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名贵的玫瑰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吸引了许多视线。
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焦点,依然是那个拥有一头红发的青年。
他永远都是茫茫人海中,最耀眼,也最特别的那个人。
无需言语,他也是自由的。
从不曾被外物困住的自由。
贺桥下意识想,这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的风景。
捧花最终落进一个年轻女生的怀里,是池雪焰的大学同学,在单身派对那晚八卦过两人的恋爱史。
她笑容灿烂,高高扬起漂亮的玫瑰花,用力地挥手朝庆典台上示意。
年轻帅气的大学老师站在人群中,爱撒娇的小女孩倚在他怀里,朝远处的牙医哥哥不停比划爱心,说话时会露出一颗还没完全萌出的新牙。
胖胖的酒吧老板高举手机,不知拍了多少张洋溢着浪漫的照片,准备从中选出最适合煽情的配图。
身穿礼服的伴郎们不断鼓掌与起哄,贺霄也在其中,目光中似乎充满诚挚的祝福。
盛小月低头抹着控制不住的眼泪,韩真真一边笑,一边拿粉底出来帮她补妆。
贺淮礼神情欣慰地望着前方,同时不忘给妻子递纸巾。
眼眶泛红的池中原重重地鼓几下掌,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的纸,好像还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复习致辞,顺便把与形象不符的泪水偷偷蹭掉。
草坪上到处是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们,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今日的主角身上,那种令人难以忘怀的光彩。
曾见过池雪焰的人里,陈新哲伸手在面前比作喇叭状,高喊着祝福的话,还是那副很自来熟的殷勤模样,脖子上的金链来回摇晃。
叶擎不再是台风那晚的落魄黯然,他恢复了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表情郑重地鼓着掌,为那对在暴雨夜里一时兴起,却彻底改变了自己命运的恋人。
初次见到池雪焰的人里,方时尔的父母微笑鼓掌之余,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也许在谈论那个让儿子挨了狠狠一顿揍的红头发新郎。
连爵士乐队的演奏都不太明显地漏了几拍,金发碧眼的乐队成员们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在这个以含蓄内敛闻名的国家,很少能见到这样大胆又炽热的人。
一旁负责与外国乐队沟通的年轻人同样笑着,厚厚的眼镜后面是纯然的羡慕,为庆典台上那种极具感染力的随心所欲,毫无枷锁的自由。
浓荫草坪上,相机镜头平稳地移动着,敬业的摄影师记录下每一秒幸福的时光。
在所有热闹至极的风景里,池雪焰体验完人生第一次抛捧花,似乎心情很好地侧眸望向伴侣。
他又亲昵地叫他:“亲爱的。”
下一句则是:“该收工了。”
他主动伸出手,挽着贺桥回到人群里。
最重要的一步终于结束。
接下来是父母们的时间。
拥有硬汉外表的池中原总算没有在发言时,不慎说错儿子的名字,不过讲到最后,终究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然后他清清嗓子,状似不经意地解释道:“风吹的,不是哭了。”
韩真真哭笑不得地移开视线,一旁的盛小月刚补完妆,又差点笑出眼泪。
其他人当然也笑疯了。
轮到这位极具反差的父亲接受大家的掌声。
坐在下面的任宣不禁感慨道:“没想到池医生的爸爸是这样的性格,看来他还是更像妈妈一点。”
怀里的小侄女却嘿嘿一笑,想起牙医哥哥讲过的话:“你那天肯定没有好好听焰焰哥哥讲故事,他爸爸很爱哭的,又爱吃糖,牙疼的时候也会哭,眼泪比我还多呢。”
这是好多来看牙的小朋友都听过的故事,外加一张生动有趣的现场照片。
任宣:……
他突然有点同情台上这位英俊伟岸的硬汉爸爸。
等所有重要环节结束,王绍京也拍够了照片,想从中精选出气氛最好的几张。
可打开相册重温才发现,每一张都很好。
虽然池雪焰提的要求过于奇怪,但不得不说,在亲眼目睹了一场如此幸福的婚礼后,这会儿的王绍京确实深受感动。
所以他放弃了绞尽脑汁地编写并不擅长的文案。
片刻后,一条放满婚礼照片的朋友圈动态新鲜出炉。
[想了半天肉麻的话,还是不太满意。]
[就用我觉得最煽情的一句祝福吧。]
[要永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正中央的照片里,玫瑰与海岸线的簇拥中,一对新人姿态热烈地拥吻。
领带被爱人揪住的新郎微微低下头。
他好像有着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一种目光。
后方的蔚蓝海面波光粼粼,雪白浪花拍岸,仿佛有璀璨鱼尾回归大海。
连风都在此间停驻。
仪式后是气氛悠然的婚宴,宾客们愉快地聊着天。
完成任务后,一放松下来,池雪焰就困了。
他想睡觉。
昨晚被池中原害得几乎没睡,早上在休息室稍微睡了一会儿,但完全没睡够。
只好靠喝点酒来提神。
池雪焰拿起托盘上的香槟,随口问身边的贺桥:“你爸妈昨天睡得好吗?”
贺桥摇摇头:“不知道,我在自己房间。”
根据目前对他们的了解,池雪焰猜,盛小月估计会失眠,贺淮礼应该会陪着她。
贺桥看起来倒是休息得不错。
……不知道他的睡觉习惯是什么样的。
今晚他们就要一起住进新家了。
虽然之前已经分好了各自的卧室,但毕竟是住在同一个家里。
对贺桥来说,这是名正言顺搬出来住的最好机会。
池雪焰倒没有逃离家庭的需求,所以没打算天天住新家,他会经常回自己家,像过去那样和父母同住。
他觉得,贺桥应该也更希望独自住在那个房子里,这样才不会受到任何外人的干涉。
不过现在刚结婚,还是得尽量朝夕相处一段时间。
应该跟室友差不多吧?
池雪焰这样想到。
等入了夜,持续一天的盛大婚礼终于到了尾声,留下祝福与礼物的宾客们逐一离场,带走许多难忘的记忆。
熬到最后的池雪焰,在坐上驶向新家的车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依然是那辆可以前后隔音的加长黑色豪车。
他的身上又萦绕着淡淡的酒味。
这一路却不是独处,因为两位妈妈坚持要亲自把儿子们送入婚房。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走进那个色彩灿烂温暖的家。
在长辈们的交谈声中,池雪焰看了一眼那天给自己挑选的卧室,然后认命地转而走向面积最宽敞的主卧。
主卧的床上特意摆着一束象征爱情的玫瑰花。
幸好不是把花瓣洒了满床,否则还得收拾。
他实在太困了。
满脸倦意的池雪焰一进房间就直奔浴室,父母们见状,当即起身往门外走,十分生硬地聊起今天的晚餐与明天的天气。
贺桥送他们出去。
今晚月明星稀,笑声残留在空气里。
贺桥独自站在房子外面,目送车辆远去,又过了许久,才转身。
处处透着美丽的家很安静。
主卧里洗澡的声音消失了,灯光也已经熄灭。
像是没有人在房间里。
贺桥站在主卧门外,犹豫片刻。
一旁的装饰品花瓶上映出他的倒影。
他早先脱掉了西装,领带却还没摘,衬衫的第一个扣子没有系,领结有些歪。
依旧保持着白天时被池雪焰扯松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旋开门把手,轻轻推开门。
窗帘忘了拉,玫瑰躺在椅子上,点缀着凌乱地堆叠在一起的衬衣,月光悄然铺满大床。
没有预想中的不知所措和相对无言。
池雪焰已经睡着了。
他躺在大床的左边,没有侧身,姿态里似乎充斥着坦然与安心,呼吸绵长。
站在门口的男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他脑海里。
贺桥想,与最开始说过的不一样。
他睡觉分明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