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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晚方归。
他疲惫地回屋,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倒在了床上,仰头望着头顶的红木万字纹镂空床顶。这一日,他什么都没有做,亦不知道可做什么。可他累极了,由内到外的疲惫,要久久睡上十年八年方能弥补。
徐子青只拍拍他肩膀,给他泡了杯清茶。
徐子墨躺了很久。
不行。
他弹了起来。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找出书信,在一张雪白的信纸开头写了两个字:赤鲁。
他要给赤鲁写一封信。他当初明明与他说了的,他要的明明只是突厥人民的生存空间。突厥气候严寒,人口不足大周的十分之一,纵然民风剽悍,再怎么繁衍,也用不着这样多的土地。
突厥拿到的已经够多了。
徐子墨一笔书就,匆匆在雪白信封上写上二字:赤鲁亲启,便在大街上给了一个乞丐钱,让他送了过去。这信上有徐家的印,且是他亲笔所书。赤鲁与他交锋多年,自然认得他的字迹。
突厥已拿到半个大周。
赤鲁尽可以鸣金收兵,享受胜利。
他该适可而止了。
苦苦相逼,于大周于突厥都是重压与酷刑。
看那乞丐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徐子墨重新戴上蓑帽,将黑纱打下,重重吐出一口气,苦笑。他知道这番举动太可笑了,甚至有些幼稚,与一个胜利王座上的人讲适可而止,是只有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才做得出的傻事。
可是。
他真的是如信中所想的。
战争该停了。
他也该做些什么。
战火的蔓延比徐子墨想象的更快。不到七天,突厥已经兵临城下。而朝廷的增援因为来自好几省,各省军队互相有争端,又无良将领导,几方掣肘,今日才刚刚到了御城,距离江南核心还有三座城。
徐子墨怒其不争。
江南城守备只有六千。
城下的突厥兵有三万。
只抵抗了两天一夜,江南城的守兵就被屠杀殆尽。守城的官员与守兵一起自陨殉国。当夜,突厥兵闯入城内。城中百姓消息灵通的,早已逃走。逃不走的,便紧闭门户,手握利器,以备防身。
一夜之间,江南城惨遭屠戮。
徐子墨一直在城楼上抗敌。
直到城破,他才被徐子青拉下来。
累极了一天一夜的两人互相搀扶着,颠颠撞撞的走。
一群群突厥兵在大街上大摇大摆的横冲直撞,大抵是得了许诺,可以抢夺城中财物。他们如一群土匪,挨家挨户踢开门,将里面财物洗劫一空。还有些禽兽,看见有妙龄的女子,也都按着糟蹋了。
徐子墨二人弯进一个巷子里。
趁着夜色,两人尚未走几步,便听见前面有哭喊声。
二人向前走几步,赶上前去,就看见三个突厥兵将一对母女拖了出来。母亲二十出头,挺着大肚,怀胎六月。她一只手紧紧抱着手里的包裹,另一只手按着小姑娘。小姑娘才四五岁,面色惨白,哭得哭不出声。
突厥兵要抢那母亲的包裹。
那母亲跪在地上求他们:“大老爷们,放过我们吧。”
一个突厥兵一脚踢了过去,正中肚子。
那孕妇捂着肚子呻吟一声。
另一个突厥兵又加了一脚。
那孕妇身下血流如注,痛苦喊叫着。
推搡间,那孕妇胸口的衣服被挣开,露出一小圈白腻的颈项。几个突厥兵竟是看中了似的,用挑开了她的衣服。那孕妇哀声叫着不要,气若游丝。小姑娘上去抱住一个突厥兵的腿,被一脚踢开好远。
徐子墨瞪红了眼。
一群畜生。
畜生。
他认得这妇人。
前两日,他还帮她在市集上卖掉过一筐菜。这妇人身世可怜。丈夫今年刚刚因病去世,因借医药费,家里欠下一大笔债。她一个人怀着遗腹子,又要带女儿,又要卖菜,生活甚是艰难。
但就是这样,她还满怀着希望地对徐子墨说:“这些天手里攒了点钱,等囡囡再大一点,肚子里这个小的出生了,让她叔叔帮忙带一阵。我就可以买个摊子,日子就不用这样苦了。”
因徐子墨帮她吆喝过,她还一定要塞一个亲手做的春饼给他。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甜。
徐子墨双目发红,浑身颤抖。
这群畜生。
他扑上去,一把揪起两个突厥兵的后背,左手一个,右手一个,齐齐都扔在地上。徐子青在背后,亦将一个突厥兵踹翻在地。三人在地上砸的重重几声响,灰尘被震起老高。
他忙蹲下身,将那妇人微微抬起,小心颤抖地问:“你,你还好吗?”
他的喉头哽咽。
那孕妇明显只一口气了,艰难地扭头望向旁边的小女娃:“囡囡,囡囡……”
徐子青抱着囡囡,朝他轻轻摇头。
人怕是不行了。
徐子墨道:“囡囡很好,我会照顾囡囡。你放心。”
那妇人挤出个笑,身体颤抖,吐出一口血,闭了眼睛。
徐子墨轻轻将人放下,余光里又望见一个突厥兵爬了起来,举着一个大石块,朝他砸过来。他站起身,迅疾转身,照那人劈胸只一拳,将这人掀翻在地,石头咚砸在地上,咕噜噜滚远了。
徐子墨一脚踩在那人胸脯上,从绑腿上抽出尖刀,对着那突厥兵,目眦欲裂:“你们这群畜生。”
那突厥兵挣扎不动。
徐子墨踩得用力:“那是个孕妇啊,你们怎么狠得下心,畜生。”
“要……要是你们赢了……”,那突厥兵咳嗽了两声,偏头吐出一口血,急促地喘着气,艰难冷笑道,“你们也会这么对我们……我,我的姐姐,就是被你们大周人糟蹋的……”
徐子墨胸口愤然。
但他是对的。
每次出战,他对约束手下,规定不得欺压平民。但他知道别的将军会为了激励士气,让底下兵士这样做。而他管不了。
那突厥兵咳咳两声,大笑着吐血:“今天,我给家里人报仇了……”说完,伤重死了。
徐子墨无言。
他退了两步,靠在墙上,无力地滑着,蹲了下去。
徐子青坐到他旁边,递给他一个酒瓶:“从突厥兵手里拿的。喝一点吧,会好受一点。”
徐子墨接过,一口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瓶,才望着天空,苦笑:“大哥,你说这一切有什么意义。这里有四个大周人,三个突厥人。外面是突厥人赢了,这里是大周人赢了。可双方都损失惨重,有什么意义?”
“到底有什么意义。”
徐子青不说话,只是朝他举起了酒瓶:“敬和平。”
“敬和平。”徐子墨也举了一下酒瓶,将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他站起身,将空酒瓶啪地砸在墙上。
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