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父子之怨!
安晨夕反手握了握靳云枭的掌心,觉察到她的动作,靳云枭侧目看她,安晨夕浅浅一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以缓解他心中的紧张。
当然,靳云枭是不知道此刻安晨夕的心理活动的,见安晨夕居然回应的反握了握他的手,靳云枭弯了弯眼眸,竟然破天荒的冲安晨夕露出一个类似笑颜的表情。
安晨夕愣住了!
靳师兄,刚才是对她笑了吧!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想确定她是不是看花了眼,但靳云枭已经很淡定的移开了脸。
在安晨夕惊愣之中,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处房门前。
房门前守着两个黑衣保镖,见到靳云枭,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少爷”,靳云枭淡淡的点了点头,推门进屋。
一直跟着安晨夕和靳云枭的千驰千掣走到这里很识趣的停了下来,与两个黑衣保镖一起,守在了房间外。
房间很大,但却窗户紧闭,窗帘紧掩,这偌大的房间里透着一丝死气和沉闷,屋里光线很暗,只有床头上开着台灯。
大致一扫视,能发现房间奢华的装潢,一张宽大的床赫然醒目,细细看去,才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只不过那人实在是消瘦,若不细看,很难发现床上有人,没有靠近,安晨夕就觉察到了那人病入膏肓的萎靡。
靳云枭让安晨夕先进屋,转头对门口的千驰千掣以及两个保镖吩咐道,“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
“是。”
关上门,靳云枭这才举步朝着床上的人走去,安晨夕跟了过去。
两人已经进了屋,但床上的人似乎没发现有人进来,依然安静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站在床边,靳云枭目光落在床上之人身上,面上依然冷漠,但眼里却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须臾,只听靳云枭声音毫无起伏的说道,“这就是我父亲,他还能活多久?”
安晨夕也看向床上的靳家家主,只见靳家家主面容十分消瘦,面上已出现青白之色,眼窝凹陷,唇色泛青,整个人看上去毫无一点生机,因为对气息感知很敏锐,安晨夕也的确没在靳家家主身上感受到生气,就靳家家主这样的状况,怕是时日无多。
“师兄,容我先诊断一番。”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数,但在没有仔细诊断之前,安晨夕还是把初步观看的结果放在了心中。
靳云枭退开了两步,将床边的椅子往前挪了挪,示意安晨夕坐下来诊断。
安晨夕道了谢,上前,开始把脉。
靳云枭则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看向虚空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须臾,把完脉,安晨夕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看向靳云枭的目光多了几分欲言又止。
“师妹不必顾虑,我心中有数,你但说无妨。”靳云枭神色镇静,眼里的复杂已退尽,又恢复了清冷。
安晨夕抿了抿唇,这才开口道,“师兄,伯父的病情似乎是近一两个月才恶化的,若是早几个月,或许还能抑制,何以等到如今才……”
“他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靳云枭没什么感情的说道。
这句话明明没什么情绪,安晨夕却听出了浅浅的怨念,想到靳家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安晨夕暗叹了一口气,又道,“师兄,你想让他活多久?”
“他能活多久?”
“若是我尽全力一治,最多能为他续命一年。”安晨夕如实说道,明白靳云枭对他这个父亲有怨念,但作为医者,安晨夕还是决定说出实情。
“不用那么久,我只需要他再多活一个月。”靳云枭冷冷说道。
“我明白了。”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靳云枭突然专注的看着安晨夕,问出一句话题之外的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无情?”
这话让安晨夕一愣,继而认真的看了眼靳云枭,却见他清冷的目光中竟然少有的隐了一份期待,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般表情,安晨夕心里闪过一丝不忍。
安晨夕摇了摇头,语气轻柔的说道,“这世间又有谁真的无情呢!我相信师兄这么做,必定有你自己的原因。”
闻言,靳云枭眼里突然就亮起了一束光,明明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猝然多了明亮之感,那冰冷的表情在那一瞬蒙上了一些温煦,还有他看向安晨夕的眼神,竟似那般的深而浓郁,犹如晨汁粘露,紧紧的黏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安晨夕被靳云枭过分认真又幽深难解的眼神看的面上一红,下意识的移开了眼,躲开了他的目光。
屋中陷入了寂静之中,或许是安晨夕的话安慰了靳云枭,让靳云枭身上的冷意渐散,寂静中便多了一些祥和,隔了许久,就在安晨夕觉得自己应该开口说点什么,打破寂静时,却听靳云枭开了口。
“我母亲生下我没多久,就跳楼自杀了,你知道吗,我母亲并非自怨自艾的人,哪怕是父亲冷落了她两年,但她却选择那样的方式来结束。”靳云枭的脸掩在阴暗的光里,他的语气明明没有情绪,仿佛,只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人。
“那她为什么要自杀?”安晨夕问。
“她是被人逼死的。”靳云枭说道,这次,安晨夕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阴郁。
安晨夕并没有问是谁逼死了她母亲,其实这并不难猜,能让一个女人舍弃了孩子自杀,那得有多绝望,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内心是很脆弱的,情绪起伏很大,极容易患上抑郁症。
若是靳家家主在她产后并没有给予关心爱护,产妇在缺乏安全感和不停的自我暗示下,更甚,在此期间,还受了其他刺激,就会走上极端。
“我母亲死后,我被外公接走住了一段时间,我一直追问外公,母亲去了哪里,外公说,她去了没有忧愁的地方,我相信了,直到后来,父亲接我回靳家,我问了同样的问题,父亲却给了不一样的回答。”
“他说,只有懦弱的人才会选择轻生逃避现实。”说到这,靳云枭看了眼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靳家家主,露出了讥讽之色,“他说他不会懦弱,我就让他在多活一个月,尝尽人间冷暖炎凉。”
“师兄,世人多业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生在世,多图一个利,若是连利都看破了,自是无需在意现实。”安晨夕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如此说道。
靳云枭将目光落到安晨夕身上,起身,走到安晨夕身前,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在安慰我?”
“我只是怕师兄你也入业障。”安晨夕仰头直视,一脸平和。
靳云枭微微弯了弯腰,“这世上,已经没几个人会真心实意的安慰我了,他们都怕我,说我是杀神,你不怕我?”
安晨夕坐直了身子,脸上是坦然,“你是我师兄,我怎么会怕你,世人看到的都是表面,皆不知其内心,师兄,你很好,只是世人不知而已。”
靳云枭的目光在她脸上仔细巡视,似想看穿她,“你能看到我的好?”
“能。”安晨夕点头,神色真挚。
突然,靳云枭笑了,不是之前那种似是而非的笑,是真的笑了,靳云枭本就长得出众,这一笑,竟有刹那间百花齐放的感觉,让安晨夕愣了愣神。
安晨夕愣神的不是靳云枭迷人的笑颜,而是,这一刻,脸上带笑的靳云枭,简直像极了靖师叔,就算她心中已经放开了前世的心结,但此时看到这样相似的笑脸,安晨夕还是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让她生出了一瞬的恍惚。
见安晨夕一闪而过的恍惚,靳云枭眼里浮现一抹幽色,又弯了弯腰,目光恰与安晨夕平视,只听他幽幽吐字道,“那你喜欢吗?”
“……”闻言,安晨夕眼里的恍惚瞬间散尽,面上一噎,竟然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她不是在做心里疏导吗!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跳脱的问题!
靳师兄少言,几乎不会跟人敞开内心的想法,这次能破天荒的跟她说这么多话,甚至还带着聊天倾诉的口吻,几乎是难得一见的事。
这说明靳师兄对她还是很信任的,对于一个内心封闭的人,能听到他倾诉,那是极少见的情况,安晨夕不知道靳云枭是否跟华老倾诉过,但她想到靳云枭患有自闭症。
要知道治疗自闭症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虽然如今靳师兄看似跟正常人无疑,但实际内心还是有些封闭,她希望靳师兄能走出阴暗。
所以,在发现靳云枭有倾诉的倾向时,安晨夕才打算通过循序疏导的方式,让靳云枭放开内心。
只是,为什么说到一半,话题偏了!
安晨夕面上闪过了纠结,她不知道靳师兄这句喜欢吗到底是什么意义上的喜欢,所以,她不敢轻易作答,她怕理解错了,伤害到了靳师兄。
见安晨夕一时沉默,这次靳云枭倒没有执着的等着她的回答,而是自顾自的又道,“你安慰我,是怕我难过吧,我没有难过,也不会难过,他们说我无情,其实说的很对,我从小没了母亲,我没有难过,外公走了,我也不难过,现在,他也要走了,我还是不难过,你说,我是不是没有心?”
说完,靳云枭脸上有些失神,安晨夕知道,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靳家家主。
怎么会没有心呢,靳师兄……应该也怨念了他父亲很多年吧,若是没有期待过渴望过,又何曾有怨念呢!
“师兄,你不要妄自菲薄,这世间没有人天生凉薄。”她明明在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伤色,何必这么诋毁自己呢!安晨夕暗叹。
拥有那么漂亮一双桃花眼,里面偏偏装的是寒凉,为何不能装一些阳光呢!
若是在里面装一些阳光,又会生出怎样斑斓的色彩?一定能迷煞世人吧!
安晨夕看着那双眼睛,鬼使神差的,竟伸出了手,朝着那双眼眸抚去。
待到她反应过来时,她的指尖已经快触到他的眼角,安晨夕心口一跳,慌乱的收回了手。
靳云枭却突然抓住了她要收回的手,安晨夕想从他指间抽回手,试了试,却没成功。
这时,靳云枭垂眸,一根一根翻看她的手指,缓缓说道,“那些人靠近我,是图利,你呢,图什么?”
安晨夕抿唇,一脸的严肃,“师兄觉得我图什么?”
“很像,是吗?”靳云枭突然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安晨夕蹙眉,露出几分疑惑。
靳云枭放开她的手,定定的看着她,直起身,目光深邃的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你口中的靖师叔。”
安晨夕僵住,这是……终于要跟她说破了吗!
果然,他知道了西晨就是她!
那天,在天宫,她醉酒后说出的那些肺腑之言,他都记得吧!
不可否认,他的确长得像靖师叔,但现在,她已经放开心结,清晰且清醒的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人,也能清楚的将他们区分开,只是,靳师兄突然挑明又是为了什么呢?
安晨夕忍不住扶额,突然觉得有点没脸面对他,丢人也就算了,为什么非要把这丢人的事拿出来说呢!靳师兄,留点面子吧!
安晨夕脸上有些窘赧,在她沉默的这一瞬,安晨夕明显感觉到了捏住下巴的手力道重了几分,靳云枭身上的寒意也重新散了出来,他在生气,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这一刻,安晨夕清楚的感觉到了他在生气。
这个认知让安晨夕心中一顿,为什么要生气?是因为她的唐突?还是因为,她曾把他当成了靖师叔,说了那番肺腑之言?
想来也对,这世间,没人喜欢自己被当成另一个人对待,再往深处一想,刚才靳师兄问的那句,她图什么,莫非,靳师兄以为,她安慰他关心他,是因为他长得像靖师叔的缘故?
安晨夕是一个理智的人,她一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她给靳云枭做心理疏导,是因为知道他内心自闭,也是因为,他是她的师兄。
她觉得,同门师兄妹,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在这个过程中,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参杂任何私人目的,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位师兄好。
所以,她才去安慰,去做了心理疏导,并非是因为他长得像靖师叔她“爱屋及乌”的原因,再者,对于前世那段没有结果的暗恋,她都已经释怀了,如今也谈不上“爱屋及乌”。
但此刻,因为那场误会,而让靳师兄有了情绪,安晨夕觉得有必要跟他说明,他们是同门师兄妹,师父不会想看到他们师兄妹不和,她也不希望因为各自的猜测,而在两人间产生了隔阂。
安晨夕叹息了一声,伸手,把靳云枭捏住她下巴的手轻柔的拿开,看着靳云枭,开口道,“师兄,你的确与我曾相识的故人很相似,但你是你,他是他,这种基本的辨识力,我还是有的,上次在天宫,我将你错认成了那位故人,是因为我神志不清,我没想到这会给你造成困扰,但师兄,请你相信我,我对你,从没有任何企图,不管我做什么,只是因为你是我师兄。”
安晨夕的语气真挚坦荡,说这一番话时,也是直视着靳云枭,不躲不闪,为的就是让靳云枭明白,她说的,句句是真。
靳云枭同样认真的回视着她,面上平静,只那双眼眸,微微掀起了点点波澜,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他扭开头,目光又落在虚空处,许久都没有出声。
安晨夕不知道靳云枭有没有相信她的话,不过她心想,那一番话的的确确是她的真心话,毫无虚言,也经得起考验,遂,她坐直了身子,依旧一脸坦然。
好一会儿,才听靳云枭语气幽沉的说道,“这世上,已经没几个人会对我说真话了,我为什么不信你!”
闻言,安晨夕想到了靳云枭刚才说的那句“这世上,已经没几个人会真心实意的安慰我了”,她想,靳师兄,很孤独呢!
此刻的靳云枭,又恢复成了冰冷的模样。
靳师兄,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呢!
安晨夕看了眼床上的靳家家主,突然对这个快要病死的人,也生出了几分怨念。
其实,这靳家家主还真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听闻,靳家能走到如今这般庞大的势力,靳云枭的母亲可是做了很大的贡献,靳云枭的母亲姓李,李家当年在澳市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只不过现在的李家势力,已经完全被整合进了靳家。
当初靳家家主跟靳云枭的母亲是属于家族联姻,靳家家主当年喜欢的另有其人,但当年靳家出现资金危机,不得不通过联姻来化解危机,所以,靳家人不同意靳家家主娶一个没什么地位的普通人。
最后,爱情终是没抵过利益,靳家家主娶了李家的独女,也就是靳云枭的母亲。
李家跟靳家联姻后,助靳家度过了资金危机,但靳家家主和李家女儿却是一直相敬如宾,甚至李家女儿嫁进靳家两年,都未曾传出怀孕的事,直到东窗事发,才知道靳家家主竟是一直未曾碰过李家女儿。
至于最后两人是怎么睡到一起的,李家女儿又怎么怀了靳云枭,个中细节想来也只有当事人清楚,甚至李家女儿到底对靳家家主是否有情,也是不得而知。
不过,安晨夕心想,能为了靳家家主怀孕生子,最后还闹得抑郁自杀,想来,靳云枭的母亲应该是爱上了靳家家主吧,爱而不得,又是刚生完孩子,内心脆弱不安,没能得到合理的安抚,才会走进自杀这样的极端。
当年,靳云枭母亲自杀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李家跟靳家差点因为这事决裂。
这种事换成任何一个家族都是不能容忍的,李家女儿嫁给靳家家主,守活寡守了两年,好不容易两人有了孩子,结果这孩子才生下来没多久,李家女儿就自杀了,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秘辛或阴谋。
当年这事最后是怎么平息的,外人也不知道,不过,后来靳家家主带私生子回来,乃至又娶了一个世家女,李家也没再吭声。
不过安晨夕想到了靳云枭十六岁时,靳家家主突然宣布由靳云枭来作为靳家继承人,想来,李家和靳家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而这个协议中,最终获得利益的,应该是靳云枭这个李家唯一的外孙吧,从如今,李家愿意将势力并入靳家,由靳云枭掌控就能看出这一点。
另外,安晨夕也从自己的师父华老那里得知,当年靳师兄之所以能成为师父的大弟子,并非是靳家人的主张,而是靳师兄的外公极力促成的。
靳云枭的外公对他这个外孙真的是极尽疼爱了,几乎是整个后半生都在不遗余力的为靳云枭铺路,直到他死的前一刻,还不放心他这个曾得了自闭症的外孙。
说起来,安晨夕也是从华老处得知,当年靳云枭的外公曾在华老危难之时,对华老有过援助之恩,靳云枭的外公便以此恩情作抵,将靳云枭托付给了华老,华老仁心仁德,对靳云枭的境遇也是十分怜惜,所以一直以来,对这个大弟子也是十分疼爱。
思绪起伏时,床上的靳家家主突然咳嗽了两声,安晨夕看去,便见昏睡的靳家家主眼皮动了动,似有醒来的迹象。
安晨夕立马站起身来,想要走过去查看情况,却被一旁的靳云枭拉住。
“师兄?”安晨夕疑惑的看他。
“不用管他。”靳云枭神色清冷,语气冷漠无感情。
“可,若是不管,他很可能熬不过这两天,你不是打算让他多活一个月?”安晨夕迟疑着说道。
果然,这话一出,靳云枭面上露出了思量。
其实,按照靳家家主现在的情况,的确是只有几天的命可活。
不过想到刚才靳师兄说的话,若是靳师兄真舍不得靳家家主死,也不会只让他多活一个月,若说靳师兄对靳家家主的死不在意,但他又千里迢迢的找到了丹宗。
安晨夕极其聪慧,稍微一思量,便明白了靳云枭让靳家家主多活一个月,或许是另有目的,默了默,安晨夕开口道,“师兄,你让他多活一个月,是有什么计划吧,既然如此,不要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而坏了计划。”
靳云枭看着她,又露出那种专注似要把她看穿的眼神,他的目光移向她时,少了一些清冷,但却似深潭,多了看不懂深邃,那犹如深潭的眼睛本是平静无波,但望向深处,有浪花轻轻的慢慢的荡开了。
缓缓的放开了拉住她的手,靳云枭微微侧身,不再阻拦她。
安晨夕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上前,彼时,靳家家主恰好睁开了眼。
因为刚才的咳嗽,靳家家主的呼吸很粗很浊,甚至急促不稳,此刻,靳家家主醒来,似乎思维还有些迟钝,只定定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神情木楞。
安晨夕蹙眉,再次查看靳家家主的情况。
安晨夕这一动,原本双目无神看着天花板的靳家家主极其缓慢的转过了头,看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站在他床边,靳家家主眼里闪过了惊疑,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安晨夕没有理会靳家家主的反应,查看了他的情况后,安晨夕直接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针袋,一边抽出银针,一边对靳云枭道,“病气已经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师兄,我要马上给他施针,这是第一次施针,时间可能会有点久,这期间不能有人打扰,以免乱了他心绪,影响治疗。”
靳云枭闻言,没说什么,只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病床上的靳家家主。
此时,靳家家主也在看他,听了安晨夕的话,靳家家主自然明白了安晨夕是靳云枭请来给他看病的,他眼里浮现了几分激动和渴望,还有愧疚和悔恨,嘴唇又动了动,手费力的抬起,伸向了靳云枭的方向。
靳云枭并没有理会靳家家主此刻的反应,毅然转身,走向窗户,拉开了一侧的窗帘,让窗外的光透了进来。
光线入屋,靳家家主忍不住眯了眯眼,手软软的耷了下来,眼里浮现了失望,他将目光转而投向安晨夕,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她,很明显,他想说什么,只是他已经病入膏肓,纵使有话,也说不出来。
就算明白靳家家主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安晨夕也不想搭理他,直接对他热切的眼神视而不见。
这老头,如果不是看在靳师兄的面下,她也懒得救他!
所以安晨夕扎下的针格外的狠,明明已经医术高绝,施针也能做到让病人不痛不痒,毫无扎针感,但这次,安晨夕施针俨然跟个新手似的,每次银针扎下,就让靳家家主痛的身体抽搐,面色痛苦。
不过是针扎之痛,还是为了让你多活一会儿呢,这就忍受不了,那你还将那么多痛苦加在靳师兄身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点都不懂,枉为人父!
安晨夕心中哼哼,继续手下不留情。
寂静之中,靳家家主因针扎引起的抽搐痉挛,弄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靳云枭回头看了一眼,对自己的父亲正在遭受针扎之痛视而不见,眼睛看着安晨夕,似明白她此举背后的深意,靳云枭面上的冰冷淡了些许,窗外的光镀在他身上,竟给他平添了几分柔和。
虽然靳家家主正在承受针扎之苦,但相比与之前的压抑,空气中却多了些轻快,只是这种轻快并没有保持多久。
在这种寂静,且带着几分平和轻快的气氛中,门口传来了激烈女声。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想拦住我!”
“滚开!我要进去,谁给你们的胆子,连当家主母也敢拦!”
“老爷还没死呢!你们这些狗东西就不把我当回事,老爷若是不在了,你们这些狗东西岂不是要骑到当家主母的头上来!”
这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那声音原本应该有些温婉,但因为激动拔高了音调,听上去格外的尖锐,尖锐中又透着沙哑,还有一些声嘶力竭。
那女人一口一个主母,仿佛怕整栋楼的人不知道她是谁似的,连发怒都带着嚣张的气焰,言语实在不中听,她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格外刺耳。
彼时,床上的靳家家主也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声音,他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费力抬手,指向门口,似乎是想表达,让外面的女人进来的意思。
安晨夕狠狠的将一根银针扎进了靳家家主的肩井穴,阴恻恻的说道,“不怕告诉你,就你现在的病情,活不过三天,你要还想活命,就安分点。”
那靳家家主还是个怕死的,安晨夕话一出口,靳家家主安分了,乖乖的躺着,任由她施针,也不闹腾了。
安晨夕嘴角挂起一丝讥讽,先是靳三少,现在又来一个靳家主母,还有床上这个靳家家主,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明里暗里,觊觎靳家产业的人,这靳家的人,一个个真不省心!
靳师兄摊上这样一家子人,也真是为难他了!
落下手中的一根银针,安晨夕抬头,怜惜的看了眼靳云枭。
门外的声音,靳云枭自然也听到了,他脸上没什么变化,但身上的寒意重了几分,根本没在意靳家家主的反应,他想到刚才安晨夕说的“不能有人打扰”的话,目光与安晨夕隔空对视了一眼,收回,举步,靳云枭朝着门口走去。
门口的女人还在叫喧,与此同时,又有另一道女声参杂进来。
“妈!你在干什么!”声音里有些怒意和恼意。
“文佩,你看看,你看看,这些我们靳家养的狗东西,现在连当家主母都不认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靳家主母胸口起伏不定,故意又把声音拔高了些,还冲着门的方向怒吼,显然是想让屋里的人听见。
不论靳家主母说什么,两个保镖都无动于衷,依然背着手,笔挺的站着,挡在门前。
千驰千掣也站在门前,抱臂,脸上挂着淡淡的讥讽。
倒是靳文佩看出了不对劲,觉得这个时候父亲本来就在重病中,而现如今,整个靳家是靳云枭说了算。
虽然自己的哥哥掌控了暗狱,但那毕竟是三教九流,除了搏命,正要论起阴谋诡计,还真上不了台面,所以,他们手中的筹码实在太少,还得靠父亲,再弄点筹码在手中,若是自己的母亲不识趣,真的招惹了靳云枭不快,没有父亲撑腰,基本是不会有好果子吃。
“妈,你别说了!”靳文佩扯了扯靳家主母的衣袖,蹙眉,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满。
“我不说?我为什么不说!我嫁到靳家,受的苦还少吗……”靳家主母又开始日常抱怨。
靳文佩眉头蹙得更深了,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哥哥像谁了,空有一腔野心,却白长了脑子!
明明身居主母位置,却只会家长里短不入流的撒泼伎俩,就这水平,怎么跟靳云枭斗!
而她哥就是一个蒙昧无知、一无所长的酒囊饭袋!还想虎口夺食!靳文佩有种深深的无力感,看着自己的母亲,神色也有些阴郁。
房间的门口只有靳家主母的叫喧声,奈何她声音太大,吵闹得整栋楼的人都能听到,靳文佩拉了几次,都没能将靳家主母带离现场。
喧哗间,房间的门无声的打开了。
靳云枭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靳家主母看到他,叫喧声戛然而止,再看靳云枭冰冷的表情,以及看过来的不带感情的眼神,靳家主母下意识的抖了抖,费力挤出来的几滴眼泪挂在眼角,一时要落不落,颇有几分滑稽。
感觉到靳云枭身上的寒意,靳文佩心中也咯噔了一下。
她是知道这个名义上的大哥的手段的,连亲生父亲都敢囚禁,还有那个私生子二哥被废的双腿,自己哥哥被斩断的大拇指,身中数十道刀还被豺狼分尸的大堂哥……林林种种,无不昭示着,这位大哥靳家名义上的继承人是真正的冷血无情。
靳文佩咽了咽口水,强制扯出了一个谦和的笑,放低了姿态,道,“大哥,妈就是想看看爸爸,她不知道你在里面……”
“丢出去!”靳云枭根本不想听靳文佩废话,靳文佩话还没说完,靳云枭就对两个保镖冷漠吩咐道。
两个保镖接收道命令,当即就朝着靳家主母走去。
“你……你……”靳家主母忌惮的后退,看向靳云枭的眼神带着惊慌。
靳文佩也是大惊,她下意识的想拦,不过对上五大三粗的保镖,她一个千金小姐,哪拦得住。
慌乱中,靳文佩下意识开口道,“大哥,你不能这样,妈毕竟是……”
靳云枭一记眼神瞥过去,那眼神寒冷似冰窖,靳文佩生生将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中,竟是没勇气再说一个字。
两保镖一人拎靳家主母,一人拎靳文佩,连拖带拽的就将两人带走了。
靳文佩面色铁青,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跟靳云枭硬碰硬没有好下场,她一把甩开了保镖的手,不悦道,“我自己走。”
靳家主母又开始叫喧着挣扎,靳文佩恼火的瞪了自己母亲一眼,“够了!还嫌不够丢人!”
见自己的女儿怒喝自己,靳家主母心里更气了,接收到自己女儿警告的眼神,靳家主母哼了哼,将叫喧的声音转变成了嘀嘀咕咕声,不过,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她。
……
安晨夕从房间里面走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她动了动有些酸涩的肩膀,对靳云枭说道,“他又睡过去了,今天的治疗已经结束,我给他配点药,饭前给他服用,他的消化系统已经开始衰竭,饮食还是以易消化清淡为主……”
靳云枭默默的听着,没吭声。
就在安晨夕以为他不会说话时,好一会儿,靳云枭突然看着安晨夕,神色认真的问道,“今天时间还多,要不要出去逛逛?”
靳云枭开了口,说出的话却是跟她的话南辕北辙,经过靳家主母那一闹,安晨夕敏锐的觉察到靳云枭似乎不想再说靳家家主的事,安晨夕也识趣的转了话题,道,“师兄是东道主,有没有什么好地方推荐?”
“澳城扬名中外的是赌场,去吗?”靳云枭问。
闻言,安晨夕想到了靳家可是赫赫有名的赌王世家,澳城可是靳家的大本营,此地百分之九十九的赌场,都是靳家的。
想着,安晨夕问道,“去赌场吗!靳家产业?还是师兄你的产业?”
“我的。”靳云枭淡定的回。
眼珠一转,安晨夕又径直问道,“如今,澳城所有的赌场都在师兄名下?”
“有一家不是。”靳云枭如实说道。
“哦?那一家赌场是谁的?”安晨夕问,能在靳家庞大的势力下存活,那家赌场背后之人,想来也有点来历吧。
“川口组投资,归在暗狱势力下。”靳云枭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他语气镇定而淡漠,纵使有川口组和暗狱做依靠,但他依然不放在眼里。
“川口组?暗狱?”安晨夕眼里闪过疑惑,安晨夕对黑道势力并不了解,所以自然不知道靳云枭口中的两个势力在黑道上都是鼎鼎有名。
靳云枭拿出手机,将他获得的关于暗狱和川口组的机密资料径直展示给安晨夕看。
此刻,若是有外人在场,发现靳云枭递给安晨夕看的是机密资料,定然又是一番惊讶,毕竟,那等绝密级的资料,在整个靳氏,也就只有靳云枭一人能看,就算是靳云枭身边当红第一人的沈默,都是没资格查看的,但如今,靳云枭却大大方方的直接拿给安晨夕看。
安晨夕拿过手机,面上有几分狐疑,当目光落到手机上时,她神色了然,快速过目,将川口组和暗狱的机密资料看完,又将手机还给靳云枭,安晨夕心中已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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