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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的镇远关,又攻陷怜夏宫,撵得诸葛成惶然四蹿, 一步步把陈国皇室从都城赶到了离石。
再怎么强悍的蛮胡,这么连续征战也耗尽了人马的力气, 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待得突利图汗带着部族勇士们冲入陈国繁华的都城,人人凝聚在一处的心气顿时被这纸迷金醉的汉人都城给冲得稀烂, 部族之间为了金银与女人, 你争我夺,差点没打起来,再不复当日跟着汗王一心冲杀的悍勇。
恶蟒吞了象, 总还是要些吞咽消化的时间。
糜烂的京都拖延了蛮胡的脚步,消磨了突厥人的斗志,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这对于陈国上下而言可谓是耻辱的幸运。
没了白衣军与庆则的陈国军,战战兢兢地依着山河之险与突厥人僵持在离河两岸,日日可见河北岸的陈国百姓被杀死弃入离河, 日日都有陈国的女子在北岸绝望地投入河中。二十万大军据守在离河以南的雄关城池之内,宁无一人敢领军过河,救下那些无辜被蹂-躏的百姓。
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陈国飘飘摇摇命灯总算勉强稳住,与大燕的议和之谈更是迫切,一拨又一拨的使臣飞奔入大燕京都。而大燕既不想让突厥将陈国吞下肚,以至唇亡齿寒;馋涎陈国这块肥肉,又怕激怒蛮胡,惹祸上身,首鼠两端,犹豫不决。
一时之间突厥与陈燕两国之间的情势反倒平和了下来,然而阴云密布之下,人人皆知,此刻的风平浪静,不过是狂风骤雨到来之前些微的宁静。
陈国正平帝的病势越发汹汹,两三个月后竟已病骨支离,沉疴难起,萧皇后以一已之力,震慑三军、力挽狂澜,生生将陈国这驾快散架的马车,在悬崖边上险险勒停了下来。
然而,萧皇后膝下无出,正平帝虽有一位长女已嫁,另两个垂髫幼子却皆为低贱宫人所出。风雨飘摇之际,大臣们忧心忡忡,纷纷上奏议立国本之事,有欲支持两位幼年皇子的,更有知当年内情而支持萧家旁支的,一时人心浮动。
萧皇后铁腕持政,庭杖十数名妄言立国本之争的大臣,放言:正平帝尚安在,何人敢言国本!
生生扼住了这股汹汹之流。
狂风肆虐,残云流卷。
突厥入陈,害得千千万万陈国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眼疾脚快的富户便随着皇室和权贵大臣们一路南迁,更多的是无处可逃的普通百姓,还有万千受池鱼之灾的大燕边塞之民。凭着求生的本能,百姓们拼命向南奔逃,在大燕与陈国的北塞边界之上,却竖立着刘琦所建的一串乌龟堡。
元和帝明令不得放灾民入燕,刘琦大将军虽不敢怼蛮胡,又怼不过陈军,驱散这些手无寸铁、身无长物的百姓却行有余力,看着无辜百姓在堡垒与边隘之前哀哀惨嚎,苦楚难言,他到底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强硬人物,忍了又忍,终是悄悄指了条活路。
一路向西北,或有生机。
——狄丘厉校尉捣鼓出“宝种”换陈粮,千万百计拐带它县百姓的恶名,连远在北塞的刘琦都听行商说起过了。
***
春耕之始,自北而来西北的流民越来越多,若是在往年,各大郡县都是闭门不纳,恨不得这帮野人通通都饿死在他乡,莫要在自己治下惹事招难才好,只是今春却有些不同。
几个略看着有些人样,齐整些的难民刚刚艰难地随着大流走到平陆,城门之外就有人围了上来。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蒙着口鼻,上前嫌弃地问道:“做不做工?包吃住,一月三十钱。”
李六惶惶地捏着自家仅有的一只包裹,一手紧拉着婆娘,身后是两个瘦可见骨的孩子,他的两位兄长正被那燕国人问话,一位嫂子和三个侄子侄女怯生生地紧跟在后。
李家十六口人,只匆匆逃出了十二个,跟着族人和乡民们一路颠沛流离,年迈的爹娘捱不过饥寒,患病陆续过世,若是在这西北再找不到能收留他们的地方,怕是,怕是全家都……
李大虽是一家的顶梁柱,可他家在陈国边塞小地方居住了几代,见过最大的世面也不过是偶尔路过的商队,像他这等老实的乡民哪里有机会与大户人家的管事们搭话,偏生这燕国西北的方言又有些拗口难懂,勉强能听明白几个字,似是在问做工给钱之事。
他急得一头虚汗,怕说错话,又怕错过活路,只是不停地点头哈腰,卷着舌头学那管家的话,哀哀求恳:“老爷,老爷,我等甚么活都能做,给口吃的就行,哪怕,哪怕收了这几个孩子,不要钱,只求给条活路!”
那管事听他一口陈国北地口音,斜眼哼了声,忽地改了种口音又说了一遍,似是北地之音,腔调上却有些古怪,字字如凿,李大这下倒是听明白了大半。
“做,做!俺们能做活,给口薄粥吃,能活人就成!”听明白了这燕国人的话音,李大喜不自禁,忙不迭地应下。
一家子挤在一处,听着李大的话,都有些喜出望外。
那管事张口又说了几句要干的农活,嫌弃地看了眼几个孩子,似是不想要,再看看四五个成年灾民慌乱紧抱孩童的样子,哼了声,没再说什么,挥挥手便欲带人回去,便边却又走来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三四个随从,张口就是一句:
“你成家良田千顷,又学着狄丘开了甚么豆腐坊,给工人吃的不过豆渣饼、薄水粥,招个全劳力只给三十钱一月,如何说得出口!”
这新来的管事年纪大些,说完又转身向着几个听呆了的陈国难民,脸上骤然从鼻子朝天的傲然变作了慈祥可亲,道:“我马家可是仁善人家,我家老爷只招种地的佃农,连皮带骨,一年只收四成五的租,有住的地,能赊农具和安家粮,如何?随我走罢!”
“哼!什么只招种地的,不过是你老马家舍不得买工坊的方子,你这四成五的租能算仁善人家,狄丘三成的租岂不是成菩萨了!”那成管事“狄丘”两字一脱口,立时懊悔不迭,忙闭口不言。
“你!”
老马管家气得胡子直翘,有心再和这成家的小子掰扯几句,却听城门里头铜锣声声向着外边传了过来。
两位管家似是心有灵犀,互瞪一眼,还是那位成管事退了半步,讪讪地带人急急朝边上另几个灾民处走去,脚步匆匆似有恶犬在追。
马管事也忙拉着李大笑道:“走走走,这等小人不必理会,跟我走罢……”
李大看了一眼也在一旁急着拉人的成管事,心头灵光一闪,呐呐言道:“我,我等还是再等等?”
马管事胡子一颤,脸沉了下来,正欲发怒,却听城门处铜锣已响起,那遭瘟的北腔雅言声声喊道:“狄丘农庄工坊招人,一日三餐管饱,有居所,月钱五十。”
听着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