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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进炭盆来,摆到屋中四处角落,祝雁停怔怔回神,随口问他:“今年这么早就用上炭盆了?”
阿清小声回话:“王妃说您身子弱,不能受寒,再过些日子估摸着就要下雪,早点备着也好。”
祝雁停点点头:“一会儿派人去与嫂嫂道谢,……罢了,我自个去吧。”
去到正院,祝鹤鸣与妻小正在用早膳,见到祝雁停进来,叫他坐下一块吃,小侄儿蹦蹦跳跳地过来要祝雁停抱,祝鹤鸣沉声教训儿子:“过来坐好,你小叔抱不动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几岁了。”
四岁大的小孩扁起嘴,有些委屈,祝雁停笑吟吟地摸摸他脑袋:“坐吧,先吃东西,一会儿小叔陪你玩。”
王妃笑道:“雁停你别太惯着他,把孩子给惯坏了,改明儿你自个有了孩子,这么娇惯着可不行。”
祝雁停眸光微亮,唇角上扬些许:“哪能啊,还早的事情。”
祝鹤鸣的视线淡淡扫过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吃东西。
用完早膳,兄弟俩去书房说话,祝鹤鸣问祝雁停:“雨还下着,你今日还要出门吗?”
“早上去书院,下了学过去南郊的庄子上住一日。”祝雁停随口回答。
“与那萧二郎一起?”
“嗯。”
祝雁停说着,眉梢间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祝鹤鸣望着他,幽幽一叹:“你对他如此上心,倒是少见,……也罢,日后总归你与他才是一家人。”
祝雁停嘴角的笑意倏然收住,见祝鹤鸣倚在软榻上,眉头郁结着,神色略有不适,心下一沉,担忧问他:“这几日天凉了,又阴雨不断,兄长的腰伤是否又犯了?”
“无事,老毛病而已,过几日便好了。”祝鹤鸣不在意道。
祝雁停心下愧疚,祝鹤鸣当年替他挨杖责留下病根,一到秋冬季节,腰伤便会犯,怎么都不见好。
沉默片刻,祝雁停涩然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施几针总能减轻些不适。”
祝鹤鸣安慰他道:“雁停,这事早过去了,你别太自责,我是你兄长,难不成当初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打吗?你别多想,我一会儿便派人去请陈太医来。”
祝雁停平复住心绪,换了个话题:“说起陈太医,我正要与兄长说,皇太弟的发妻,也就是当年的慧王妃,因难产而死、一尸两命,能否请陈太医私下里查一查,她当年的脉案是否有蹊跷?”
祝鹤鸣微蹙起眉:“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事?”
“萧荣与我说的,慧王妃生产前一直郁郁寡欢,面色憔悴蜡黄,不断掉发,吃不下东西瘦脱了形,我总觉得这里头说不得有什么隐情,”祝雁停眸色微黯,“萧家与皇太弟并无多少瓜葛,但轻易也不愿得罪他,可若是慧王妃的死另有内情,那又是两说了。”
闻言,祝鹤鸣眼中倏忽滑过一抹精光,勾唇一笑:“好,我会叫人去查,话说回来,最近这几日,那位储君殿下连带着江士诚那老小子可是出风头得很,皇帝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想必特别恼他们。”
江士诚是内阁学士兼詹事府詹事,若非这次是由皇太弟代皇帝临雍讲学,这于辟雍殿进讲的美差也轮不上他,此人与皇太弟一唱一和,叫皇帝颜面扫地、声誉全无,如今这圣京城里的学子们面上不敢说什么,私下里议论起今上,无不是摇头叹气、颇多非议,皇帝能不恼吗?
祝雁停嗤道:“皇帝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也好,便叫他们狗咬狗罢了。”
“确是如此。”
又说了几句,喝完一盏茶,祝雁停起身告辞,出门之前,似想到什么,他顿住脚步,回身与祝鹤鸣道:“兄长,日后我虽进了承国公府,但这怀王府,亦是我的家,小时候的那些事,我永远都不会忘,兄长待我的好,我亦会铭记于心。”
祝鹤鸣啜着茶,淡道:“雁停多心了,怀王府自是你的家,我与你嫂子,还有你侄儿,亦是你的家人,你在外若是受了委屈,随时都能回来。”
申时,祝雁停在工部衙门外下车,与门房说了一声,门房进去通传,不多时萧莨迎出来,祝雁停与之笑道:“我来没打搅表哥吧?我就是想见识见识这工部衙门是什么样的,可以进去看看吗?”
“无事,你随我进去吧。”
这个时辰衙门里头已不剩几个人,有人注意到祝雁停,也大多带着好奇打量的目光。祝雁停大大方方地跟随萧莨进去,萧莨与另几个司的主事共用一间屋子,这会儿仅剩他一人尚未走。
萧莨的桌案上堆了许多东西,祝雁停好奇问他:“你这儿怎么这么乱?”
萧莨无奈解释:“正在收拾东西,今早上头下了调令,将我调去了宗事府,任司禄司郎中,过两日便要赴任。”
祝雁停一愣:“你去宗事府?还一下升了两级做了司禄司郎中?”
萧莨轻颔首:“应当是陛下的意思,调令下来后他特地将我召去宫中,说了许多话,大意是国库空虚,然宗事府每岁占去的花销之巨,令之瞠目,他要我查司禄司历年的账目,看一看银子都花到哪去了,他说不信别的人,这事只能让我去做。”
祝雁停回神,心念电转间便已想明白皇帝的用意。
衍朝自开国之初便设置宗事府与内事府,内事府专为皇家做事,负责宫内一切大小事宜,宗事府则管着宫外乃至封地上的那些祝家宗亲,其中司禄司的职责,便是负责宗室爵位俸禄的核查与发放。
太祖皇帝对子孙后代极其大方,不但爵位给得痛快,待遇也足够优厚,除了爵位俸禄,逢年过节、婚丧嫁娶,以及其它林林总总的名目都能支取银子,谓之恩赏银,且这笔钱不走户部账目,而是由宗事府司禄司经手发放。衍朝享国三百六十余年,祝家子孙遍布天下,皇家一脉如今虽人丁单薄,但那些封地上的王爷,四五十个儿女的也不是没有,如此境况下,司禄司每一岁的支出,数额之巨,便不难想象。
祝雁停皱眉道:“陛下突然叫你查司禄司的账目,总不会是心血来潮,想来也不会是故意要与整个宗室作对,……他应当是想打出头鸟?”
“嗯。”萧莨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东西,不用祝雁停说,他自然心中有数,他兄长之前就担心皇帝会利用他来对付皇太弟,如今果不其然。
皇太弟在做储君之前先封了慧王,府邸在宫外,立储之后也并未搬入东宫,储君府的一应开支走的还是司禄司的账目,而非内事府,皇帝虽未明说,但他要打的出头鸟是谁,自不用言。
“那你……?”祝雁停看着萧莨,欲言又止,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担忧。
“我只管查账目,别的与我无干,”萧莨说罢,执起祝雁停一只手,安慰他,“别担心,无事的。”
祝雁停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