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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第61章 、宽慰

    乔绾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再醒来竟已在兵营之中了。

    正值夜幕降临,几盏烛台将帐内映照的晕黄明亮,头顶是熟悉的幄帐顶, 一旁的炭盆里细弱的火苗燃烧着,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安静极了。

    幄帐内空无一人。

    乔绾掀开被子, 穿戴好便往外走, 刚走出幄帐, 便有侍卫上前对她抱拳恭敬道:“公主,外面寒冷, 还请您回帐中。”

    乔绾听着陌生的称谓,僵了僵皱眉绕过他便要朝帐外走。

    侍卫见状,匆忙跟上前去。

    乔绾一路上碰见不少侍卫,都未曾拿着兵器,只恭敬地垂首, 她看得心中烦躁,不由脚步更快了, 却在快要走出内营时,被两名侍卫拦了下来:“还请公主回帐休息。”

    乔绾愤怒地瞪着二人, 那二人却不为所动, 只面无表情地立在那儿。

    乔绾又去了其他出口,那群侍卫依旧只会冷着脸“请她回去休息”。

    乔绾只得怒火中烧地回了最初的幄帐。

    帐内的物件摆置得格外齐整, 乔绾站在营帐中央, 越看越是生气。

    那个畜生趁她睡着,竟敢将她掳到兵营中来, 还不许她出去!

    想到这里, 乔绾径自将一旁矮几上的茶盏拂落在地, 可绒毯厚重,茶杯在绒毯上滚了几圈后,竟安好无缺地停了下来。

    乔绾瞪着完好的茶杯,心中更气了,上前将矮几推倒,门口的面盆架也用力推翻,直到将帐内折腾的一片混乱,才气喘吁吁地停下,瞪着慕迟休息的内间。

    门外的侍卫战战兢兢地听着里面的动静,没敢进去,直到动静停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却没等他全然松懈,便听见幄帐内间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侍卫缩了缩脖子,暗道一会儿殿下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乔绾看着慕迟衣箱中的衣裳散乱一地,周围也一片狼藉,才终于解了些气,环视一遭,落在他的书案上。

    乔绾冷哼一声,脸颊因方才的动作涨红着,走上前直接将书案的笔墨纸砚挥落,正要继续挥案上的书信折子,目光却陡然注意到什么,顿了下来。

    砚台下压着一方叠起来的书信,书信上方,极小的字迹写着“黎国密报”几字。

    乔绾将信拿了起来,皱着眉看着,而后呼吸蓦地一紧,脸色白了白。

    上面说,乔恒死了。

    因常年服药致身子虚弱,在夜间驾崩的。

    那个哄骗了她十余年为他试药的乔恒,她叫了十几年“父皇”的乔恒,就这么死了?

    乔绾不觉有些恍惚,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一会儿她的目光才落在“常年服药”几个字上。

    乔恒常年服药。

    那她呢?她也会死吗?

    以往一个月才痛一次的肺腑,这次却只隔了半个多月。

    是不是也是征兆?

    慕迟也已经知道了?

    “殿下。”帐外陡然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

    乔绾一愣,下意识地飞快将书信叠好重新放回原处。

    慕迟端着汤羹站在门口,却在进幄帐时脚步不觉顿了下,想到幄帐中的人,他心中竟有些不安,好一会儿低声问:“她醒了吗?”

    侍卫轻应:“回殿下,长乐公主已经醒了,只是……”说到此,侍卫为难了片刻,“公主察觉到不能离开后,将您的幄帐……全砸了。”

    从里到外,一点不落。

    侍卫低着头便等着责罚,可等了许久没听见动静,不觉抬头,却只看见那位平日看一眼都觉得冷飕飕的殿下,此刻好像在……笑。

    他仿佛早就知道幄帐内会发生何事,没有半分诧异,甚至还好心情地“嗯”了一声:“你们离远些。”

    侍卫忙行礼离去。

    慕迟站在帐外,停了几息才走进帐内。

    帐内的境况比他想的要好上一些,慕迟从容地跨过满地狼藉,走进内间,如同看不见满帐杂乱,只看着脸颊微微涨红、唇却苍白的乔绾,她的目光有些怔忡,正略微急促地呼吸着。

    慕迟上前,将汤羹递给她:“先用食。”

    乔绾像是倏地回过神来,看向他:“张伯呢?”

    “命司礼送回金银斋了。”

    “你……”乔绾白着脸,怒视他,“谁要你带我来这里的?”

    “你晕倒了。”

    “我那是睡着。”

    慕迟看了她一眼,睡着不会怎么叫都叫不醒,更不会到后来脸色苍白到全无意识。

    可想到司礼送张伯离去前满眼复杂地说“公子不妨……顺着长乐公主些”的画面,他抿了抿唇,又道:“先用食。”

    “不吃。”乔绾没好气地伸手便要将汤羹挥开,却未曾想慕迟紧攥着玉瓷碗,滚烫的汤羹洒出来也无动于衷。

    乔绾一怔,目光扫了眼他被汤羹烫过的手腕,那里还有在马车割伤的伤口。

    她顿了下,冷哼一声转过身:“我要离开。”

    慕迟望着她的侧颜:“不行。”

    说完,本以为她会反抗,或是皱着眉头手脚并用地推搡他,可都没有。

    乔绾只意料之中地平静道:“哦。”

    她应了一声,走到一旁还算齐整的床榻上,背对着他躺下了,背影纤瘦,微微蜷着,莫名有些孤零零的。

    慕迟凝眉,看了眼手中的汤羹:“先将汤羹吃了。”

    “你爱吃你吃,”乔绾没有转身,只嗡声道,“不吃拿去喂狗。”

    “乔绾,”慕迟沉声唤她,“吃……”

    乔绾没等他说完霍地起身,烦躁地接过汤羹用力放在一旁的书案上,折返回来便将慕迟往外推:“你不放我离开就滚出去,滚出去……”

    慕迟眉头紧锁,看着她踩在散落一地的物件上脚步踉跄着的模样,手上未敢用力。

    直至推到幄帐外,乔绾愤愤地落下帐帘,看着满屋子的沉寂,撇撇嘴眼眶蓦地一热。

    她也不知是为乔恒,还是为常年试药、也许不久后也会死去的自己。

    时隔近四年,她其实谈不上挂念,也谈不上恨了。

    她只是突然想起来,当初离开陵京前最后一次见到乔恒时,他说,最后一道因挂念她特宣她入宫的圣旨,是他亲拟的。

    帐外。

    慕迟看着眼前微微晃动的帐帘,眉头紧蹙,下瞬察觉到什么,转过头刚好与不远处的侍卫对上视线。

    侍卫匆忙躬身低眉,后背起了一层寒意,心中却忍不住想:殿下这是……被赶出来了?

    慕迟顿了片刻,刚要去询问侍卫方才乔绾发生何事,脚步却陡然僵住。

    方才幄帐内满目混乱,可乔绾将汤羹放在书案上时,桌角有一封散开的书信。

    那是黎国来的密信。

    信仍放在原处,可与之前有着细微的变动。

    乔绾看过了。

    也知道乔恒去世了。

    慕迟转身便要朝幄帐走,下刻却又停了下来。

    想到方才乔绾低落的背影,及帐帘落下前她微红的眼圈,慕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知所措的情绪来。

    她是知道乔恒去世,所以才伤心的吗?

    可乔恒拿她试药,她不该恨他吗?

    就像那个他该叫父皇的人若是死去,他心中绝不会起波澜,甚至还会畅饮杯酒。

    慕迟初次不知进去后自己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也从未有人教过他,这时该如何去做。

    那样令人作呕的亲情,有何值得她伤心的?

    夜色渐浓,远处的火光摇曳不灭。

    慕迟走向侍卫:“司礼呢?”

    侍卫忙道:“司总管送人还未归。”

    慕迟没有应声,只安静地看向远处的营帐,良久朝那边走去……

    *

    周庄墨自上回在慕迟面前提了李慕玄的名字后,平日除了商议军中大事外,慕迟再未单独见过他。

    想到这个学生,周庄墨不觉轻叹。

    慕迟是他教过最为聪慧的学生了,自幼生在那样阴冷简陋的地牢中,可平日里四书五经看一遍便能背个七七八八,武学更是学得极快,只因生了那样的体质……

    周庄墨摇了摇头。

    他知道,大齐只能有一名太子,可毕竟李慕玄也是他自小看到大的。

    帐外有人影徐徐走来,周庄墨只以为是巡营的守卫,未曾理会。

    可下瞬,帐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周庄墨抬头看去,旋即一惊,忙放下书卷起身拱手道:“殿下。”

    他未曾想竟会是慕迟。

    慕迟抬头看了眼老者,没有说话。

    久等不应,周庄墨不觉抬眸,而后心底微讶。

    自幼时,他问他“老师,我这一生都要待在地牢中吗”后,再未露出过如那时一般的迷惘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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