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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昔年,为了给她二哥收拾惹下的祸端,为了不影响她二哥的前程,她那美貌动人的长姐,不得不嫁给韩国公府的嫡三公子,那个体肥面阔、只会斗鸡走狗吃酒耍钱的纨绔。

    林苑失神的想,现在二哥改好了,知错了,可是有用吗?可能换长姐的一生重新来过?

    长姐昔日是含着泪上的花轿。

    饶是今时今日,她依旧能清晰的记得那鲜红嫁衣上,有一处被水打湿的痕迹,那是长姐落的泪。

    陶氏苦口婆心说了半晌,却见她始终垂着脸,貌似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下不免失望。

    却也知道这芥蒂存在多年,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开的,便就将心中失望撂在一旁,转而说起另外一事。

    “苑姐儿,娘想与你说个事。”

    陶氏说着,又打量她一番,素来虚弱的眉目间含着丝笑:“前几日有世家妇朝我旁敲侧击的打听你来着。为娘这才蓦的想到,咱家苑姐儿大了,长成了娉娉婷婷的窕窈淑女,自然会有俊俏的儿郎求上门来。”

    林苑一时没反应的过来,错愕的看向她娘。

    陶氏难得见她震惊失措模样,不免有些开怀,就点了点她鼻尖柔声道:“婚姻嫁娶是大事,是要事,你莫要害羞。娘找你来,也是想单独问问你,大体是喜欢什么样的?无论是模样,或是性格上,你有何想法,只管跟娘说便是。到时候,娘也好帮你斟酌筛选一番。”

    林苑回过神来。

    是啊,她十六岁了,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若是没有前日那出,或许此刻她就会向陶氏坦诚交代她跟晋滁的事情,可如今倒也不必了,她跟晋滁的这段往事,她会将其彻底掩埋在岁月的洪流里。

    想了想后,林苑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不喜那些朝三暮四的男子。若有那能洁身自好的,或者家里规矩甚严,譬如说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之类的规矩,那便再好不过。”

    陶氏听她能提了要求,只觉得精神气都提了许多。因为她这闺女素来寡言少语的,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吭声,让她这当娘的总有些无力之感。如今听她能掏心窝子的说了自己想法,她自然开心,当即一口应承下来。

    “还有呢?相貌或其他,可有要求?”陶氏促狭的问她。

    林苑脑中一瞬间晃过晋滁那张丰冶昳丽的脸。

    “看的过去便成。”她轻声道:“我更在意他的人品。”

    第2章 她不该有所奢望的

    从太太院里出来后,林苑就瞧见了在半廊里徘徊的三嫂杨氏。

    见了她出来,杨氏精神一震,却又似有些顾忌,半是殷切半是忐忑的朝她的方向瞄着。

    林苑略一停顿,然后浅笑着迎上前去,道:“还好三嫂未走远。前头三嫂教我的苏绣,我还有些指法弄不大明白,想请教下三嫂。也不知这会你有时间没?”

    杨氏忙不迭点头:“有的,自是有的。”

    “那就劳烦三嫂了。”

    往回走的一路上,林苑带着春杏略前半步,杨氏稍后半步。大概是彼此心中皆藏着事,双方一路无话。

    约莫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到了林苑所在的院子。

    院里的下人见了主子回来,纷纷问安。

    林苑点头应了。进屋后将屋内的下人都打发出去,又示意春杏去屋外守着,之后就带着杨氏到了里屋。

    杨氏在屋内的朱红鹤膝桌前坐下。

    林苑拉了椅子在她对面落座,然后拿过桌上的茶壶,给她斟了杯花茶。

    “现在也没了旁人在,三嫂有事就直说吧。”

    杨氏见她不温不火的模样,心里就突了一下,只觉得这回那晋世子只怕真的是惹恼了她这小姑子。

    她忍不住摸向了袖口中放着的物件。此刻她隐约感到,这回她这小姑子的气儿,怕是不是简单一本书能消下去的。

    在杨氏左右迟疑的时候,林苑已经给自己倒满了杯花茶,兀自慢慢喝着。

    纠结了片刻后,杨氏到底是将那书拿了出来,推到林苑面前,虚笑着道:“晋世子知你喜欢这些,就特意令人寻来的。昨个晌午就托你三哥捎过来了,可我一直也没寻到时机拿给你。”

    林苑的眼神就飘到了那本微微泛着卷边的陈旧书籍上。

    《危氏得效方》。是难得的孤本。

    她曾经对他提过一回,倒没想过他真记在了心里。

    林苑忍不住伸手去抚上那泛黄的书页。细细的指尖滑过那字,在陈旧的纸张上留下依稀的痕迹。

    杨氏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下不免微微一定。

    其实私心来讲,她自然是希望苑姐儿跟晋世子能成的。如今的镇南王府的继王妃出自他们杨氏一脉,论起来,她与那镇南王府自然也是沾亲带故了。所以若苑姐儿日后真嫁进了镇南王府,且不提她能在太太那得些脸面,便是她家三爷,也能多少得到侯爷的重视。

    三爷是庶子,饶是养在太太膝下,却也终究抵不过嫡子的待遇。这就使得他们夫妻二人在侯府中的处境,始终不尴不尬的。

    “三嫂。”

    对方轻软的唤声让杨氏回了神,忙抬头看了过去。

    “近期我想见他一面。”林苑收回了搁在医书上的手,微垂了眼睫道:“麻烦三嫂替我传个话吧,让他安排一下。”

    杨氏一听,内心顿时轻快了不少。

    既然肯见面,那定是想通了,气儿也消了。

    “成,回去就让你三哥带话过去。”杨氏一口应承下来。

    对面的小姑子两只细白的小手交握着搭在桌上,垂眸敛目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听到她的应承,也就轻微的颔首并不多言。

    杨氏见了,难免就忆起几分当日无意撞见她与晋世子争执的场景来。若不是亲眼瞧见,她很难想象,这安静如画模样的小姑子,与人争执起来却分毫不让。饶是她嗓音轻软,可一字一句却咬的极为清晰有力,据理力争,不肯妥协,丝毫不惧那晋世子愈发寒戾的神色,不肯退让半寸。

    那可是晋世子啊。

    且不提家世如何,就那好勇斗狠、行事恣肆的名声在外,光往那一站,挑着眉眼似笑非笑盯人的模样,都让人觉得骨头缝里都发凉。便是她对面着这人,都觉得有几分发憷。

    所以当日撞见她那乖巧安静的小姑子沉着眉眼,一句接一句的质问晋世子时,她顿时震惊又骇然,感到极不可思议。

    当时她就觉得,她,或许整个长平侯府上的人,都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三姑娘。

    不过也是,她这小姑子素来话少,行事素来低调又不爱掐尖,依太太的话来讲,安静的就跟个静画般。从来情绪瞒的紧,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杨氏想,怕是没人知道,她这小姑子实则是个内秀的,胆大心细又心思缜密。否则,也不会将与晋世子的事,给瞒的滴水不漏了。

    离开三姑娘院子,往回走的时候,杨氏在兀自在想着,希望他们二人能尽快和好,也能尽快过了明路。否则,她在暗中牵线的也总提心吊胆的,唯恐被人察觉出端倪来。

    若被当家太太知晓她搅和的这些事,还不得吃了她。

    杨氏离开后,林苑让人关了门,然后把春杏叫进了屋里。

    “去把柜子底部的那个檀木盒子拿过来。”

    春杏自是知道指的什么。应了声后,就直接来到了西边墙壁上靠着的竖柜前,拿了钥匙打开后,就蹲了身子去搬柜子里那摞起来的衣物。

    待最底层的衣物也清空后,就露出一层夹板来。起开后,就露出一方五寸见方的小叶紫檀的盒子。

    春杏将盒子搬到了朱红鹤膝桌上。

    林苑接过钥匙打开。一二两层皆放置了些首饰或些小玩意,譬如说簪、钗、步摇之类的,再譬如说玉制的糖葫芦、小巧精致的琉璃香炉、颜色奇异的鹅卵石等物。

    林苑将这些物件看过一眼,然后抬手在檀木盒子侧边敲了敲,熟练的打开了其中暗藏的夹层。

    夹层里放置的,是一小沓书信。皆是晋滁写给她的。

    书信最上方搁着一块古朴的玉佩。羊脂白玉,滴露玲珑,是世间难见的绝品好玉。

    林苑将玉佩拿到手里,翻过来看。

    玉佩背面刻有一字,端。

    这是从前端敏长公主的贴身物件,亦是她留给独子晋滁的遗物。

    林苑将玉佩重新放回夹层里,而后问向春杏:“他送我的东西可皆在这里?你仔细想想,可还有遗漏?”

    春杏就仔细在一二层还有夹层里的物件里看过几遍,而后摇摇头,没遗漏了。

    林苑兀自沉思,他送她的其他的东西容易处理,唯独这玉得原物归还才成。

    还有她给他写过的那些信件,以及亲手编纂的搭配白玉的相思结,必须得从他那里要回来。

    既然决定要分手,她断不能留下把柄在他那。

    想到下次见面,怕就是两人结束的时候,林苑心下也有些难言的滋味。

    妄她不甘被人掌控婚姻,又是绞尽脑汁又是百般谋划,步步为营寸寸小心,还以为自己终于争取来了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郎君。不成想到底是自己痴心妄想,最终以黯淡收场。

    她不该有所奢望的。

    就连与她长姐青梅竹马的齐翰林,在她长姐出嫁的第二年,还不是身披红花满脸是笑的迎娶了娇妻。

    不是说他不该娶,只是他忘却旧人的速度,太快了。

    就这么个世道,她还能期望些什么呢。

    既然不奢望爱情,那她还不如选择个多少让她顺心的婚姻,起码不用成日陷于妻妾之争,嫡庶之争中。

    林苑素来是偏理性的。情绪在低落了会后,就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既然决定了要结束,她就不会对上段感情再抱有任何期望。

    接下来她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不触怒他的情况下,提分手。或者退一步说,是如何拿回她留在他那里的把柄。

    晋滁在北衙禁军里领了个参军的职务。

    按理说这职位是有一定实权的,可他上峰素日却并不派遣他做事,顶多让他偶尔骑马在京城街面上巡视一番,看看有无人犯罪闹事等。

    于是这北衙参军这职务,硬生生的让这晋世子给做成了闲散职位。

    夏日炎炎,七月正是骄阳似火的时候。

    每逢月初需要去衙门点卯还有聆听长官训话,所以这日晋滁就要到北门衙门一趟。

    待出来时候,已接近晌午了,火辣的日头当头照着,热的人心情烦躁。

    晋滁打马从北衙出来,穿着身赭袍,外罩着禁卫军统一的红边金黄甲。大概是厚重的身甲让人闷热的心烦,他抬手松了松领口,锋利的眉皱着,面上皆是不耐。

    常随田喜见他们世子爷出来,本来被晒的恹恹的他顿时来了精神,匆匆小跑至马身旁,左右看了下后,就对他们世子爷小声耳语了番。

    晋滁精神一震。

    “林三过来传的话?”

    田喜忙道:“可不是。林三爷趁外出公干的时候偷偷跑来传的话。”

    田喜这般说自也是给那林三爷脸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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