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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零点

    “我和程濡洱打了个赌。”严丁青冷不丁说。

    芝华不得不停下来,愤怒而惊愕地瞪住他。

    “我和他赌,你会在我这里,还是去他那里。首映礼后的生日惊喜是直播,赞助商打点过主流媒体,每一家都会弹窗,他绝对已经看到了。”

    严丁青步步贴近,拉起她无措的双手,轻声低语却残忍至极。

    “几个小时前,你已经选择了我、拒绝了他,他已经知道他输了。”

    “严丁青,你疯了。”芝华止不住战栗,身体灌进源源不断的寒风。

    她竭力将手从严丁青掌心抽出,但双手被他牢牢禁锢,她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她已经够顺从、够坚强、够体面,她已经忍得精疲力竭,禁不住绝望地想,是否哪怕从此孤身一人,也好过这种日子。

    外面“砰”地一声,不知是为谁绽开的烟花,被走廊尽头的窗户切下小小一角,露出转瞬即逝的几粒火光。

    芝华仰起血色全无的脸,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浪漫里,双眼失焦成一片白,猝然往后倒去。

    后来,在淡淡的消毒水味里醒来,她找回意识的瞬间,就知道她被送到了医院。芝华睁开眼,看见熟悉的灰白色天花板,嵌着三盏条形白炽灯,病床左侧墙壁是夜灯按钮,为了保证睡眠质量,护士往往会给她两个枕头。

    “你醒了。”熟悉的女声。

    果然是这里,芝华无力地笑,原以为再也不用回来,还是失败了。

    “章医生,我怎么了?”芝华吃力地撑坐起,发现手背留着止血贴,点滴已经打完拔针。

    看来她已经睡了很久。

    “PTSD发作,我给你开点安眠,先让你好好睡一觉再说,但是现在需要你重新填资料。”章医生动作微顿,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去年你决定不再需要治疗后,你父亲专门过来,把你的就医诊疗记录全部销毁,他说担心被小报记者发现……好吧,可以理解,但是现在得重新建档了。”

    “好,麻烦你了。”

    芝华浪静风恬,接过平板安安静静地填写。

    惊讶吗?也许理应惊讶,但是她已经对“惊讶”这一情绪感到疲乏,她不是远航水手,却总承受惊涛骇浪。

    “我让严丁青先走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在这里。”章医生叹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两颗榛子巧克力,“虽然已经过了零点,但我记得是你的生日,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她把巧克力塞进芝华手里,取走填好的平板,俯身轻轻抱住芝华。

    原来已经过了零点,她期待的生日已经过去。窒息般的难过如游动的水草,温柔地缠绕着她。

    到头来,还是一团乱麻,她让程濡洱赌输了。

    “程先生,车备好了。”裕生站在包厢门口,目光试探却不敢走近。

    已经过了零点,芝华的生日彻底结束,程濡洱没有收到她任何消息。

    下午六点半,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特意打电话问齐烽,惊诧得知她和艾律师的预约也没成行。早就定好今日取离婚协议,艾律师发去的询问信息,同样石沉大海。

    事情明明有条不紊,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去,却戛然停摆。

    “查查严丁青今天在哪里,干了什么。”指针走到八点整,程濡洱仍然等着,他始终觉得芝华不会不来。

    这是赌局,严丁青是他的对手,也是赌局的庄家。如果严丁青刻意刁难,如果他想尽办法阻碍芝华过来,程濡洱不会再手下留情。

    裕生查消息一贯很快,这次竟磨磨蹭蹭,半晌没有答复。

    “这点事需要花几十分钟吗?”程濡洱神色不耐地走到一楼,声音愈发阴沉。

    裕生坐在沙发上,条件反射地将手机屏幕往下盖,飞快看一眼程濡洱,目光又闪向别处。

    “手机给我。”程濡洱站着,忽然变得平静,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袭来。

    不等他再重复一遍,裕生咬咬牙,狠下心把手机递出去。

    一场电影首映礼,屏幕中央是他熟悉的两张脸。

    “青梅竹马、琴瑟和鸣。”

    媒体还是这两套词,扎眼地标在屏幕下方。

    他看见芝华笑着说为严丁青感动,他看见严丁青拿着那枚赞助的、钻石小得可怜的廉价婚戒,轻易套在芝华的无名指上。

    屏幕里,她还是笑着的。

    程濡洱倏然扔下手机,朝楼上走去。

    屏幕那头好热闹的生日会,显得他这里冷冷清清。程濡洱扯出几声冷笑,重新坐回包厢,预先准备好的烟花,按时在江边点燃。

    筑云会所二楼右边包厢,修着整排玻璃墙,最适合看夜晚江景。程濡洱找了角度最好的一间,先让她吃饱,接着会有烟花,五光十色映在她惊喜的脸上,然后李摩会推门而入,把那方黑丝绒盒子交给她。

    “程先生,这个怎么办……”李摩按计划送东西进来,恰好在烟花燃尽的最后一秒。

    今夜的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卡在他设定的位置,唯独主角空缺。

    其实烟花并不浪漫,燃烧过后只有呛鼻的硝石硫磺味。看烟花的过程也并不浪漫,转瞬即逝的一闪,除了吵闹没留下什么。

    “扔了。”程濡洱冷淡出声。

    “程先生,这个可是……”裕生忍不住开口劝。

    “随便找个垃圾堆,扔了。”声音是不变的冷淡。

    程濡洱懒得抬头,微眯着眼点燃一支烟,出神的望着夜幕下漆黑的江面。烟一支接一支,借此压下难以纾解的情绪。

    直到零点钟声敲响。

    车灯从玻璃窗一晃而过,停在会所门口。程濡洱灭了烟,干脆利落起身,沿着楼梯拾级而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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