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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圣元帝,“……”

    咽下一口气,他继续道,“后来朕按捺不住,终于表明身份,本以为中原女子看重贞洁,这才使了些非常手段……”

    “勾搭成奸无果,于是强取豪夺。”关素衣语气淡淡。

    圣元帝,“……非常手段反而更惹怒夫人,朕痛改前非,再不敢对您有半分不敬。朕现在只要能远远看您一眼就心满意足了,似今日这般独处,实乃朕急需夫人指点,日后定当顺从夫人意愿。”

    “强取豪夺不成,又改为欲擒故纵。皇上果然高招。”关素衣拱手,表情讥讽。

    圣元帝闭了闭眼,十分无奈,“夫人,咱们能好好说话吗?没错,朕的确在绞尽脑汁地讨好您。看看您的手,再看看朕的手,一个墨香浓郁,一个沾满鲜血,一个洁白无瑕,一个粗糙丑陋,这两只手原本不该交握在一起,因为它们实在太不般配。但朕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与焦灼,因为朕知道,您是朕这辈子能得到的最美好的宝物,若与您失之交臂,朕定然后悔终生!所以无论如何,朕也不会放手。”

    他伸出大掌,用力握成拳头,眸中隐现专横之色。

    关素衣丝毫不露怯容,退开两步徐徐道,“陛下,您上次为防臣妇逃走,不但点了臣妇穴道,还卸了臣妇绣鞋,您记得吗?”

    “记得。”圣元帝心中莫名。

    “臣妇到底还是逃走了,却因为失去履鞋,伤了双足。”她指着殿外的一条小径,平淡开口,“您将臣妇指给赵陆离,多么艰险的一段荆棘路,臣妇都已安然无恙地走过,眼见前方唯余坦途,您竟横加干涉送来叶蓁,您的所作所为与那天一样,实乃除我履鞋,卸我甲胄,置我于荒野裸足狂奔,您追赶得不亦乐乎,焉知我早已伤痕累累,鲜血尽流在不为人知处。您是皇帝,无人敢非议您,我乃人妻,必为千夫所指。皇上,您若真的把我当成宝物,便该将我束之高阁,安然存放。”话落深深拜伏下去。

    圣元帝半晌无言,心中急痛,待回神时,夫人已踏上小径,自顾离开,却因雨丝渐大,淹了洼地,被丈许长的水畦挡住前路,只能在原处徘徊。

    “夫人若怕路遇荆棘,伤了双足,朕愿以皇权为您铺路。”他边说边脱掉身上龙袍,毫不犹豫地垫在水畦之上。

    白福惊呆了,不敢置信地忖道:那,那可是龙袍啊!货真价实的龙袍!陛下您怎么能……

    第110章 不屈

    若在往常,一个水畦而已,大踏步走过去,回屋换身干净衣服也就罢了。但今日不同,关素衣为修改文稿耗了近一个时辰,眼看祭礼就要开始,她若趟水过去,到得侧殿,竟连重换一套祭服的时间都没有。

    穿着裙摆湿透,溅满泥点的祭服参加仪式,上头立刻就能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目下,这件华丽非凡的龙袍已吸满水分,变得越发厚实膨胀,若踏足而过,顶多打湿鞋边,绝不会溅起任何泥点。但它是皇权的象征!谁敢在上边踩几个鞋印?不要命了吗?

    也只有忽纳尔这样的蛮人才会毫不犹豫地将它脱下来覆盖在水畦上。他对皇权的认识或许还不够深刻,日后想起这遭,又会如何作想?若他意欲秋后算账,别说自己,怕是十个关家都不够他砍!关素衣气得咬牙,既不敢踏过去,又不甘回转。忽纳尔正张开手臂等着她,若是走回去,请求他派几个宫人用木板把水畦盖了,照样也是向他妥协,与屈服于皇权有何区别?

    真的很不甘啊!这样想着,关素衣就要跨过路边的藩篱,往花圃里走。

    “夫人怕是不知,浅草枯败,浸透雨水,从上面走过,沾上的水迹和泥点只会比水畦更多。”圣元帝状似担忧地提醒。

    关素衣幼时经常跋山涉水,又岂会不知?她手刚搭上藩篱就迟疑了,故而久久不动。更何况除了浅草,里面还有各种花木,带刺的不在少数,勾破了衣衫或勾乱了发髻,只会让她更显狼狈。似乎除了踏过龙袍,她已经无路可走。

    “你究竟把皇权看成什么?”她回头诘问。

    圣元帝上前两步,语气温柔,“此前,朕只把它看成保命的工具。因为朕若是不当这个皇帝,唯有死路一条。后来经由夫人提点,朕慢慢想明白了,皇权不仅是朕个人的权利,也是天下苍生的权利,且天下苍生还要更重一些。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朕可以做到,且正慢慢实现着,所以朕把皇权看得很重,却也很轻。重到周济天下苍生,轻到舍弃一件龙袍,只为让朕的女人走得更顺遂。朕终究是人,也会有感情与私欲。夫人,您只管往前走,朕在脚下垫着您,在身侧扶着您,在后方接着您,在前方等着您。无论您想往哪儿走,朕都奉陪。”

    他深深作揖,态度慎重。

    关素衣确实有些动容,但也只是一些而已。权利似乎很诱人,却会摧毁她平静的生活。这人现在如此虔诚,焉知日后会如何翻脸?天家无情,他现在还想不明白,日后权势日重,威严日盛,慢慢也就被侵蚀了。正如韩非子在《备内》中所言——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

    所以没有哪个皇帝能一直不忘初心,也没有哪个皇帝能不多疑。他现在越纵容自己,将来猜忌的时候便越可怕。

    关素衣不会拿家人的性命去赌,趁他现在对自己还有几分情谊,早些劝他死了心罢。这样想着,她抬头望了望,然后慢慢后退。

    圣元帝阻拦道,“夫人,您该不会想跳过去吧?这水畦长达一丈,连身强体健的男子都难以跨过,更何况女子?且前方道路泥泞湿滑,您若是一个没踩稳,恐会跌入水畦,下场只会更狼狈。夫人,您千万别任性。”

    关素衣理也不理,兀自退开一段距离,然后加速前进。

    圣元帝连忙跟过去,双臂举得高高的,准备接住她,却见她并非远跳,而是高跳,一下就抓住了头顶横斜的一根树干,轻轻松松荡了过去,落地时像一只蝴蝶,悄无声息,素色裙裾忽然绽放又忽然层敛。被她摇下的水珠叮叮咚咚砸落,溅起一朵朵小水花,场面十分美妙。

    她一面拍打不染尘埃的下摆,一面轻笑道,“皇上,臣妇也想明白了。当你以为前方只有一条路,甚至于没有路时,那只能表明你眼界还不够宽阔。你可以尝试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能回头看。皇上,婚已经赐了,臣妇已经踩过荆棘,趟过水畦,您也一路朝前吧。”话落转身,大步而去,行经一名内侍,顺手夺了他的油纸伞,消失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圣元帝看看夫人朦胧而又洒脱不羁的背影,又看看地上湿透的龙袍,忽然朗笑起来,“夫人,您在前方走好,朕很快就赶上。您说得对,人的确要一路朝前,永不放弃。”

    关素衣连脚步都未停顿,兀自去远了。圣元帝痴痴凝望着她,待那素色的光影彻底消失,才看向忙不迭捡起龙袍的白福,“夫人既不慕权势,又不爱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唯一的嗜好便是藏书。你说朕该怎么获得她的芳心?”

    白福迟疑片刻,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您还是等她和离了再说吧。您虽夫人、夫人地唤她,可她现在还是赵大老爷的夫人呢。再者,您既知道她爱藏书,那平日里也多看点书吧。”

    圣元帝面色阴沉下来,本打算转回内殿,换一件祭服,不知怎的又停步,腰间佩刀乍然出鞘,划过一抹寒光,又瞬息敛去煞气。而头顶那一截曾被夫人握住的树干此时已掉落在水畦里,砸起一阵泥点。

    “回去吧。”他默默站了一会儿,这才信步离开。

    半刻钟后,一名小黄门趟着水畦跑来,低声道,“皇上,太后娘娘想见您。”

    “想见朕就自己过来,不过来那就老实在屋里待着。”圣元帝将祭文投入火盆,刚毅冷峻的脸庞一半映照着光明,一半隐藏在阴影里。

    又过片刻,太后匆匆赶来,看见横在路中间的水畦,不得不停住脚步,高声喝令,“来人,没看见此路不通吗?赶紧用砂石填了或木板盖了!”

    白福走到廊下行礼,貌似恭敬地回话,“启禀太后娘娘,砂石和木板已经派人去找了,请您稍等片刻。”

    太后哪里等得起?左右绕了两圈,终于无可奈何地蹚水而过,急促道,“你把小十六他们抓到哪儿去了?快还给哀家!”

    “朕说过让你老实点,莫生事,你偏不听。”圣元帝嗤笑,“朕能追封父亲、祖父、曾祖父为皇帝,追封母亲为太后,亦能追封死去的兄弟做亲王。有了亲王爵位,你养的那些小崽子们怎么着也能捞一个郡王头衔,将来活得也算滋润。版画之事,朕已经饶你一次,你竟不知悔改,又向关夫人下手。朕无法,只好叫你看明白,在这宫里,朕想让谁活,谁就能活;朕想让谁死,谁就得死。朕要碾谁,谁便是蚍蜉;朕要捧谁,谁就是人上人。你瞧,这就是中原人所谓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些小崽子能不能活着度过这一遭,全看太后识不识趣了。”

    太后遍体生寒,抖如筛糠,颤声道,“皇上,当年是哀家错了,您杀了哀家三个儿子,这笔账咱们就一笔勾销吧?哀家一定尽心尽力操持先太后祭礼,不再耍什么手段,求您放过小十六他们吧。算哀家求您了!”

    她说着说着已是泪洒满襟,双目熬红,显然已被逼至绝路。

    圣元帝盯着烧成灰烬的手稿,淡淡开口,“若祭礼再出任何差池,朕便用那些小崽子血祭亡母。你应该了解我阿母的性格,说什么祭礼不能见血,她怕是喜欢得很。”

    太后想起死去的忽苏力雅,想起她驰骋沙场,手刃敌军的英姿,终是慢慢垂头,屈辱不堪地应诺。

    白福暗自为太后叹息:这是被陛下利用完了便丢弃啊。她谋划的时候陛下不发作,等那世妇与关夫人杠上了才跑去英雄救美,只是可惜了,关夫人似乎不吃这套。

    关素衣出了主殿,避开群臣与皇室宗亲,悄悄回到侧殿。因九黎族人行军打仗很有一套,搭建帐篷的手法自是十分高明,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在空地上支起许多帐篷,里面摆着大火盆,更有太医与宫人侍立在旁,见谁面有异色就上前救治,以免众位贵人受了寒气,落了病根。

    与方才的怨念丛生相比,现在的侧殿已是一派和乐融融。看见款步而来的关夫人,众人连忙上前打招呼,脸上莫不流露出感激的神色。关素衣一一颔首应诺,来到内殿,走了两圈,却还是没能找到空余的蒲团。

    “娘,我的位置呢?”她走到仲氏身边小声询问。

    “我也不知道哇,方才来了几个内侍,取走了你的蒲团,却也没往殿内放,许是忘了。皇上能把你请去正殿指教文章,便绝不会亏待你。你等着,娘帮你去问一问。”仲氏正要起身,就见白福总管快速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行礼,“夫人,奴才奉陛下口谕,特来召您去正殿参祭。古有一字之师,您教陛下作祭成文,当得起一尊师位。请。”

    皇上盛情相邀,谁敢推拒?关素衣无法,顶着众位夫人艳羡不已的目光去了正殿,沿着墙根往人头攒动的内间走,终于在长公主身旁找到自己的位置。长公主挺直腰杆跪坐,膝盖上横放着一柄弯刀,周身煞气浓重,见她来了微笑颔首,孥嘴道,“瞅瞅,连陛下都来了,太后竟还没到,真是好大的架子。怕是对陛下追封生母之举心存不满呢。”

    这话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吗?关素衣看看面露异色的朝臣,为太后的声誉默哀片刻。

    第111章 双子

    命根子被皇帝捏在手心,如今是生是死尚未得知,太后哪里敢表露出半分不满?之所以迟到是因为趟过水畦的时候弄脏了裙摆,不得不重新换一套祭服罢了。( 最佳体验尽在)祭服乃最奢华的袍服,需一层一层往上套,十几个宫娥同时动手也得忙活好一阵儿。

    是故,殿内众人等了一刻钟才见太后匆匆赶来,在皇帝左后侧跪定。朝臣与皇室宗亲如何作想已未可知,但感观必定好不了。圣元帝却面色如常,抬手示意祭礼开始,寂静空旷的大殿立刻响起怆然哀乐,黄钟大吕、密锣紧鼓、梵音喧天,一派肃然气象。

    哀乐渐息,僧人与宾客的诵经声慢慢汇入其中,在殿内不停回荡,震触耳膜。关素衣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而又隆重的场面,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安下心神。

    诵完一段经文,圣元帝走上高台,跪于灵前,一字一句唱读祭文,引得所有人侧耳聆听。朝臣们原以为凭陛下的文采,能把句子写通顺就算不错,却没料这篇手稿竟如此荡气回肠、催人泪下,且还是以书信格式写就,越发立意深刻。

    若是没有这篇祭文,他们绝想不到陛下竟是被狼群养大,亦想不到他在战场上如何横扫千军,历遍生死。人之所以变得强大进而伟大,果然需要非同凡响的造化,更需要艰苦卓绝地进击。陛下一路走来着实不易,能登上皇位更是天意!

    本就被压服的朝臣们,这会儿对陛下已是敬畏非常,再无异心。写完了龙血玄黄,该祭文笔锋陡转,竟又叙起哀思别情,至刚至猛的行文内掺杂几许柔丝,却半点不显突兀,反而和谐至极,亦将高昂的基调缓缓拉下,沉入悲恸。

    耳目灵敏者立刻就意识到:这几个定调拉纤的段落,必是关夫人所为。也正因为她抬手压了一压,才没让这篇祭文沾满血腥味儿与杀戮之气,反倒更添雄奇伟略与惊心悲魄。

    好文!至情至性,至刚至柔,至诚至孝!堪称又一篇传世之作!此文若是昭告天下,皇威更盛,皇权更稳,真龙天子的传言定当风传九州!朝臣们一面暗暗喝彩,一面不得不承认:唯有关夫人才能为此文定下这等刚柔并蓄的基调,倘若换上任何一位大儒,都写不出这样感人至深的效果。不说男子天生比女子粗犷,不善表达细腻情感,就算能表达,又怎好当着陛下的面告诉他“你该如何如何追思先太后”?尴尬都算小事,闹不好便会被扣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好文!”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朝臣被玄光大师一句赞叹唤醒,甫一回神才发现脸颊已挂满泪水,而高台上的陛下更是双目紧闭,哽咽难言,竟似痛到极致。

    哪怕之前在内殿已哭过一场,关素衣任然红了眼眶,看见长公主递来的手帕,连忙接过擦脸。

    “这小子文采大有长进啊!果然唯有关夫人才能教好他。想当年老娘教他学说话,一张脸差点被他挠花,最后无法,只得将他按着打,天天打,连打了一个月才将他驯服。他最先学会的词儿就是阿母,最先跟我说的话就是‘阿母在哪儿’。当时我不敢答他,因为我也认为他是恶鬼转世,之所以接近他,教导他,不过为了好玩罢了。”长公主回忆往昔,满心感慨。

    关素衣默默听着,心中很不是滋味儿。她依然恼恨忽纳尔行事放荡,怨气却减少很多。他之所以性格强横霸道,乃是生存环境所致,哪有野兽会与人讲道理?遇见猎物扑上去撕咬才是它们的本能。在自己面前,他能克制这种本能,不做出无可挽回之事,已算极其用心了。

    祭文终究没被焚烧,继续供在灵前浸染愿力,待太后灵柩下葬那天再随之埋葬。

    当玄光大师宣布今日上午的祭礼结束,朝臣们还回不过神来。他们已经做好日夜诵经不停的准备。要知道前朝末帝为自己亡母举办法事,足足将僧侣与文武大臣扣押了三个多月,有多少人念至咳血,又有多少人力竭而亡,如今已不可考,但惨烈的记忆犹然如新。

    原以为皇上如此重视先太后祭礼,怎么着也得效仿一二,却没料他竟这般宽宥,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晚上各自散去,若嫌来往不便亦能在觉音寺住下,果是蔼然仁者!

    众位大臣怀揣感恩之心恭送陛下,却没料他竟召集大家一块儿去膳房用斋饭,丝毫没有帝王架子。大伙儿受宠若惊,尾随而去,关素衣被长公主挟持着,不得不坠在其后。

    二人在内宫女子那桌坐下,瞥见表情肃然,眸光清正的圣元帝,齐齐在心中嗤笑。

    “这糟心玩意儿,越来越会装了!以前把什么都写在脸上,脑子也是一根筋,现在当了皇帝,倒是能掩掉一些龌龊心思。”长公主并不信奉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一面大口刨饭一面低声嘲讽,目光缓缓移开,落在对面几名女子身上。

    关素衣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挑眉道,“几位皇子妃倒是挺心诚,眼睛都哭红了,如今连饭都吃不下。”

    对面坐着的正是太后的三个儿媳妇,因夫君一直未被追封,所以只能以皇子妃相称,感觉平白比忽纳尔低了两辈。上次花宴上见面,这几人身边围绕着许多幼童,浓妆艳抹、颐指气使,颇有些目下无尘的意味儿,与现在的凄惶恐惧大相径庭。尤其是大皇子妃,手指不停颤抖,竟连碗筷都端不起。

    长公主冷哼一声,“什么心诚?命根子被人拿住,不得不屈服罢了。宫里已经变天了,瞧瞧那些九黎族宫妃,以前连忽纳尔的边都不敢沾,现在倒是一个个目含春色,蠢蠢欲动;那些汉人嫔妃更别提,这会儿估计已在琢磨着怎么勾搭,怎么侍寝了。人心易变啊!”

    命根子?难道是诸位小皇孙?关素衣心中琢磨,见太后久不入席,不免问了一句。

    “你不知道吗?她主动请求为先太后念足九九八十一天经文,这会儿想必还在灵前敲木鱼呢。”长公主咧嘴一笑,“太后与先太后姐妹情深,感天动地,实为吾辈楷模!”

    念足九九八十一天经文,怕是会吐血而亡吧?小皇孙果然被忽纳尔拿住了。关素衣端起茶杯浅饮,心中并无半点怜悯或不忍。这是内朝争斗,本就与她无关,她保得自己与家人平安就够了。垂眸间,似有一股灼热目光刺探过来,再抬眼,看见的只有忽纳尔那张严肃的脸庞,她心中无奈,却又有些好笑。

    恰在此时,一名宫娥匆忙走来,在她耳边低语,“关夫人,外殿巡逻的侍卫抓到一名形迹可疑的少年,对方宣称是您的继子,烦请您过去辨认一番,免得误伤无辜。”

    赵望舒怎会跑进皇家道场来了?他不要命了?关素衣大惊,放下碗筷与在座众人一一告罪,悄然出去,来到殿前空地,果见赵望舒被五花大绑地扣押在地。她连忙上前求情,等侍卫离开才拉着他走到僻静角落,问他为何闯来。

    赵望舒起初抵死不说,被威吓几句才哭哭啼啼地言及叶蓁思念姐妹,想与叶采女见一面,他不忍对方失望,这才跑过来打探。

    “娘,您千万别把我被抓的事告诉爹爹,否则他会更厌憎娘亲。娘亲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和大姨母。您那般高高在上,顺心顺意,就行行好,与她一个方便吧?算儿子求您了!今日全是儿子自作主张,与娘亲无关,出了事,儿子也一力承担!”

    看着涕泗横流的赵望舒,关素衣忍不住想起上辈子的他。同样被人利用,同样深陷死地,一个是姨母,一个是亲母,他怎么就学不乖呢?在他心里,血缘才是最紧要的吧?旁人对他再好,怕也抵不住至亲之人的一句谎言。

    她忽然感到很疲惫,无奈道,“你等着,我找人帮你问一问叶采女的下落。”最后还是忍不住告诫一句,“不管今日是谁指使你来的,她不该不知道擅闯皇家禁地是死罪。日后行事之前想清楚,别轻易涉险。”

    赵陆离本想反驳,忆起与娘亲的约定,咬牙道,“没人指使儿子,是儿子自己要来。”

    “不要一口一个儿子,我不是你娘。”关素衣头也不回地走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宫娥,询问叶采女的情况,满以为会得到对方已经暴亡的消息,却听这人恭敬道,“夫人想见叶采女?她就在僧舍里住着,奴婢这便帮您安排。”

    关素衣立刻意识到这又是忽纳尔干的好事,他竟真的弄出一个叶珍!若是让叶蓁与叶珍见面会怎样?叶蓁想重回宫闱的美梦怕是会彻底破碎吧?

    她眸光略微一暗,顺着宫娥的话说道,“那便有劳女官帮忙安排,我还想带几个人过来,可以吗?”

    “自是可以。夫人请去,奴婢安排好之后便在此处等您。”宫娥果然满口答应下来。

    第112章 请旨

    叶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望舒竟真的会打探到叶珍的消息。怎么可能呢?她游魂一般跟着他来到僧舍,看见半卧在床上的女子,心中一阵惊跳。虽然老态许多,亦憔悴许多,但的确是她的五官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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