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叶一柏微微皱眉。
小警员看到叶一柏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搪瓷杯上,立刻意识过来叶大医生在想什么,他急忙道:“这是新的,不是原来那个,原来那个我已经丢了!!”
叶一柏在小警员跳脚的时候已然蹲了下来。
脉搏平稳。
他拿出听诊器,心率平稳。
呼吸……
叶一柏眼睛眯了眯,右手好似不经意地扫过这位院领导的胳肢窝。
院领导的呼吸迅速急促了一下,虽然很快就又平稳了下来,不过这怎么逃得过叶大医生的眼睛。
他站起身来。
“怀疑是脑出血造成的晕厥,情况危急,你们谁,你推一个推床来。”叶一柏严肃地说道。
“脑……脑出血,还情况危急?他脑袋不是好好的,怎么就出血了呢,没血啊。”搪瓷杯警员也就是小张,紧张的嘴巴都磕绊了。
叶一柏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用法语又说了一遍,果然,那个西捕也面色大变,凑过来就近看那个院领导的头想瞅瞅到底哪里出血了。
“还不是被你们气的,这位先生平常应该有高血压,被今天的场景一刺激,血液升高造成脑内出血或者脑梗,抢救不及时就会死亡。”
叶一柏死亡这两个字一出,黑衣服的和黄衣服的都跳了起来。
“叶医生,你得救救他,求您了,不然不然我得去跳黄浦江了。”小张快哭出来了,巡捕队长王一也一脸丧气,耳朵都不捂了,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巡捕那边那好不到哪里去,那个西捕一边对着叶一柏叽里呱啦地说着法语,希望叶一柏能救人,一边将挑事的那个华捕骂得狗血淋头。
叶一柏拍拍手从地面上站起来,上下嘴皮一碰,怎么严重怎么说,听得不止是巡警和巡捕两边,连躺在地上的某人都面皮颤了颤。
“出了事知道着急了,一个要跳黄浦江,一个要找姐姐说情?够可以啊,刚刚不是一个个拿着枪都快怼到对方脸上了吗?你们这叫维持秩序啊,最破坏秩序的就是你们。”
叶大医生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到哪都遇到一些刺头一样的小崽子。
“你,维护自己国人是吧,应该啊,但维护的时候能不像流氓一样吗?好好讲话不行吗?还有麻烦平常的时候也发挥发挥你的同胞爱,别对外护着,对内就自己欺负,跟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还有你。”叶一柏转头看向那个西捕,“听得懂中文但是不会说是吧,给人当枪使很有趣吗?一个连国人都可以欺负背叛的人,有什么值得你护着的?光长个不长脑的是吧。”
叶大医生法文水平仅限于医疗名词,因此说这段话的时候一半中文一半法文中间还夹杂着几个英文,但看那西捕的样子,居然还真听懂了。
骂完人,神清气爽,这时候推床也到了。
萨克见状想要过来帮忙被叶一柏一个眼神阻止了,他看着两边还傻愣愣站着的人,冷声道:“不是还要我小胳膊小腿的帮你们把人抬上去吧。”
小张和那西捕闻言立刻反应过来,两人一左一右,一个抬左手一个抬右手磕磕绊绊地将人抬到了推床上。
看着两人吃力的模样,叶大医生不由摇头,要人真的有什么毛病,厥过去没事,被你们这一抬倒要抬出毛病来。
不过他面上还是一派温和,“你们看,齐心协力,共同协作,这就很好嘛,大家都吃的一碗饭都在做同一件事,干嘛弄得像仇人一样。”
看着低头不说话的两伙人,叶大医生满意地点点头,他教育学生的功底还是不减当年啊。
第022章
“手术室闲人勿进,你们等在门口。”
“还要做手术啊……”小张和那个西捕的脸色更苍白了。
叶大医生目光暼过两人,“以后动手前记得先动动脑子,头上长得这个东西不是用来当装饰品的。”
说完他对捂着耳朵的王一招招手,“你进来吧。”
站在小张身后的王一诧异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你的耳朵,让它一直流血啊?”
王一脸上露出了羞赧和不好意思的神色,他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用,您先给那位老先生看吧,他没事我就没事了,他有事……”王一顿了一下,丧气地继续道:“那我就不是一只耳朵的事了。”
“死心眼。”
叶大医生没有理会王一的拒绝,他招呼理查过来,用英文说道:“帮他处理下伤口,缝两针,麻药少用点,让他涨涨记性。”
理查闻言看向王一,哦豁,耳朵啊,又是新的挑战呢。
“没问题,叶。”他对叶一柏比了个ok的手势,作势就要去拿缝合工具。
一旁的白兰德见状,忍不住开口道:“耳朵,要不我来吧。”论皮肤表面缝合,十个理查也比不上他。
这个叫王一的警察还年轻,耳朵又是长在脸上的,白兰德医生少见地起了恻隐之心。
白兰德以为自己这么说,以理查的个性必然会高高兴兴地把工具往他身上一丢,就让他去做了,理查虽然高傲,但是作为医生,他还是以病人的利益优先的,毕竟理查的缝合技术和他差太多了。
白兰德信心满满,伸手就想去接过理查手里的缝合工具。
然而这一回,理查抬着下巴轻轻瞥了他一眼,施施然走了。
走了?
白兰德:???
白兰德不死心跟了上去,“真不用我做?你那水平缝人家耳朵,有点不太人道主义吧。”
理查:“华国人有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不懂。”
理查操着一口极不普通的普通话走到王一面前。
于是巡警队长王一享受到了他自有意识以来最“好”的待遇,两个大医院的洋人医生站在他面前盯着他问,“你是选我还是选他!”
叶一柏对此莞尔一笑,和萨克一起推着推床进了帐篷。
帐篷里现在除了屏风后的杨大志和李延,就只有叶一柏和萨克两个人。
“老先生,现在没人了,可以起来了不,我推床也是很累的。”叶一柏轻轻敲了敲推床边的铁杆子。
推床上的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啧。”
叶大医生看着这位院领导安详的面容,“啧”了一声,他转头对萨克说道:“准备静脉麻醉,看来是真的脑出血了,我们切开来看看。”
静脉麻醉!
萨克眼中的兴奋一闪而过,他利索地应了一声好,转身就去准备东西了。
推床上的人眼皮明显抖动了一下,但身体依旧没有动弹。
还装上瘾了,叶一柏心里好笑,行,继续装,他倒要看看到底谁更沉得住气。
这时,屏风后的李延也听到了帐篷另一边的动静,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叶医生,又有病人吗?”
叶一柏瞥了眼还在推床上装木头人的院领导,“对,一个脑出血的病人。”
“脑出血啊。”李延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中年人光秃秃的脑袋,用一种既同情又有点庆幸的语气说道:“那幸好他头上没有头发,出血的地方找起来容易不少吧。”
民国这时候,很多医疗知识都没有普及,譬如说脑出血,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是脑袋出血。
不过……
叶一柏瞅了一眼推床上这位院领导头上典型的地中海造型,因为是躺着的缘故,从李延那个方向看过来,还真是光秃秃的一片。
“对,等下切脑袋都不用剃头了,方便得很。”叶一柏笑道。
“切……切脑袋?!”李延咽了咽口水,有些结巴地问道:“把脑袋切开??”
装尾巴切脑袋……李延觉得自己嘴巴里开始不断分泌起口水来,怎么咽都咽不完,他看着叶一柏那身白大褂,觉得自己的脚好像有些软……
叶一柏和李延说着话,推床上另一个人的胸膛明显剧烈起伏起来。
这些个年轻人,一个个都怎么说话的来着。
什么叫幸好他头上没头发??他这叫没头发吗?他明明有头发!!
还有那个医生,哪家医院的!明明知道他是装的,还剃头发切脑袋,脑袋那是能随便切的嘛!
这时候,萨克也拿着麻醉液回来了,“红十字会医院护士的英文太差了,我让她准备镇痛和肌松药,她居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还好我想起我有带了点肌松药,让她照着样子去找了。我手头的这些,单次注入应该够了。”
萨克一脸无奈地走进帐篷,他走到推床边,拿起那位院领导的手,用力拍了拍,“这肉也太多了,静脉不好找啊。”
叶一柏清晰看到推床上的人眼皮剧烈抖动起来,他在心里倒数。
“十”
“九”
“八”
……
“砰!”推床上的人在萨克第三次拍打他手臂后,猛地坐了起来。
随即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帐篷内响起。
“什么叫肉太多静脉不好找!你一个医生,连病人的静脉都找不到,你怎么好意思穿这身白大褂!”
“还有,还有你!”他从推床上跳下来,近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和地面接触,发出有力的声响。
他严厉的目光直指李延,“什么叫我没头发,这不是头发吗!”他指了指自己旁边一圈并不很浓密的头发,“小伙子年纪轻轻,眼神就这么不好。”
李延:“对不起对不起,老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李延忙不迭地道歉。
老先生??
沈副院长更气了。
不过看着这个小年轻人窘迫的模样,沈副院长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行了行了,不怪你。”
“要怪就怪外面那群兔崽子,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说是来维持秩序的,有他们这么维护的吗?还拔枪,当打仗呢!我不好好告他们一状,我就不信沈!”
这位沈副院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拍自己的后背,只是他身材太过臃肿了,手根本伸不到后面。
“小伙子,你来帮我拍拍呗,那地上一层灰。”他瞅着叶一柏说道。
行,拍灰,叶一柏上前,替这位沈副院长拍灰。
“小伙子你是哪家医院的?临时反应能力不错啊,刚才那个洋医生,叫理查是吧,那个理查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穿帮了呢。”沈来打量着叶一白问道。
刚刚叶一柏的表现他可都听在耳里,本以为是某个有名望的医生出来控场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医生。
一个小医生居然把市局和巡捕房的两个刺头说得抬不起头来,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