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她总算将龙袍穿到了皇帝身上,正吃力的踮着足替他扣盘扣,十分困倦,整个人几乎靠在面前的胸膛上。
“昨夜你也瞧见了,朕睡觉时,幔帐必须遮得严严实实。”元景行难得好好同她说话。
“唔,瞧见了。”确实遮得严严实实,只不过她也在塌上呀。
好困啊,只想快点干完手上的活,好回自己寝宫睡一整个晌午。
继续与龙袍上的扣子做斗争,好不容易扣好了,仔细抚平褶皱,正准备去取整理袖口,元景行突然开口,“扣错了。皇后你能不能用点心思在朕身上,每年给你那么多年俸,也没亏待你吧?”
时月影抬头去看过他的衣襟,真的扣错了,第一粒扣子扣到第二个眼里去了。
元景行神色淡然,像是早就察觉了,故意等她扣完才提醒!怎么有这样坏心眼的人!
“怎么怪我?你自己扣错。”元景行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若非陛下拉着臣妾说话,臣妾怎么能做错呢?”时月影咕哝了一声。
“那皇后侍候朕穿衣的时候,朕是不能说话了么?”元景行俊眉微扬,“你什么时候定的规矩?自己定的?不打算通知朕?”
能说话能说话,就属他话最多了!
她才不与他争辩呢,“请陛下就躬一点儿身子吧!”
大概元景行也意识到拖得太晚了,终于配合地弯腰,好叫她方便解开衣扣。
“最上头那几粒劳烦陛下自己扣。”她性子温吞,生起气来依旧十分有风度。
皇帝终于动了动他那尊贵的双手,慢悠悠地自行系起扣子,继续一开始的话题,“那你说,朕有没有勾引小宫女?”
“求陛下先别说话了,免得臣妾再分神。”时月影拧起眉头。
元景行侧身躲开她的手,“朕自己扣,你说话就成。朕还是头一次见到手和脑袋不能并用的人,真稀奇。”
两人谈话被外室的德乐听得一清二楚,他抱着拂尘,心想着皇后这摊扶不起的烂泥,总归不会再答错了吧!皇帝就差把问题的答案写下来贴在她脑门上了!
时月影沉思了一会儿,她觉着宫女爬龙床这事要彻底解决并非难事。第一,是挑选些个老实的宫女。第二,皇帝得注意自己的言行,免得宫女会错意!
本以为第一点最为关键。
可是她昨夜担了侍夜宫女一职,终于明白好好的宫女为何会爬龙塌了!
她思索片刻抬眸认真道,“陛下平日独自安寝时,也会放下幔帐么?”
“当然!皇后昨夜也瞧见了,遮得严严实实的,透不进一丝风来。”元景行言语间甚至有些自豪,像是恨不得她立马给他立个贞节牌坊。
原因找着了。
“唔......幔帐一放下就格外闷热。所以陛下平日里也会主动叫宫女上龙塌扇风吧?”
皇帝一愣神,还没来得及否认,时月影就自顾自地往下说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张床榻,陛下叫小宫女怎么想?”
她说完一整句话,深吸了口气继续,“即使她们理解为真的只是扇风。可每日清晨陛下又使唤她们为你更衣,如此脸对着脸的亲密,碰这碰那的,男女授受不亲,她们能不误会陛下的意思么?还有、”
“陛下,百官皆已经等候在正殿前多时了!”德乐抱着拂尘冲进来打断小皇后的话。
时月影收了声,几句话言简意赅,她觉得自己应该解释明白了,可皇帝明白了吗?水润双眸眨了眨。
作者有话说:
时月影:陛下明白了吗?(眨眨眼)
德乐:明白了!明白你后位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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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殿里没了声响,德乐站在离屏风不远处,只恨自己没早点打断皇后的话。
时月影撩了下眼皮,见元景行正垂眸看他,眸色幽深,大概是听了她的话正反思自己的错处?
元景行右唇角微扬,轻嗤了声,笑意稍纵即逝。
恩,他应该是明白她的意思了,时月影心想。转身去拿起矮柜上的玉佩,往皇帝腰间系去。
可下一瞬,她的手腕就被捏住了,整个人被提到皇帝面前,四目相对,男人眼里邪火流窜。
德乐听见了这动静,真怕元景行掐死小皇后,虽然皇后本就是奸臣余孽,死有余辜,但这会坏皇帝名声!
“陛下息怒啊!”
“滚!”元景行朝着外头怒斥了一声。
德乐连滚带爬地逃寝殿内室。
时月影眨眨眼,她觉着自己没说错话呀,把宫女叫上龙塌扇风,与宫女在屏风后头这般亲密,可不就引得宫女误会了么?
元景行朝着她倾身过来,下颚紧绷,一双怒眸能喷出火来。
时月影纤纤玉指间还挂着他那块碧绿通透的玉佩呢,在他们之间晃啊晃的。
“时、月、影、”元景行夺下玉佩,捏在手里。向来话多到能连着训斥她几个时辰并且话不重样的男人,这会儿只咬牙切齿,她的名字以及她这个人仿佛已经被他在唇齿间磨了个稀碎。
等时月影回过神,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已经被捏成了碎块.....这力道......仿佛他掌心里捏碎的不是玉佩而是她的脖颈。
元景行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玉佩碎片落了满地,还未等时月影回过魂,皇帝怒气冲冲到底走出屏风,在宫人的跟随下离开了寝殿。
可是她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呀。
时月影回到寝殿后还琢磨着这个问题呢,不管了先补眠,困倦得很,横竖皇帝厌恶她不是一日两日了。
回未央宫后,她伏在凤榻一觉睡到黄昏时分,时月影辗转醒来,中午的热气已经消散了,天外朝霞一片黯然橙黄之色,宫人们立在殿外廊下不敢扰她清梦。
时月影摘下盖在小腹上的薄毯,拧了拧眼睛,望着寝殿四周琳琅满目的珍贵摆设,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此时此刻,娘亲和爹爹在家里做什么?哥哥们又在做什么?
***
转眼到了皇室中秋家宴,元景行允许她在这种大小宫宴上露面,却严令禁止她与宫外任何人说话。
宫宴当夜,未央宫里的宫女正忙着为皇后梳洗穿戴,缂丝牡丹屏风之后,白霜趁着其他宫人去取衣裳的间隙,一边为皇后宽衣,一边带来消息,“今夜晋王妃出席宫宴。”
“真的?!”时月影欢喜极了。晋王是皇帝的弟弟,而晋王妃是她的表姐,当年时家鼎盛之时,表姐借着时家这股东风一跃成了身份尊贵的晋王妃,时家破败之后再没了往来,尤其新帝登基,晋王妃也深居简出不再出席宫宴。
倘若今夜能与晋王妃说上话,那么或许能知晓家人的近况!
“快替我穿衣!”时月影顿时雀跃起来。
宫人捧了来了一袭绛红色绣飞鹤长裙,绣房这三个月来特地为皇后赶制的,用了现下皇城最时兴的剪裁。
齐胸的襦裙领口更低些,价值不菲的衣料上缀着珍珠水晶,腰腹间收的甚紧,时月影这两年身形愈发婀娜玲珑,穿上之后真真赏心悦目。
这些年中原太平,民风开放,百姓尚美,无论男女皆簪花抹粉,民间容颜俊美的男女皆有一众追随者为之疯狂。
“皇后呢?”
元景行推开殿门,一路闯进来。因是皇室家宴,他着了身玄色暗龙纹云锦长袍,显得身姿颀长挺拔。
白霜为时月影系完腰封上的玉扣,慌忙退到一边行礼。
元景行堂而皇之地步入屏风。
“给陛下请安。”时月影低眉顺眼极了,自从那夜宫女爬龙塌之事之后,皇帝一直看她不顺眼。
元景行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蹙眉,转而看向立在边上宫婢,“这就是你们为皇后挑选的衣裳?”
婢女不敢言语。
“出去。”皇帝命令道。
时月影也觉得这身裙裳不太端庄,“臣妾亲自去选......”
脚步还未动,便被一个不小的力道扯回了屏风。
元景行不许她走,“你还胆敢说朕放浪形骸,魅惑旁人,你自己呢?”他压低声音训斥道。
这人小心眼,还记得那夜她对白霜的私房话呢!
时月影一手遮住那惑人的沟壑,小声替自己叫屈,“其实就时兴这样式,贵妃、贤妃、吉祥二嫔、芙蓉二美人皆都这么穿。怎么别人就成,臣妾就不成了?”
她企图和皇帝讲道理。
“朕就是不准你这么穿!”可是元景行完全不讲道理,一句话霸道地驳她。偏偏垂眸盯着,视线仿佛黏在她胸前了。
这句话到了她耳朵里,意思是说:就欺负你一个了,你能奈我如何?
“臣妾去换了便是,陛下不要生气。”
讲道理一如既往地讲不通,时月影伏低做小,她怕皇帝发怒不许她去宴上,那唯一得到家人消息的希望也破灭了。
皇帝骤然离开,时月影立在屏风边上,诧异地看着元景行走到她的衣柜前,从中挑了一袭茶白色缀珍珠软烟罗裙丢给她,“换上这件。”
“那臣妾唤白霜进殿、”
“你自己换。”元景神色肃然,盯着她仿佛盯着什么弑母仇人。
“那请陛下回避,臣妾、”
元景行打断道,“当着朕的面换。”
解腰间玉扣的动作停了下来,时月影心头微颤,他怎么了呀?今夜并非初一。
“你若不换,今夜我们谁都不要去中秋宫宴了。”
明明是如此下作的几句话,他的语气生硬,没有半点轻佻。
他经常这样喜怒无常,时月影说服自己,已经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在他面前换个衣裳也没什么,她微微侧身,解开腰封上的玉扣。
丝滑的绛色衣裙坠落地上,虽然垂眸不去看他,可她能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凝视在她的雪背上。
华丽的衣裳褪尽,上半身只余一层抱腹,下身则是薄薄的衬裙。
伸手去取矮柜上的茶白色软烟罗裙。一只手掌却比她更快按住了裙子,“将小衣也换了。”
时月影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她转过身,直面元景行,“就因为那些话,你要羞辱我至此么?”
“羞辱?朕是你的夫君。”他从身侧木柜上揪起一件白色雪锻抱腹小衣,塞到她怀里。
时月影不明白身上这件粉霞色抱腹与衬裙怎么就碍他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