道理——神仙就是无所不能的呀。
她扑过来,高兴地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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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辞为她披上自己的一件外袍,并且多折了几层,像是襁褓一样将她围得严严实实的,这才离开客栈。
一出大门,冬日的冷气便扑面而来,虞念清在修士的衣袍里却没有任何寒冷的感觉。
她虽然老老实实地窝在谢君辞的怀里,眼睛却好奇地看来看去,一条街看得她忙极了,有点应接不暇的感觉。
谢君辞有意让她高兴,所以走得很慢,每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摊子,虞念清都要好奇地看半天,再问他是做什么的。
他便发现这小姑娘不愧是如此年幼就能为了活着而自通吸收灵气的小天才,许多摊子和卖的东西她没见过,他说一两次,她便差不多不会再忘。
怪不得这两日对话中她经常会说些惊人的词语和成语,想来也是过去那少年跟她说过的故事,让她牢牢记住了。
二人逛街逛的十分融洽,谢君辞人生里有趣的东西很少,他看惯了形形色色虚伪肮脏的人,习惯了自己每日仿佛在炼狱里生存。
如今他和小姑娘在人间的集市穿行着,慢慢教着她常识,仿佛自己也一点一滴被拉回人世间,感受着这些曾经他拥有过的、以血肉之躯活着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谢君辞的心第一次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怀里的身体猛地一颤,小姑娘缩在他的怀里不停地颤抖着,整个人缩成一团。
谢君辞一抬眸,便看到前方街角有一头大概到成人膝盖高的杂毛狗路过,正在角落里翻垃圾。
他气息微凝,那条狗便倒在地上惨叫着,像是被无形的猛兽扑住。他力量一松,它立刻瘸着腿逃跑,瞬间消失不见。
“念清,没事了。”谢君辞低下头,他缓声道,“狗已经跑了。”
小姑娘这才颤颤巍巍地在他的怀里抬起头,她的睫毛湿漉漉的,神情怯怯,眸子里氤氲着水汽,很明显真的吓到了。
虞念清原本并不怕狗,甚至是很喜欢动物。
可自从在那可怕的半睡半醒的昏睡中被梦魇缠身,做了无数个虞松泽被狼(狗)吃掉的噩梦,如今又一次看到狗,却是从骨髓里的恐惧。
谢君辞并不知晓具体原因,但猜到了与之前的事情有关,他的眸色阴霾了许多。
被狗吓了一跳之后,不论谢君辞如何哄劝,念清仍然蔫蔫的,也没有之前出门游玩的兴奋了。
他们又随着人群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谢君辞买了糖葫芦给她,看到吃的小姑娘才终于又振奋起来。
就在这时,天上洋洋洒洒地下起小雪。
他们如今所在城池离安定城很远,安定城整个冬天不停大雪,到处都白茫茫一片。这里的雪却没那么大,也就是偶尔下一点,而后很快就化了。
谢君辞的外袍又抗风抗冻,所以小姑娘刚出来时将冬天早就抛在脑后。
如今看到外面下起雪,念清呼吸的起伏忽然变得急促,手指不受控制地攥紧了谢君辞的衣襟。
“不想玩了。”她的声音有了些哭腔,“我想回家。”
第17章 称呼
回客栈之后,念清消沉了好一阵儿。
幸好她年纪小,谢君辞用拨浪鼓和水果逗逗她,她很快忘记了刚刚的不开心,专心吃起水果。
谢君辞却心中阴霾。
他在凡间游走,杀大罪大恶之徒,并不是他善良,只是因为自己的血玄剑正如谣言里说的那样,是一把需要血与魂魄浇灌的凶剑。
世上也只有谢君辞这个拥有阎罗之力的人,才能压得住血玄剑的凶戾。
血玄剑这样的凶剑,用恶人的血去喂养是最好的。
谢君辞过去杀坏人基本都是随机下手,看到便宰了,如魏娆这般侥幸因自己机缘或门路逃过一劫的残渣余孽,他也懒得管。
他的心早就冰冷如磐石,对这世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可是如今,谢君辞却后悔自己如此轻易地放过魏娆了。
若是当时的他能知晓今日,恐怕不论是否要得罪长鸿剑宗,他也要那女子成为剑下亡魂。
那时其实是最好动手的机会,如今魏娆拜入长鸿剑宗门下,至少五到十年内不会有出门派的机会,想杀她便没那么容易了。
真可惜……
谢君辞的眸子危险地眯起。
只不过,魏娆逃过一劫,魏家却跑不了。
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能做出这么多事端来,背后定有人给她撑腰。
看来他此次历练理应回安定城一趟,从仆人家丁到魏娆爹娘,甚至是当地与魏氏结党营私的官员,他要一个一个慢慢清算。
谢君辞的手指上,血玄剑化作的戒指感受到主人的杀气,戒上红纹十分兴奋地闪动着。
他身上的阎罗之力本就是一种极其森冷可怖的力量,像是一头藏在他体内的危险猛兽,一直虎视眈眈充满杀机,甚至经常伤害到谢君辞本身。
谢君辞常年保持淡漠平静的状态,百年来都鲜少出现过情绪波动。
他就像是一片死海,风吹不动雨打不透,哪怕取人性命又或者身陷秘境危险之中,也一向波澜不惊。
时隔这么长时间,他忽然抑不住心中阴森的杀意,顿时让阎罗之力与血玄剑一齐兴奋起来。
阎罗之力虽是他的力量,谢君辞这些年却从未真正完全掌握过它。血玄剑更是曾经在几千年前恶贯满盈的凶剑,连浩然正气的仙山剑冢都压不住它的戾气。
压制得住的时候,他是它们的主人。
可当握不紧野兽的缰绳时,野兽一定会扭过头伺机咬人一口。
它们都蠢蠢欲动,无时无刻不希望谢君辞抛弃掉理智,如传说的故事里那样坠入黑暗,成为让生灵涂炭的大反派。
另一边,念清坐在床上专心致志地吃水果,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窗边背她而站的青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而能用数据感应出屋内情况不对的系统,它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虞念清所在的仙侠原著是一本几百万字的女主成长流,可想而知这么多字数里曾经出场过多少大大小小的反派与炮灰。
原本的主线偏伙伴团队风,讲的是长鸿剑宗几位各有特色的亲传弟子,与小师妹虞念清在各种磨砺中逐渐成为生死相随的好友,形成了以她为中心的主角团队,对抗世间的黑暗。
在这种配置下,可以说让反派阵营卷生卷死。或狠戾或变态的反派层出不穷,而且像是在养蛊一样,不用主角团队过来参与,反派阵营自己就弱肉强食,更新换代极快。
最终留下能称为大反派的角色,那绝对是最凶残的。
在系统的资料中,整本书里的几个主要注意的危险反派阵营里,谢君辞拜师的沧琅宗便是最危险的阵营之一。
——光是从人家其他反派至少要占个妖魔鬼族才能称之为一个阵营,而沧琅宗只需师徒四人便自成一派,可见沧琅宗的恐怖。
其中谢君辞便是一大极其危险的反派。
他生来拥有邪恶的强大的阎罗之力,后来又得了凶剑血玄,仿佛从设定上便希望他是个坏人。
但谢君辞曾经在修仙界保持过一段时间的修士身份,原著里还和虞念清在修仙界见过一面,机缘巧合之下,他救过她一次。
所以后来他坠魔时,也让主角虞念清唏嘘不已。
谢君辞的大部分力量来源于邪祟黑暗的阎罗之力,也代表着他想维持修士的身份,要压抑住远比其他人多百倍的、关于黑暗的诱惑。
比如旁人偶尔会有点小恶劣,想碾死一只蚂蚁,碾便碾了。或者讨厌一个看不顺眼的人,也没什么关系。
可谢君辞若是动一点负面的念头,在阎罗之力的影响下,会变得成百倍放大。如果谢君辞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就会被阎罗之力反过来控制。
他们合二为一那天,便将会是世间的灾难。
这就是为什么谢君辞这几日对念清再好,系统也没有过想要小姑娘一直与他待在一起的原因。
系统能感受得到,他现在可能是在意虞念清的,很可能他今日的杀气,也是因为看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
可怕就可怕在这里,她的出现,让谢君辞心中产生了欲望。
杀人的欲望。
谢君辞过去取人性命的时候从未动过真正的杀意,与他如今想要杀人而杀,造成的后果会是截然不同的,他很可能杀着杀着便控制不了自己的戾气,从而失去平衡。
谢君辞就是个隐形炸药,哪天他撑不住了,谁都阻止不了他入魔。
他实在太危险、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