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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走吧。”
目送小面包车汇入车流,在道路尽头拐弯不见,易晖双手插兜踩着斑马线过马路。
走进医院大楼时,凉风贴面拂过,吹起颈间几缕发丝,扭头看着往来不休行色匆匆的人,易晖还是产生了一瞬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这是他第二次来见这位刘医生,上一次是一周前,刚来到这里的第二天。
坐在诊室的椅子上,易晖习惯性地垂头观察桌面上的木质花纹,戴着眼镜的男医生放下茶杯坐在他对面,用笔轻敲两下桌面他才回过神抬起头。
“今天是个好天气。”医生以轻松的话题开场,“你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了。”
虽说一回生二回熟,易晖本着对医生天然的敬畏,举止还是过分拘谨,点了下头,说:“嗯,好多了。”
接下来的流程和上次差不多,医生边跟他聊天边问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
易晖下意识紧绷神经,每个问题都要思索几遍才开口回答。
没聊几句,医生便留意到这情况,放下手中的记录本和笔,双手在桌上交握摆出平等的交谈姿态,开玩笑般地问:“怎么了?怕我叫护士过来给你打针?”
说的是上周易晖被强行送进诊室,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的陌生环境引发了他内心深处对医院的恐惧,那时候医生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只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晖晖不要打针”。
想到这里易晖赧然,摇了下头:“不怕了。”
即便再迟钝、再缺乏生活常识,他也知道这是在做类似心理疏导的治疗。出于自我保护,他下意识不愿敞开心扉,将自己缩在不怎么坚硬壳子里,努力阻隔所有想踏足这片禁地的人。
又聊了一会儿,医生大概也察觉到他放不下防备,合上记录本,说今天就到这儿。
易晖悄悄松了口气,刚要站起来,听见医生道:“这是第三个年头了吧?”
对此几乎一无所知的易晖是心虚的,别开目光磕巴着回答:“是、是吧。”
医生笑了笑,好似完全没发现他的反常:“我们都这么熟了,也别光我问你,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治疗进度,生活琐事,对周围人事物的看法,或许我能给你一些建议……对了,之前你还会带画来给我看,怎么,最近不画了吗?”
易晖一下子懵了,垂头讷讷道:“画,还画的。”
医生静静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拿起桌上的文件准备放回身后的档案柜里。刚背过身,耳边传来易晖细弱的声音:“问什么都可以吗?”
医生转回身,用温和的眼神传递鼓励:“什么都可以,我会为你保密。”
易晖舔舔嘴唇,似在犹豫,足足一分钟后才下定决心般地抬起头,勾着手指拨弄了下垂在胸前的一簇长发:“我可以把头发……剪掉吗?”
第二章
想把头发剪短的原因很简单,这头长发并不属于他。
易晖习惯了浅显直接的思考,后来得空往深里想,才迟钝地觉得自己提出的问题荒唐滑稽。
本就不是他的,这副身体从头到脚都不属于他,从别人口中寻求肯定和支持又有什么意义?
回去的路上忽然开始下雨,起先稀稀拉拉几滴从乌云中坠落,很快就转为气滂沱大雨,豆大的雨点气势如虹地砸在铁皮车顶上,隔音很差的面包车里充满急促钝重的杂音。
驾驶座的女人在等红灯的间隙指挥道:“一芒,把窗户关上,别让你哥着凉。”
女孩收回搭在窗户边上的胳膊,一面吃力地掰窗户,一面嘟着嘴抱怨什么。
易晖将视线从自己这侧的窗户转移到尚未完全关上的另一侧窗户,透过几寸宽的缝隙看外面。
这里的秋雨和首都的很不一样,细密如丝,像从天而降的银色织线,带着南方特有的温润湿黏。
这里的居民也与首都大不相同,道路两边多的是卖热带水果的小摊贩,大雨淋得肩头湿透,还不慌不忙地拾掇东西,爽朗大笑着与隔壁摊主闲话家常。
不知三年前从首都来到这里的江一晖,是否也一时无法从快节奏的生活中脱离,适应这片宁静悠闲的世外桃源。
或许是巧合,也可能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晖”,去掉姓氏念起来,竟和“易晖”有着微妙的相似。
若还在世的话,江一晖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孩,前面开车的是他的妈妈江雪梅,坐在旁边的是他的妹妹江一芒。
这是一个普通的单亲家庭,由患心理疾病的大儿子、在上中学的小女儿,以及作为顶梁柱艰难将两个孩子养大的母亲组成。
如果非要说点不同寻常,以易晖占据这具身体十天后对这个家的了解,江雪梅对儿子的偏心能算一条。
毕竟为了儿子心情舒畅,就举家从首都搬到这个偏远的南方小岛,从前疼爱易晖到骨子里的亲生母亲都做不出来。
所以江一芒对这个哥哥心存不满,时不时口头挑衅,待到易晖理顺这并不复杂的家庭关系,便对此表示充分理解。
“一晖,今天跟刘医生聊得开心吗?”
思绪被江雪梅的话打断,易晖将目光收回,道:“挺开心的。”
江雪梅笑着点头:“那就好。妈妈买了虾,想吃白灼的还是糖醋的?”
身旁的江一芒轻哼一声,易晖顺水推舟将这个问题抛给妹妹:“听一芒的。”
这种关乎个人喜好的问题,他拿不定主意,总是能躲则躲。
也不是没想过将事实和盘托出,可每当对上江雪梅关切的眼神,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说他懦弱也好,自私也罢,从前的他再傻再愚钝,也知道亲人离世是怎样一种剖心泣血的痛苦。
江一晖是自杀死的,通过生前留下的只言片语,可以看出他找不到生命的意义,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这一点易晖不太能感同身受,他作为一个清晰地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的人,也从未放弃努力,以乐观的心态迎接每一个降临在他身上的困难。何况江一晖面临的仅仅是怀才不遇,难逢知己。
不过世间事除非亲身经历,否则并不具备猜测和质疑的立场。
易晖晃晃脑袋,觉得这番思考多余。当下他自顾不暇,虽是一场阴差阳错,可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是假装无事发生顶替江一晖的身份,还是找机会坦白告诉他们自己无意间鸠占鹊巢,才是当务之急。
回到家里,江雪梅去厨房准备午餐,江一芒回自己房间还锁了门,易晖无事可做,去楼下的画室坐了会儿。
江家父亲去世得早,全靠江雪梅一人打零工支撑,生活谈不上捉襟见肘,却也不宽裕,从江一芒那条穿了又穿的裙子就能窥知一二。
在这样的条件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