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萧砚宁岔开话题:“公主今日怎突然想去上香了?”
“左右无事,也不是太冷,就当是去外走一走。”谢徽禛道。
萧砚宁以为他是虔诚香客,其实不然,上一回在光华寺外的偶遇也非巧合,是他有意为之。
到寺庙后谢徽禛随意上了炷香便去了客堂,倒像是专程来等人的。
两刻钟后,有内侍进来报,说是英国公世子夫人也来了这光华寺,谢徽禛颔首吩咐人:“去请她过来。”
萧砚宁不解其意:“公主是特地来这里等姐姐的?可是有什么事?”
谢徽禛提醒他:“你一会儿去屏风后,别露脸,本宫与她说。”
见萧砚宁目露担忧,谢徽禛解释了一句:“你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你若是在这里,本宫问她的事情她便不会说了。”
萧砚宁点点头,待萧大姑娘来了,起身去了屏风后面。
萧大姑娘被人请进门,与谢徽禛见礼,谢徽禛打断她,叫人给她赐座看茶。
萧大姑娘坐下,略有些局促,她面色苍白像是精神不大好,勉强挤出笑容与谢徽禛说话。
拉了几句家常,谢徽禛看一眼屏风后的影子,问面前的萧大姑娘:“姐姐脸色看着不大好,是在英国公府过得不好吗?”
谢徽禛问得直白,萧大姑娘怔了怔,下意识搅紧手中帕子:“没有……”
“这里没有旁人,本宫既然请姐姐过来,便是决心要过问这事,姐姐不必对本宫隐瞒,”谢徽禛啜了一口茶,慢慢说道,“你嫁去英国公府三年,受了诸多委屈,却从不与家里人说,是不想给王爷王妃添麻烦吗?王爷王妃对姐姐视如己出,若是知道你是这般想的,他们心里想必不好受。”
萧大姑娘低着头,渐红了眼,谢徽禛继续道:“英国公世子待你不好,宠妾灭妻,还在外接了个青楼妓子回府,让之怀了孕,那妓子仗着有男人宠爱,在府中作威作福,完全不将你这个正妻放在眼中是吗?”
萧大姑娘是个聪明人,又岂会听不出公主已将英国公府里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她再隐瞒也没了意义,沉默片刻,她的眼神里多出丝痛意,道:“那妓子原是做皮肉生意的,因世子以死相逼,且那妓子还怀了身子,竟让家里老夫人点头准了她进府,还抬了妾,我不同意他们说我不贤、说我善妒,讥讽我不能为国公府开枝散叶,可这三年里世子他去我房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妾侍却抬了一房又一房,我从未说过什么,如今竟连那种下贱之人也要往家里抬,还说要将那妓子生下来的孩子记在我名下,当做嫡子养,他们这分明是将巴掌狠狠往我脸上扇。”
萧大姑娘说着低低啜泣了一声,眼中恨意更甚:“那妓子进府后世子几乎天天宿在她房里,其他那些妾侍争风吃醋,在她那里都没落到好,我眼不见为净关起门来不想再管他们的事,她竟然打起了我嫁妆的主意,三番两次让世子来我这里讨要我的首饰头面,我不肯,世子竟对我动手……”
屏风之后传出东西打翻的声音,萧大姑娘诧异望过去,萧砚宁自屏风后出来,神情里有谢徽禛从未见过的义愤,萧大姑娘慌乱起身:“阿宁……”
萧砚宁快步走上前,语气有些急:“姐姐,为何这些事你之前不告诉母亲,不告诉我们?”
萧大姑娘眼泪瞬间就落下了,摇着头说不出话,谢徽禛让自己婢女将帕子递过去,问她道:“姐姐以后有何打算,还要继续在英国公府过下去吗?”
萧大姑娘神色彷徨,萧砚宁转身与谢徽禛拱手:“请公主帮帮姐姐。”
“我不想因此牵连王府,还给公主殿下添麻烦……”
萧大姑娘犹豫不决,谢徽禛截断她的话:“你不必顾虑这些,本宫就爱多管闲事,若你对那英国公世子已死心,不想与他过了,和离便是,择日不如撞日,本宫和驸马现在就陪你回去英国公府,将事情说开。”
萧大姑娘愣在当场,似全然没想到谢徽禛会这般提议,她确实想离开那个囚笼,每时每刻都想,可哪有那般容易,英国公府不可能同意她和离离开,即便乐平公主愿意为她撑腰,公主却也不能随意插手别人府上的家务事。
萧砚宁见她一直没点头,担心她对那英国公府还有留恋,焦急劝她:“姐姐,你听公主的吧。”
他并非不知道这事公主插手不合适,但姐姐在英国公府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他顾不得那么多,甚至想到如果公主解决不了,他便去求皇太子,无论需要付出什么。
谢徽禛再次提醒那萧大姑娘:“只要你说愿意,本宫就为你出这个头,且保证你与萧家人无事,即便闹到御前,也是英国公府上失德在先,陛下不会纵容他们。”
萧大姑娘用力咬住唇,终于下定了决心,上前跪在了谢徽禛面前,含泪道:“谢公主殿下为我做主。”
谢徽禛示意萧砚宁:“驸马你将姐姐扶起来。”
之后便不再耽搁,他们一同动身赶往英国公府。
路上萧大姑娘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谢徽禛和萧砚宁与她同乘一车,谢徽禛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她:“本宫听闻先前英国公府已经没落了,家里入不敷出、坐吃山空,可这一两年的眼瞧着竟又阔绰了起来,叫人甚是好奇,你知他们如今又在做什么营生?”
萧大姑娘摇头:“世子从不与我说这些。”
言罢她蹙眉想了想,又道:“前两年府上最拮据的时候,老夫人和夫人就打过我嫁妆的主意,我不肯,因此被她们厌弃,世子也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倒是之前有一回他喝醉了,洋洋得意说府上有了新的进项,我既不肯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忙,日后他们享福也与我无关。”
萧砚宁闻言拧眉,下意识看向谢徽禛,谢徽禛面色平淡,并未多说。
公主府的车辇停在距离英国公府两条街的地方,谢徽禛提醒萧大姑娘:“本宫叫几个嬷嬷先陪你一起去英国公府,当面跟他们说和离之事,若是他们不肯,你便说你的嫁妆被盗了,其中还有本宫送你的东西,是御赐之物,要他们必须交出来,若是交不出,两刻钟后本宫会带着府兵亲自上门去讨。”
萧大姑娘神情紧张,见谢徽禛说得笃定,用力捏了捏手中帕子,坚定了决心。谢恩过后她下了车,带着她自己的人和谢徽禛安排的人,重新上车径直回府。
萧砚宁目送萧大姑娘的马车离开,担忧问谢徽禛:“这样做是否会牵连公主?”
谢徽禛不在意地笑笑:“驸马今日倒是叫本宫刮目相看。”
萧砚宁:“……公主何出此言?”
谢徽禛道:“本宫还以为,依驸马的性子,即便姐姐在婆家受了这些委屈,你也会劝她出嫁从夫,而不是听本宫的话去与英国公府闹,甚至连萧王府那边都未知会一声。”
萧砚宁讪道:“臣确是迂腐之人,可事关姐姐,臣顾不得那么多,她若再在那英国公府待下去,只怕连命都要没了。”
“所以驸马也并非当真是那般刻板不思转圜之人,”谢徽禛道,“单看是否是你在意的人和事罢了。”
萧砚宁有心想解释,又不知能说什么,最后只与他谢恩:“这事本不需要公主过问,公主愿为姐姐做到这一步,臣感激不尽。”
谢徽禛看着他,回想着方才在庙里这小世子因气愤而涨红的脸,少见的鲜活表情,真真叫人喜欢。
他不再多言,与萧砚宁道:“还得在这里等一会儿,前头有间点心铺子,驸马去给本宫买些点心来吧。”
萧砚宁自无不可,当即亲自下车去买了。
打发了萧砚宁离开,谢徽禛叫来自己公主府上的侍卫统领,隔着车窗帘沉声问:“都安排好了吗?”
车外之人答:“都已安排妥当,殿下放心。”
谢徽禛点了点头,公主府按制可有府兵三百人,这三百人是皇帝另外安排给他的随扈,统领却是他从东宫带出来的亲信。
“一会儿进了英国公府,不必客气,前院后宅的,都给孤仔仔细细翻一遍,有敢阻拦之人直接押下,孤要找的东西,应当就在他们府上。”谢徽禛吩咐道。
“喏!”侍卫统领应声领命。
第22章 鸡飞狗跳
萧砚宁买完点心回来,瞧见谢徽禛车架后排成长队的护卫,心下惊诧,赶紧上车去。
谢徽禛仍慢条斯理地在喝茶,见萧砚宁回来嘴角噙上笑:“驸马动作挺快的。”
萧砚宁犹豫问他:“公主叫了多少人过来?”
谢徽禛道:“全部三百府兵。”
萧砚宁不由拧眉:“这般阵仗硬闯进国公府,怕会将事情闹大,到时候不可收拾,还是不要带这么多人……”
“本宫就是要将事情闹大,放心,闹到陛下跟前本宫会一力担着。”
谢徽禛话说完,外头来人禀报,说英国公府那边传出消息,已经吵起来了,他们非但不肯答应和离,且拒不承认盗窃了世子夫人的嫁妆,甚至想和世子夫人动手。
谢徽禛等的就是这句,当即下令:“英国公府胆大妄为,偷盗本宫送给姐姐的御赐之物,既不肯交出来,本宫只有自个上门去讨了,走吧,这就随本宫去敲那英国公府的大门。”
萧砚宁劝不住,又担心姐姐那边,到底没再多言,谢徽禛与他笑笑:“驸马一会儿与本宫一块进公主府,看戏便是,不用操心。”
萧砚宁只得点头。
那英国公府上此刻正鸡飞狗跳,萧大姑娘进门时本还有犹豫,却得知那妓子趁着她出门,又来她房中作威作福,她从王府带来的几个婢女不堪受辱顶了嘴,正被英国公世子叫人按着在掌嘴。
萧大姑娘当下气红了眼,谢徽禛派给她的嬷嬷直接上前,将打人的那些个强硬推开,下手重了些,差点撞到那大着肚子的妓子,英国公世子黑着脸要人拿下她们,两边起了冲突,最后闹到正院国公和国公夫人那里,萧大姑娘当面提了和离之事,这下便捅了马蜂窝。
谢徽禛的车辇停在国公府正门口,沉声下令:“去敲门,说本宫要进他们府上讨要东西,其他人给本宫将他们府邸围了,一只苍蝇都别让飞出去。”
再弯起唇角,伸手向萧砚宁:“扶本宫下车。”
萧砚宁迟疑一瞬,扶住了他手臂。
侍卫统领亲率人上前敲门,门房上的人见状大惊失色,转身就往里头跑,很快有府上管家带着护院出来拦门,嘴上嚷着这里是国公府,即便公主也不能擅闯。
谢徽禛冷着脸走上去,身后众侍卫纷纷抽剑出鞘,侍卫统领手中那把剑更是直接驾到了那管家的脖子上,叫对方当场尿了裤子。
“公、公主饶命啊!”
萧砚宁瞥开眼,谢徽禛厌恶地抬手遮了遮鼻子,提步进门,再无人敢阻挡。
刚进到正院,便听到英国公中气十足的声音:“这是做什么!这里是我英国公府上,乐平公主带这么多人来到底要做什么?!”
公主府的人已持剑将正院团团围住,谢徽禛踱步进门,瞥向面前脸涨成猪肝色的英国公夫妇:“不做什么,不过是听萧家姐姐说本宫送她的一只玉镯被人盗了,那是先帝当年御赐给本宫的,怎能落入宵小之徒手中,方才本宫派人跟着姐姐来向贵府讨要,却听闻贵府世子要对本宫的人动手,本宫这才不得不亲自登门。”
谢徽禛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更叫面前这些人激动气愤:“公主休要胡言!我英国公府中人怎可能偷先帝的御赐之物!您便是公主也不能在这里这般耀武扬威、含血喷人!”
谢徽禛轻“呵”了声。
萧砚宁一进门先去看萧大姑娘,见她虽双眼泛红但情绪尚算稳定,略松了口气,再听到这英国公这般嚣张言语,也被激起了怒气,沉声提醒对方:“国公爷慎言,在公主殿下面前,还是恭敬些的好。”
英国公更多将要冲出口的话生生憋出了,脸涨得更红,一旁的国公夫人却忽然捂住心口,放声大哭起来。
英国公世子不敢冲谢徽禛撒气,阴着脸要去攥萧大姑娘:“你闹够了没有?带着外人来家里闹事,是觉得找着人给你撑腰了硬气了是吗?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刘家的人!”
萧砚宁见状面色难看欲要上前,谢徽禛已先一步示意人,他身后几个内侍过去将萧大姑娘护住,用力挡开了那英国公世子伸向萧大姑娘的手,英国公世子猝不及防被隔开,没站稳狼狈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地上。
英国公夫人哭嚎着扑上前,扶住了自己儿子:“你们这些人太过分了,你们欺人太甚……”
谢徽禛没理会她的撒泼嚎啕,问萧大姑娘:“姐姐,你亲口说,本宫送你的玉镯,是不是被人盗了?”
谢徽禛先前根本没见过这萧大姑娘,当然不会有送玉镯这事,但他说得这般笃定,萧大姑娘自然不会拆他的台,点头道:“是,那玉镯与我嫁妆里的头面首饰收在一处,一起被人盗了。”
英国公世子爬起身,气恨道:“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房里下人盗的!”
“不可能,”萧大姑娘说得斩钉截铁,“她们不会做这种事情。”
“萧王府百年世家,家风严谨,本宫也相信王府中出来的下人不会做这等事情,”谢徽禛眼风一扫面前气急败坏的英国公府众人,悠悠道,“你们既不肯承认,那本宫便自己让人去搜,先帝留下的东西,怎么也得找回来。”
“你敢!”英国公暴跳如雷。
萧砚宁上前一步挡在谢徽禛跟前,像是怕这些人激动之下伤到他。
谢徽禛瞥他一眼,扬了扬唇角。
英国公大喊着“谁敢”,国公府的护院几要与公主府的侍卫打起来,但这些护院不能配兵器,三两下便被谢徽禛的人全部收服,连英国公本人也被人一左一右架住,按坐进座椅里不得动弹,谢徽禛冷声下令:“挨间院落地搜,无论是谁的屋子,都不许放过。”
英国公夫人几要晕过去,后宅都是女眷,这些侍卫进去一顿搜,这叫她们以后还怎么做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是要逼着我老婆子进宫去告御状吗?!”
国公府的老夫人被人扶来正院,手中拐杖敲着地上石板吨吨响,怒目向谢徽禛:“公主今日是非要与我英国公府结仇不成?”
谢徽禛冷眼望过去,这位老夫人是谢氏宗室郡主,按辈分他该称呼她一声姑祖母。
“公主若执意如此,今日便先从我老婆子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谢徽禛轻蔑一笑:“老夫人怕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吧,这般害怕本宫的人搜府,莫不是这英国公府上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他话一出口,老夫人和英国公同时变了脸色,虽须臾又被他们掩饰过去,却没有错漏过谢徽禛的眼睛。
谢徽禛心知今日自己来对了,眼神更冷,呵令:“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