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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这样的情况下,难道还要无休无止的内耗吗?

    何况,太子齐王一个比一个会争权夺势。他们和今上一样,对权势的执着超过了对天下子民的关心。

    如今本朝虽较之前朝有式微之势,但好在前朝时国力强大,先帝的威严也仍对敌国有震慑。朝中也还尚有名臣名将在,还有人能替天子谋事。

    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俨然是处在逆境之中,若再不求进取,继续这样内耗下去,日后不论太子齐王中的谁继位,必然不再有如今的局势。

    而到时,于整个中原来说,都将是一场极大的灾难。

    所以,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魏珩思虑再三后,都觉得他不能袖手旁观。

    而若他不再做纯臣,参与到这些是是非非中去后,他最不愿的就是将颜娘也牵扯进来。

    所以,既是想将颜娘撇到事外,让那些人认定他已经对颜娘心灰意冷,断了情意,那么,他同谢端嬅的亲事,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前有她当着众人的面抗旨拒婚,后再有他同谢家所谓的“联姻”,想必所有人都会相信他同颜娘早恩断义绝。届时,她再有徐平洲夫妇同卫家护着,想来受不到牵连和波及。

    只是……魏珩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其实魏珩心里也多明白,走上这一步,无疑是将她推得更远。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不知道当年真相也就罢了,既知道,他便再做不到装聋作哑,只装着所谓的圣人,不记前仇。

    但魏珩对颜熙也坦诚,他不畏惧把自己所有的计谋都告诉她,亦不畏惧将自己所有的软肋都送去她手中。

    他信得过她。他愿意将自己的把柄送到她手上,让她握着。

    而颜熙听后,又再次沉默了。

    从前都只是她和魏珩两个人的事,他们再怎么折腾,其实不过就是些情情爱爱罢了。在一起,或不在一起,都是最终个人的选择,不涉及太多。

    而如今,此事牵扯众多,她不好也不能阻止魏珩去做那样一件大事。

    但舔着脸要他娶自己,并告诉他自己不怕受牵连……她也断然做不到。

    她承认她是个有尊严的人,哪怕知道个中原因,知道他同谢端嬅定亲其实还是为了蒙蔽旁人,是为了庇护她的周全……她也做不到彻底的坦然接受。

    所以,颜熙唇嘴几番翕动后,最终也只是问他:“那么,你是已经想好了吗?”

    第86章 【v】兄弟见面。……

    这个决定是魏珩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来的, 但当他听到颜熙这样问他时,他又动摇了。

    他害怕了。

    仇要报,正义要伸张, 可颜娘他也要。

    可走上这条路,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一定能成功。不求未来可以飞黄腾达, 再高一层, 只求功成之后能全身而退。

    但此路艰险, 稍不慎走错一条路, 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若前程是坦荡的,他自是希望颜娘能与他携手共进,共享荣华。可若前方等待他的是身死,甚至是灭族,那么他自然不希望颜娘跟着他吃苦受累。

    他希望她好好的。

    希望她可以不受丝毫苦累, 永远做她想做的事, 永远开心快乐。

    他想让颜娘等他一些日子, 可又觉得, 颜娘凭什么等他?

    她本来就厌恶他,她还没原谅他。

    魏珩内心很矛盾, 因为他并不能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颜熙望着他,见他佝背垂头,不过几日之间突然不见从前的清朗、公子无双之色, 想着他内心可能深受的打击和煎熬, 她心内一松,也就渐渐将自己的所谓尊严放在了一边。

    她主动问他:“若我告诉你,我并不畏惧受牵连呢?若我说我相信你,信你能保护好我呢?就算保护不好,我也认了, 也不会去怪你呢?”她的言外之意是,她想与他携手共进,哪怕前方是深渊烈火。

    颜熙说出这些来,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毕竟她不过只是一个小百姓,此生唯一心愿便就是踏实过好日子。

    她向往的也是平淡温馨的生活,而非那种悲壮的、可能随时都需要奉献上性命的日子。

    谢小姐同那位“表兄”的感情自然感人肺腑,但若能有选择的话,她相信谁也不希望放着好好日子不过,偏去做那样的一对苦命鸳鸯。谢小姐和“表兄”,他们也是别无它法了。

    魏珩似不敢信颜熙会说出这些话来,在他心中,颜娘应该还是没原谅他的。

    对颜熙的这份心意,他自然是高兴。但对前程,他并不乐观。

    “可否给我一些时间,等我些日子。”魏珩说,“待时局稍稍稳定一些,我有信心能稳胜不败了,届时必大摆筵席,八抬大轿迎娶你入门。”

    话她只说一遍,态度她也只表明一次。所以,见魏珩并未采纳她的意见,颜熙也并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他心中有大义,有旧仇,他想全大义、想报旧仇,她完全能理解。

    毕竟她恨魏珩的时候,她也是想着要离开他要报复他的,没道理又去阻止人家不让他去报那血海深仇。

    所以颜熙说:“你既想好了,就不要犹豫,坚定的朝着你所想的去走吧。三心二意,瞻前顾后,迟迟疑疑,反而会坏事。至于我……我并不能给你什么承诺。”她抿了下唇,侧眸看向他,见他也正目光定定的落在自己身上,那双眼睛疲惫中透着光,颜熙有些微的怔愣。

    颜熙顿了会儿,才继续说:“你去忙你的大事,我自也有我的大事要忙。至于你我以后如何,便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她不去要求他做什么,她也阻止不了他什么。但以她如今的处境来说,她也的确给不了他什么承诺。

    所以,那就让他们各忙各的,情爱之事暂且先搁置一边。

    魏珩最后仍丢下了一句承诺:“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

    于魏珩来说,他的时间不多。所以,在尽量能保证有条不紊的情况下,魏珩自然还是希望事态能够尽快的往前推进。

    表面看似仍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早暗流汹涌。

    择了个机会,魏珩又同谢端嬅见了一面。

    为避免有人盯梢起疑心,这次二人见面的地方定在了一间书画铺子。

    谢端嬅听了魏珩话后,错愕问:“你确定?”

    之前那次见面,不还说他会想办法,说假以定亲之名来行事是没门吗?怎么这才几天过去,就又突然叫她出来又再提了这事。

    说实话,谢端嬅如今也并不想走这样一条路的。

    从前那样折腾是没办法,但现在既他有别的办法,为何还要这样做?

    魏珩目光从谢端嬅面上收回,落在了他手中把玩着的那个碧玉杯子上,他淡淡道:“若另择它法,也不是没有,只是那样一来,便要再周全许多,徒浪费了时间。此其一。其二……”魏珩顿了一顿,这才重又抬起眸子看向坐他对面的谢端嬅。

    “我有些事要做,不想牵连于她,所以只能利用你一二了。”

    对此魏珩没瞒着,毕竟若他要复仇,要让萧御这个先皇皇孙堂堂正正站在众人面前,日后再不必隐姓埋名,不必日日躲着藏着,只为怕暴露身份,从而引来杀身之祸……对此,谢端嬅该是最不会反对和阻止的。

    有关这一点,魏珩绝对相信。

    谢端嬅警觉,很快便从魏珩这番话中察觉到了异样。

    她轻蹙眉心问:“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说不想牵连颜姑娘?”毕竟若不是要谋什么大事的话,凭他魏世子的能耐和手腕,也会怕牵连了颜姑娘吗?

    魏珩手握着碧玉茶杯轻晃了几晃,然后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之后才说:“谢姑娘不必多问。”魏珩目光定定看着她,他此刻眼神晦暗不明,“你只需等着死遁后,同御兄好好过日子便好。”

    御兄身子不好,在谋划此事上,魏珩没想过要将他拉进来淌这趟浑水。待到功成那一日,自有他同御兄相见的机会。

    到时候,他定要让天下最好的名医来给他治脸养伤。

    但即便魏珩不说,谢端嬅也能猜得到。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她问。

    魏珩道:“也就前几日。”

    谢端嬅唇嘴翕动了下,然后才道:“我知道你是为御兄鸣不平,你心疼他伤了身子又毁了容貌。其实,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让我告诉你他伤得极重的原因。”谢端嬅轻叹一声,她也很无奈道,“但既御兄都已经放下,我们也不必再执着了。”

    顿一瞬,谢端嬅又道:“御兄是心怀天下之人,既他心中仇恨已放下,如今只唯愿天下太平,万民安居,你我也该遂了他的愿。”

    “我知道御兄心有大爱,可毕竟他离开朝堂太久了。如今太子齐王之争的局面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我不插手此事,日后也必然少不了一场恶斗。除非太子齐王其中能有一方心甘情愿放弃皇位,屈居为臣。可如今斗成这样,就算是放弃了,你觉得放弃的那一方又会是什么下场?另一方就没有想要铲草除根以绝后患的想法?他们已经处在了那个位置,都知道不管是败了还是降了,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他们绝对不会降,也不会允许自己败。”

    谢端嬅自懂这些,所以,魏珩此番一席话,她无言以对。

    更何况,她私心里,也是希望当年太子府之仇是可以得报的。也是希望御兄日后能够不必再躲在阴暗处,希望他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太阳底下的。

    谢端嬅又再沉默一阵后,才松口不再相权,她只道:“好。”

    而魏珩始终没同她说当年太子府那般凄惨的下场,其实是今天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蓄谋已久。那是毫无人性的一场蓄意的屠杀。

    既不愿她同御兄也掺和进来,索性不说。

    说了除了能平白增加他们二人心中的仇恨,徒叫他们继续活在过去的痛苦中外,又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既不能,又何必说。

    想到御兄同谢小姐日后的安稳日子,魏珩不免想到他自己同颜熙来。

    魏珩手摩挲着玉扳指,静默一瞬后,突然说:“我母亲近些日子会去谢府走动,也会在谢夫人面前提起一些事,尽量造成你我二人要定亲的假象。但什么三书六礼,都不必走,只要让外人知道有这个意思就行。”魏珩的意思是造势,误导他想误导的人,而不是真走程序。

    “我知道你不愿,但我更不愿。”魏珩此话并不假。

    谢端嬅是有求于人的一方,所以她点头道:“魏世子若还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我如今别无它求,只希望世子您可尽快安排我‘死遁’一事。”

    “好。”魏珩允诺。

    *

    同谢端嬅辞别后,魏珩一回家便又去了清心堂。

    母子二人如今没什么秘密,虽长公主不赞成儿子这么做,但她心中也知道,大事不能不做,更不能因要完成私事而去拖一个无辜的人下水。

    若颜姑娘同珩儿真有缘分,待日后事成,他们二人自可喜结连理。

    而若无缘……

    不!长公主忙在心中念阿弥陀佛,她祈求佛祖保佑,一佑珩儿能平平安安,所谋之事能够顺顺利利,二佑珩儿同颜姑娘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魏珩走后,长公主便一直跪在蒲团上,口中念着佛经。

    在筹谋谢端嬅死遁一事的同时,魏珩自然不会忘记魏璟。母亲说,魏璟或许可能是揭穿当年陶姨娘乃是受人指点自杀诬陷的唯一证人。

    但魏珩知道,此事急不得,更不能打草惊蛇。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也并不能确定魏璟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魏璟心中也有愤恨和不屑,毕竟他母亲是为那个人而死的,他心中未必不恨那个人。

    但若是陶姨娘临终前对他说了什么,或是求了他什么,他也未必不会终身都守着这个秘密。

    魏璟虽身有残缺,但却不是蠢笨之人。若他决心不愿,魏珩觉得他应该也难得拿他有什么办法。

    所以,魏珩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先试探。

    每个人都有软肋,先试探,之后再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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