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她原也想好了,若是预判错了,兄长没来找她说要带她去猎苑,她也是要寻个借口和由头去找兄长的。
但如今,既是兄长寻来,自是省了她不少麻烦。
谢端嬅闻声不喜不悲,她仍冷静着,只是说:“我去好吗?我如今在京中,怕已经是一个笑话了。”大龄未嫁,多家登门提亲她都婉拒,怕早在外面勋贵世家中落得个眼高手低命比纸薄的名声了。
谢槐道:“你怎么会是笑话?你是我们谢家的嫡长女!谢家如今是式微了,但你却是在谢家还鼎盛时被教养出来的,谁敢笑话你。”
谢端嬅知道兄长压力大,肩上肩负着中兴谢家的大任,他怎么可能压力不大。
所以见兄长急了,谢端嬅安抚道:“哥哥别急,我答应你就是了。”她始终都很平和,似是早已不会喜怒了般,她平静道,“哥哥放心,我自是不会丢了谢氏一门的脸的。”
谢槐闻声点头,说了句“这才是我们谢家的女儿”后,不免也仍操着心,他始终是在意着妹妹的婚嫁问题的。
想了想别的登门提亲的人家都被她一一拒绝,又想到那日魏珩说的话,谢槐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来。
“你真想嫁去魏家?真喜欢魏珩?”兄妹之间感情深厚,且也年纪都不小了,倒没有太多避讳。
谢端嬅闻声眉毛轻抬了下,她只说:“只是觉得同长公主殿下投缘,如今也只有同她才能聊几句过去的事了。”她知道此事已不可能,所以她也不想再叫兄长担心,便又安抚他,给他吃定心丸道,“哥哥放心吧,我并不喜欢魏世子。既魏世子那日已把话说得很清楚,我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又说:“这次去,我会找到他同颜姑娘,当面再把此事说清。顺便,再给颜姑娘道个歉。”
谢槐其实想说你又何必向那个颜氏道歉,但又觉得,或许妹妹去向颜氏服个软低个头,魏珩心中对他们谢家的怨气可能会更消下去一些。而为了谢家,也只能叫妹妹暂时受些委屈了。
谢槐垂着头,双拳紧握,他不敢看妹妹眼睛,只咬着字低声说:“你受委屈了。”
谢端嬅自然是不想谢魏两家生分的,她也不想因为她的缘故而叫兄长恨上魏珩。但她之前那样做的个中缘由又不能叫兄长知晓,所以谢端嬅只能道:“这算什么委屈?颜姑娘日后是要做魏家世子夫人的,那我向魏家未来的世子夫人道歉,又有什么干系呢?说起来,那件事,还是我冒失和唐突了。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有在认真想这件事儿,越想越觉得难怪那日魏世子会生气动怒。”
被妹妹安抚几句,谢槐不免也顺着妹妹思绪去考虑这个问题。这样一想,他倒也觉得妹妹说的有几分理在。
只是,再怎么样,魏珩都该好好说话。
兄妹二人又聊了几句,越聊越开心。等谢槐离开时,心情已然好了很多。
谢端嬅则是等兄长一离开后,她便收起了些脸上的笑意。
她不能再等了,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或许……魏珩还是值得信任的。他虽如今已是新君的左膀右臂,但却始终是旧人的旧友,以及好兄弟。
或许,他还留有初心在,他并没有被权势熏昏了头脑。
至少在处理颜氏这件事上,谢端嬅觉得他尚可信赖三分。
民间落难时误娶的女子,出身低微,而凭他如今的身份,却能不惜与家族为敌也要迎娶为妻,这足以叫她高看一眼的。
魏国公,今上的走狗,当年先太子府一事的刽子手……想来魏珩一直都记恨着他。
他们父子一直不睦,魏珩仍记恨着自己父亲魏国公,想来便是一直没忘过当年。
*
皇家猎苑旁有行宫,但每次秋猎时,武宣帝都不喜欢住进行宫去,他喜欢在山脚下扎营,领着一众伴驾而来的人住在帐篷内。
这样每到晚上时,大家也都不必被冷冰冰的宫墙隔开,还能聚在一起篝火聊天。
这也算是武宣帝很大的一个喜好了,许是身居高位久了,如今他是越发喜欢这样的热闹。
一早天没亮就出发,傍晚时分才抵达。
太监宫女们在扎营时,要好的早已三五成群的高高兴兴聚一处说话了。
颜熙是明德太后带来的,她也不认识什么人,所以一直都只侍奉在太后身旁。
谢端嬅想找颜熙,但却不好寻去太后跟前,所以只能外头等着。倒是徐夫人,一来后便迫不及待的寻去了女儿那儿。
徐夫人是正二品武将的夫人,求见太后,也只是通报一声的事儿。
明德太后带颜熙过来,原也不是想拘她在身边的。如今见徐夫人寻来,太后便笑着说:“熙儿,便随你母亲去吧。”又夸了徐夫人几嘴,道,“你娘虽跟着徐将军在边塞吃了苦,但她如今也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听说,还举过刀上阵杀过敌呢。”
徐夫人谦逊又和婉道:“是太后娘娘您谬赞了,臣妇实在不敢当。”
太后却笑着说:“你也不必太过谦虚,你也不比谁差,走出去大可挺直了腰杆。”明德太后出身也不好,所以她倒没有那些世家特别在意的门第之念。
徐夫人闻声,忙称是。
颜熙也朝太后行了退礼,然后带着丹青入画一道跟着母亲出来。
太后格外开恩,允许颜熙带了两个丫鬟进宫。
颜熙才随着徐夫人出来,便见不远处的谢家大小姐谢端嬅迎面走了来。
谢端嬅原本也没打算非得今儿这会儿就来找颜熙说话,但既见到了,自然也就大大方方迎了过来。
第77章 【v】“是想欣赏别人的马……
颜熙同徐夫人的关系, 有人想极力去瞒着,但也有人想让真相大白于众人面前。
事实就是如此,纸是包不住火的, 所以,即便徐家同齐王再怎么在其中费力周旋, 也敌不过太子在圣上和诸位臣子跟前轻飘飘的几句实话。
徐平洲一直以来态度和立场都很明确, 他并不想掺和到太子齐王之争中, 所以徐家在意的所谓娶有夫之妇会坏了徐家同徐平洲的名声, 徐平洲并不在意这一点。
而且,若能自污,于他这样一个掌有军权的军将来说,其实也是好事。
太过纯正清白,反倒是会惹圣上忌惮, 平白叫妻儿跟着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何况, 姣姣她失忆了, 打从他们相识起, 她早就忘了曾经的所有。她也并不记得自己有丈夫,也不记得自己有孩子, 她是最无辜的。这件事,相信知道这个真相的,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若他们夫妻二人真要担一个有心之人甩过来的骂名的话, 那也只能由他来担。是他见色起意, 也是他“夺”人之妻,是他该骂,是他该受唾弃。
徐家那边一心想把这样一盆脏水全部都往徐夫人身上泼,想替徐家保下一个名声清白的徐五爷。但无奈徐平洲压根不领徐家的情,更是愤怒于他们想坏妻子名声, 所以他极力把这一切都承担了下来,丝毫不给徐家污名自己夫人的机会。
以至于,徐家在此事上更是被动。在和东宫周旋时,东宫胜出根本毫不费力。
而魏珩这里,魏珩就更是没有要帮徐家遮掩的意思了。这件事自始至终颜娘都是极无辜之人,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何况颜娘有贵亲并不愿高攀,仍守着家中已逝老父,清清正正的继续做她的生意,光是这点品质就值得称赞。
于颜娘来说是百利而无害之事,魏珩又怎会阻止让大家知道真相。
所以在这件事上,魏珩也是放之任之的,始终都无插手之意。
既母女二人的事在京中勋贵圈中已不是秘密,谢端嬅身为谢氏嫡长女,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此番瞧见颜熙身边站了个容貌与其极为相似的中年美妇人,她也并不意外。甚至,一眼就猜出了妇人身份来。
所以谢端嬅以晚辈的身份先向徐夫人请了安。
“见过徐夫人。”谢端嬅身为在谢家鼎盛时期被培养出来的当年京都第一贵女,言行始终得体规矩。
徐夫人并不认识谢端嬅,但她也能猜得到,眼前之人定是名门贵女。
所以徐夫人忙道:“小姐客气了,小姐实在不必如此多礼。”
谢端嬅在向徐夫人问安的时候,颜熙也已倾身向谢端嬅行了礼。
知道母亲可能不认识谢端嬅,颜熙起身后,介绍道:“这位是谢国公府独女。”
徐夫人虽对京中权贵知之甚少,但有关谢家,她还算是有耳闻的。听老爷说过,当年先帝在位时,谢家在诸世家豪族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是后来,朝野动荡,朝代更迭,谢家站队失败,这才没落了的。
但这些徐夫人也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她很快便又笑着冲谢端嬅点头:“原来是谢小姐。”
谢端嬅直接言明来意:“有些话想同颜姑娘单独说,不知可否方便?”
颜熙自然对谢端嬅仍存有警惕之心,但这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她想谢端嬅也不能如何。而且,虽然知道母亲是好意,也是真心想同她呆一处好好培养母女感情的,但颜熙却并不太想。
尤其是这么多人在的时候。
她当然知道外面很多人都知道了她们母女的关系,虽说没什么,但她也不太想站在那里被那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虽然可能更多的是对她父亲的怜悯和同情吧,但哪怕是这样,她也不喜欢。
父亲已经去世了,她只想让他安息。
所以,心中思量权衡一番后,颜熙便对徐夫人道:“我随谢小姐呆一会儿吧。”
徐夫人一切都听女儿的,于是她点了头。
二人寻了个稍微静僻的地方说话,谢端嬅一来就是致歉。
“颜姑娘,我为我那日的鲁莽向你道歉。”谢端嬅这个道歉也是真诚的,虽然她目的没能达到,没能同魏珩还有这位颜姑娘达成协议,但她也不至于怨愤到要去怪他们的地步。
何况,那事的确是她莽撞了。
事后细想,她也觉得做出那样的事实在不合她的身份。她当时实在是急昏了头脑,这才想着要去找颜姑娘商量此事。
就算要找,她也该是找魏珩才对。
只是那时候她想的是,若能通过颜姑娘来达到目的,她就无需去惊动魏珩。因为很显然,和魏珩比起来,显然是颜姑娘更好说话,也更能被她说动。
她自知,在魏珩跟前,她可能过不了三招。
她原想的是,哄诱他们先把此事敲定下来,等到时候魏珩早已是同自己一条船上的人了,她再以实情相告。届时,哪怕他是在这些年内早失了初心,碍着是她未婚夫婿身份的缘故,他也不得不答应她。
但一切都是她想得太天真,也太简单了。
也是她低估了魏珩对跟前这位颜姑娘的情意。
若他仍在意门第,或许他们还能有商量的余地。但显然,魏珩早做出了豁出去一切的准备,他根本不在意他同颜姑娘之间的门第之差。
谢端嬅心中遗憾的同时,不免也油然生出几分敬佩的。
而颜熙这边,颜熙倒没想到谢端嬅是来找她道歉的。
不过又一想,觉得也有可能。那日魏珩说他去谢家找过谢端嬅,且把话都说明白了。想来谢家是忌惮魏珩,是给魏珩面子,想向魏珩示好,所以谢小姐这才来向她道歉。
颜熙抿了下唇,总觉得其实她也并没有怎么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谢小姐的确不该来找她,但事既已过去了,她也不想得理不饶人,一直都抓着不放手。
站在谢端嬅的立场,同样身为女人,她倒多少也能理解谢端嬅的心情。她自己之前不也照样做过傻事吗?为了所谓的情爱,无名无分跟着魏珩入京,之后见魏珩待她始终疏离冷淡,她情急之下,又以迷香算计之。
她不能因为这些都是她前世做的事,就当作是完全没有发生过的。
既然她在感情中都没有那么理智和高尚,又何必要求别人必须事事都得体呢?
再说,之前一再防备和忌惮这位谢小姐,也是因为怀疑自己前世的死和她有关。而如今,既然魏珩查出了真相,排除了谢小姐的嫌疑,那她也不必再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
所以,颜熙闻声后,倒诚恳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谢小姐也不必再放在心上。我……其实也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起初是有些生气,后来想了想,觉得谢小姐此举也能理解。”
谢端嬅是极聪明之人,她听颜熙这样说,便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她笑着说:“颜姑娘别误会,其实我对魏世子并无男女之情。”
颜熙怔愣着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