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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有些场合有小辈在场更好说话,你安静跟着就行。”

    三人走进医院大堂,一个烫着卷发的时髦女子正在护士台前和护士们说着什么,见到杨素新三人进来,连忙挥了挥手,“这边,这边。”

    杨素新快走两步,“慧琴,怎么样?手术开始了吗?”

    “叶先生,芳儿。”张慧琴和叶广言和叶芳打了招呼,叶芳也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张姨后,张慧琴将杨素新拉进了点。

    “刚推进去,我老公也进去当助手了,主刀的是张司长特地从上海济合请来的医生,听说特别厉害,我们外科许主任还给他当助手呢,你们再等两分钟过去吧,人刚进手术室你们就过去太特意。”张慧琴说道。

    杨素新点点头,她拍拍张慧琴的手,“多亏你了,下次请你吃饭。”

    张慧琴轻笑开来,“说哪儿的话啊,这么客气。”

    杨素新三人约莫又等了十分钟,才在张慧琴的带领下往手术室方向走去。

    “就在前头了,你们自己过去吧。”

    杨素新点点头,对张慧琴再三后,目送张慧琴离开。

    “广言,走吧。”

    叶广言肃着一张脸点点头,快走两步走到了杨素新的前面。

    “钧文。”走到手术室不远处,看到独自坐着的张钧文后,叶广言出声道。

    张钧文诧异地转头看过来,“叶局长?广言?”大概是意识到这个叶局长这个称呼在这个场合不合适,张司长便改了称呼。

    “钧文,张叔叔动手术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提都不提,如果不是我听我同学提起,我们都蒙在鼓里。”杨素新上前接过了话头。

    杨素新和张钧文也算是老相识了,都是官宦子弟,杨铭又是个会钻营的,年年到张府拜年从不缺席,而后两人又考上了同一个大学。

    虽说张钧文考上燕大的时候,杨素新早就毕业了,但是民国这个时候极看重出身,不仅是家庭背景还有毕业学校,在许多人看来,校友就是一种天然的联盟关系。

    张钧文苦笑,“也是临时决定的,我父亲的朋友,上海红十字会医院的沈院长推荐了一位医生过来,手术方案极好,这腿一直是父亲这些年的心病,希望这次手术真的能好吧。”

    “这是叶芳吧,都这么大了?”张钧文看到了杨素新身后的叶芳。

    “张叔叔好。”

    “你好你好,都成大姑娘了。现在在哪上学啊?”

    “在杭城大学,今年就要毕业了,在准备考东合大学的研究生。”

    “上海东合?确实不错。”张钧文点头。

    杨素新笑笑打断他们,“好了,别问她了,现在张叔叔要紧,这手术要多久啊,敏文又没跟你一起回来,你一个大男人照顾得过来嘛,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的。”

    她说着把手里一直提着的保温盒递过去,“消息知道得晚,也没准备什么珍贵的东西,我炖了鸡汤,手术完约莫只能喝些汤汤水水的,我想着敏文不在,你约莫也想不到这些,就让人炖了过来。”

    张钧文这时候当真是露出了感动的神色,“素新姐,我是真没想到,昨儿个父亲还术前禁食,从昨天晚上起就没吃过东西,醒来是该吃点东西。”

    杨素新微微一笑,没有再居功。

    不过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张钧文算是领了叶广言一家的情了,也主动说起这次他来杭城的事。

    “这次的事上面十分重视,那位梁生布庄的老板和王副部长是连襟,王太太是那位失踪小少爷的亲阿姨,这事出来后,王副部长的岳母直接哭晕过去两回。”

    “王副部长与我们部长关系莫逆,所以我跑这一趟是部长亲自下的令,若是人能找回来,那一切安好,若是找不回来,这监管不力的名头,广言兄你是跑不了的。”

    叶广言闻言只能苦笑,“确实是我工作不到位,不管找不找得回来,我都得反省,只是有些书我确实力有不逮,望钧文兄看在同出燕大的份上,帮我在部长面前开脱一二。”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张钧文看在鸡汤的份上便一口应了下来。

    叶家三人陪着张钧文在手术室门口等消息,手术室里,叶一柏、许主任、沈来等人都已经做好了消毒工作。

    唐传芳和另一名中年医生,也就是张慧琴的老公正在架摄像机,调整摄像机位置,唐传芳一边调整摄像机一边还抱怨昨天怎么没想起来能把那个“迷走神经切断术”给录下来。

    “叶医生,病人已经在麻醉室了,但是他不让麻醉医生麻醉,说您答应了他让他用猪汁麻醉?”小赵说到猪汁两个字的时候,神情复杂极了。

    叶一柏已经戴好了无菌手套,正在检查手术器械,闻言排手术器械的手就是一顿,看来没糊弄过去,老头子还记着呢。

    倒不是说叶一柏糊弄张老爷子,做股腘动脉旁路移植术用持续硬脊膜外腔阻滞麻醉和用全麻都行,一般由医生根据病人基础情况和意愿做出选择。

    张老爷子的意愿是很明确了,他也符合用硬膜外麻醉的条件,只是叶一柏私心里认为,老爷子这老子天下第一的个性,手术中醒着对他这个主刀医生来说,还蛮有挑战性的。

    所以他想着如果老爷子没提,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算了,全麻进来,动完,醒来手术都结束了,老爷子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只是可惜了,老爷子记性好,没糊弄过去。

    第036章

    “我马上过去。”叶一柏说着,转头看向许主任,“许主任,你核对一遍器械,我去趟麻醉室。”

    许主任连忙点头,他向前一步,接替了叶一柏的位置。

    沈副院长从小护士进来说到“猪汁麻醉”的时候就竖起了耳朵,见叶一柏转身去麻醉室,他也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去帮忙。”就一路快走跟着叶一柏出去了。

    有人感叹过,麻醉技术的出现是外科手术发展的转折点和里程碑,它的出现使得外科手术摆脱了野蛮和无人道的骂名,使之真正成为一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治疗手段。

    在麻醉刚发展起来的阶段,麻醉医生往往是外科医生兼任,谁开刀谁麻醉,而且大多麻醉手法十分粗犷。

    比如最原始的□□吸入式麻醉,1872年的水合氯醛,1903年的巴比妥……你外科手术麻醉完没有后遗症简直不正常。

    老爷子说他曾看过许多战友麻醉后没上手术台就走了,确实是这样,没有专门的麻醉医生,外科医生没有经过专业的麻醉培训。

    他们往往按照自己的经验调配麻醉剂量,再加上这些麻醉药剂本身就对人体有损伤性,你身体底子弱受伤严重的,没上手术台就被一针麻醉送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这个年代战场上,很多战士宁愿忍着痛也不愿上麻醉,也有其道理。

    叶一柏大学选课的时候,选了麻醉课程,虽说因为少有亲自麻醉的机会,熟练度和手法必然比不过后世专业的麻醉医生,但是比起三十年代的麻醉医生,那是精细太多了。

    “小叶,你可是答应我给我用猪汁麻醉的,猪呢!我要用新鲜的!死猪我不用的啊!”叶一柏一跨进麻醉室,就听到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和麻醉医生怀疑人生的表情。

    叶一柏的眼睛正好和看过来的麻醉医生对上,麻醉医生眼中的异样和不敢置信让叶医生少见地有些脸红。

    幸好他戴了口罩啊……

    叶一柏走到老爷子身边,解释带:“没有猪,不是猪汁麻醉,是阻滞麻醉,持续硬脊膜外腔阻滞麻醉!”

    张老爷子闻言,看了一眼叶一柏,随后失望地叹了口气,“不是猪汁啊,我还想着猪汁能用猪汁麻醉,这一听就纯天然,安全。”

    叶一柏:……老爷子还懂纯天然的东西最安全呢,比后世某些迷信化学制品的人有觉悟多了。

    “而且这东西一听就便宜,好寻摸,如果真能用猪麻醉,战场上能少走多少人啊。”

    老爷子的自言自语让叶一柏拿药的手就是一顿,难怪昨儿个后老爷子一直把猪汁猪汁挂在嘴边,比起前者,后者才是他对这事如此上心的原因吧。

    “张伯伯,我要开始了,等下麻醉起效后,您的下半部分身体会失去知觉,不要惊慌失措,不要擅自移动,不然我们的麻醉医生会随时给你一针,让你进入昏睡状态,可以吗?”

    张老爷子从猪汁的失望中回过神来,看到叶一柏严肃的表情,也认真地点点头,“叶医生你放心,我不打麻醉取子弹的手术都做了好几回了,我知道规矩!”

    叶一柏点头,同时转身对麻醉医生说道:“该做的准备都做好。”

    麻醉医生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看了老爷子一眼就去准备一针入眠的注射药剂了。

    硬膜外麻醉麻醉范围广,对呼吸系统、循环系统的影响较小,且后遗症少,因此除头颅外,从颈部开始几乎所有部门的手术都可以用这种麻醉方式。

    但是同时,这种麻醉方式操作复杂,一旦操作失败,特别是高位的硬膜外阻滞,后果十分严重,因此饶是在后世,麻醉医生们也更愿意选择更加安全舒适的全身麻醉。

    叶一柏测量了老爷子的身高,确定穿刺点。

    “浓度再调低一点。”叶一柏看了药物配比比例,低声对麻醉医生说道。

    麻醉医生点头重新配比药物。

    “老爷子麻烦您侧卧。”叶一柏对着老爷子的腰部比了比。

    张老爷子穿着手术服,手术服宽松,空空荡荡的,叶一柏比的时候收离他的腰部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不对,不对,他碰到了!!老爷子猛地一抽,“叶……叶医生,这个……这个我痒……”

    叶一柏:……

    叶医生瞅了他一眼,“等下就没感觉了,忍忍。”

    张老爷子闻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憋得他满脸通红!

    “叶医生。”这时候麻醉医生将重新配比的药剂递给叶一柏。

    叶一柏点头,他先给老爷子挂上了水,确定已经建立通畅的静脉通道。

    因为硬膜外麻醉的风险性,叶一柏还让麻醉室准备了全套的抢救设备。

    “调试完毕了?”

    “嗯,全部开启调试完毕。”

    老爷子侧着身子躺着,头部侧过来,伸长这脖子看那些一个就很吓人的抢救设备。

    “这……这都是给我准备的?”

    麻醉医生没答话,他下意识地看了叶一柏一眼。

    叶一柏收到麻醉医生求助的目光,抬头,对老爷子“嗯”了一声。

    嗯了一声?

    你“嗯”的什么意思?

    “是给我准备的意思?”老爷子的音调微微变高。

    叶大医生第n次忍住想要送老爷子一针入眠的想法,十分“耐心”地解释道:“没错,万一你手术中乱动,手术刀戳破你哪个器官血管了,有它们还能抢救一下。”

    老爷子闻言,觉得自己的血压正在“啪啪啪”上升……

    “你在家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这不是个危险的手术,你还说要我放心,咋一进手术室,你就变了呢,我是你张伯伯啊!”老爷子声嘶力竭悲痛交加,用一种看不肖子孙的目光看着叶一柏。

    叶医生:……

    叶一柏顶着这悲痛的目光,瞬间觉得手上的穿刺针有些沉重。他就知道,这个伯侄关系只会影响他出刀的速度。

    “我开玩笑的。”叶一柏说着,一边在按了按老爷子两块骨骼之间的间隙,在老爷子悲痛神情一滞,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找准时机就扎了进去。

    硬膜外阻滞起效较慢,而且因为是盲探操作,所以存在不确定因素。

    叶一柏在麻醉室里,每隔十分钟问一次老爷子的感觉。

    “还有感觉吗?”

    “有有有,别摸这里,怪难为情的。”

    “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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