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哎。
都是姓王的造的孽啊。
想起王贵妃,赵贵接着道:
“二爷,宫里边没什么动静,听闻原先王大人是想联系齐家的,但是最后也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齐家那里呢?”
“也无任何消息,说来也是奇怪,二爷您回京,齐家竟然没同贵妃通消息。”
崔道之抬手去系颈下的盘扣,并无任何意外。
齐总督或许发觉了什么,但留着那大夫和接生婆本就是他背着王贵妃暗地里做的事,若是她不听话,那这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把柄。
至于他为何对秀秀没有任何动作,恐怕是因为……
他想起那大夫说的,王贵妃女儿二岁上被池塘淹死的话,眸色渐深。
他扭头瞧向秀秀,只见她正拿着帕子往屋里走,珠帘‘沙沙’晃动,她的身影越来越近。
等到她近到跟前,崔道之方才移开了视线。
秀秀端着茶盏进来时,察觉到崔道之一直在盯着自己瞧,吓得她以为他想再度折磨她,等他将视线移开,端起她手中的茶碗喝了,一直紧绷的脊背方才放松了下来。
秀秀又去端了早膳过来,一样样摆在桌上。
崔道之早膳只吃了几口便罢,等赵贵再为他穿上最外头的铠甲,便出了门,赵贵跟在后头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嘱咐他:
“战场上刀剑无眼,二爷可要好好回来,咱们这些人都指望着您呢。”
崔道之坐在马上,望了秀秀一眼,赵贵立即会意,说:“二爷放心,奴才会仔细照顾秀秀姑娘的。”
崔道之静默片刻,意味不明地笑笑。
秀秀见他今日心情好,忽然道:“将军……奴婢可不可以出府,去外头看看……”
崔道之静静望着她,她的心砰砰跳:“奴婢的身契在崔家,将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奴婢也没那个胆量去做逃奴……”
她告诉自己不要过于着急,免得他非但不同意,反而再想出法子教训她出气。
“你倒是挺了解自己。”崔道之拿鞭子抬起她的下巴。
胆量和骨气这种东西,可能在旁人身上存在,但是她……
却是一点没有。
说到底,不过是一根依附旁人而生的菟丝花而已。
“如你所愿。”崔道之松开她,扬鞭而去。
那边赵贵等一众仆从已经跪下,高声念着:“二爷凯旋!”
秀秀仍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里重复着崔道之离去前的话,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方才反应过来。
他答应了!
崔道之解了她的禁足!
崔道之不在,她又不必困在崔府,可以随意外出……
这或许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秀秀的心扑通扑通,开始跳得飞快。
第31章 逃离
进入四月里,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草长莺飞,崔府里绿荫成群, 各色山石亭台叫人应接不暇。
秀秀着一身粗布麻衣往李婆子屋子方向去。
崔府很大,秀秀对这里又不熟,因此花了好些时间方才将那段路记住,她顶着日头,在那里来回转悠,仔细将这些亭台水榭的位置记清, 连假山后有几个洞, 她都一一数过。
此刻正是晌午饭后, 主子不在,大家无事,自去歇息, 因此院子里几乎无人, 但秀秀仍旧怕有人发下她的异样,额头冒汗。
半柱香过后,秀秀从一块山石后出来, 迎面正撞上红蕊提着罗裙走来。
秀秀脚步一顿, 点头:“红蕊姐姐。”
红蕊觉得热, 往这里凉亭处乘凉来, 不想碰见秀秀, 听她用略带土气的口音讲着长安话, 不免拿帕子点了点嘴角,笑道:
“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当得起姑娘一声姐姐,可别埋汰我了, 哎?姑娘不去歇息,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大日头下,没得晒坏了。”
一边说着一边往阴凉的地方走。
秀秀见她主动离开这儿,松了口气,跟上去,扶着假山石,免得摔倒:
“……我要到前头找李妈妈,可惜对府上还不熟悉,因此一直在这儿打转,正愁没人带我出去呢,可巧姐姐来了,还要劳烦姐姐为我带带路。”
红蕊攥着帕子偏头看了她一眼。
这丫头,长进还挺快,刚来时还十分不懂规矩,如今说话做事也开始有模有样起来了。
她心里有些烦躁,本以为她不认真教,她便不会有长进,永远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丫头,谁知她学东西这样快,早先的愚笨竟全是装得不成?
看来,这也是个有心机的,倒是她早先小瞧了她。
二爷回来,只怕会更宠着她,日后抬了姨娘也不是没可能。
红蕊一甩帕子,“我正困着,姑娘自己往前走,过了角门,再往前拐两个弯儿就是。”
说着,一边小声打着哈欠,一边进了前头的凉亭乘凉,躺在藤椅里,将帕子蒙在脸上。
见红蕊不愿带路,秀秀也没生气,她虽心大,但也不是傻的,红蕊瞧不上自己,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说到底,也是她给她添了许多麻烦,她不喜欢她,也正常。
秀秀此刻的心思都在回家上,对这些并不在意。
索性这里离方才的山洞已然有一段距离,秀秀转身,顺着红蕊的指路,一路往李婆子屋里去。
她刚走,红蕊便拽下脸上的红色巾帕,朝她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李婆子正在午睡,小丫头喜鹊掀起竹帘,请秀秀进去在外间炕上坐下,她则开始做针线活。
秀秀见她缝制的像是个小孩子的衣裳,便问:“这是给你妹妹缝的?”
喜鹊捂嘴笑,小声道:“哪儿啊,这是给大姑娘缝的小袄,过两日她便随着老夫人和大奶奶回长安来,我闲来无事,便想给她缝件衣裳,也算是咱们做下人的一番心意。”
秀秀:“大姑娘?”
崔道之有孩子了?
秀秀下意识地眨了下眼。
是啊,崔道之瞧着比她年长好几岁,这个年龄的男子娶妻生子是常事,若是像她从前以为的那样至今孤身,才是不正常。
可若是这样,他同薛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呢……
秀秀察觉自己想远,连忙收回神思。
她关心这个做什么,又与她无关,如今,只有回家才是最重要的。
她应当巴不得崔道之有孩子,这样在她离开后,他便无暇顾及自己,好好放她回家。
秀秀看着喜鹊手中的衣裳,道:“好看,二爷见大姑娘穿上也一定喜欢。”
喜鹊总觉得秀秀误会了什么,还没想明白,便听见里头响起动静:
“谁在外头?”
她立即起身:“妈妈,秀秀姐姐来找你呢。”
不一会儿,李婆子便从里头出来,见了秀秀,眉眼一笑,问她何事。
秀秀连忙整理了心绪,将来意说了,李婆子道:
“预支月钱倒没什么不妥,只是女儿家用的东西府里都有,姑娘可仔细着些,别花了冤枉银子。”
秀秀笑起来:“妈妈放心,别的都好,只是衣裳不是太喜欢,如今府里正忙,又不好麻烦外头的人进来量尺寸,只好自己出去买几件,顺便瞧瞧长安的风土人情。”
李妈妈瞧见她身上的粗布衣裳,立时被她这番话说服,前儿她将自己给她借的衣裳还给红蕊那丫头,她便想找来裁缝为她裁制几身新衣裳,只是府上要迎接老夫人她们,都是事儿,一时便忘了。
好在这丫头心大,也不抱怨,反而想着拿自己的月钱去外头买。
李婆子拉着秀秀的手,道:“好孩子,我待会儿就拿着月牌到账房那儿去,给你将月钱拿来,你好好挑几身,我瞧着艳点的颜色衬你,等二爷回来,他瞧着必定也喜欢。”
提到崔道之,秀秀的嘴角一僵,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点头:“是,妈妈,我省的。”
秀秀这回出去,赵贵照旧是派了小丫头春茗跟着,秀秀说崔道之解了自己禁足,不需要人跟着,他却以她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为由,说什么身边也不能离人。
秀秀怕引起他怀疑,也不敢多说什么,索性那春茗虽看着老成,但身体却不大行,只逛小半天,她便气喘吁吁,直说走不动。
秀秀心里便渐渐有了主意。
这次,秀秀照旧是逛了好大一圈,东市逛完,又说想到长安的西市瞧瞧,累得春茗在身后不住捶腿。
大致将长安出城的路线摸清,秀秀终于鸣旗息鼓,打算回去,春茗就差放炮仗了,想着回去便同赵管事说,往后再不跟着秀秀出来。
两人带着东西就要回去,却见一辆马车停在身前,秀秀抬头一眼,只见薛昭音正端坐在车窗口望着自己。
许久未见,两人之间都有一股陌生感。
秀秀行礼:“薛姑娘。”
两人交情并不深,再加上秀秀明显不愿多交谈,这场谈话不过两三句就散。
秀秀看着薛昭音的马车远去,暗想,也不知她知不知道崔道之有孩子的事。
半晌,她摇摇脑袋。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想这些做什么。
回去后,秀秀躲到屋里,顺着记忆在纸上写写画画,等外头静下来,方才趁着夜色,将东西放在白天的山洞处。
她屋里根本不能藏东西,别的倒还好,唯有这地图,旁人若是问起来,很容易就露馅。
崔家宅子大,如今众人又歇着,四周除了蝉鸣蛙叫,便是无边的夜色。
秀秀倚在假山上,手指在下意识颤抖。
她害怕黑暗,连睡觉都不敢熄灭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