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沈安筠去一旁找自己新鲜出炉的表哥,说起了路上需要注意的事:“舅舅突遭贬斥,一时间恐怕很难适应,老太太又有了春秋,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在了表哥身上,这时候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你可一定要打足了精神啊!”
黄楚凡自从家变后,人一直都是懵着的,本来的官家少爷,只需每日用功读书,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没想到一夕间就成了阶下囚,再出来,生活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天他一直浑浑噩噩的,沈安筠的话像一道惊雷,一下子把他给炸醒了。
他看看突然间衰老的祖母,再看精神不再的父亲,然后是很少出内宅的母亲和妻子,最后是自己那两个还不懂事的儿子。
黄楚凡突然鼻子一酸,对着沈安筠深深一揖:“多谢表妹提醒。”
……
大家重新见了礼,沈安筠拿出准备好的饭食,两家人在这路边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吃了顿送别饭。
临走之前黄元冬对沈胜洲说:“我知妹婿是一片好心,只是我现在是待罪之身,实在不适合找专人护送,妹婿回去时,把那两位壮士带走吧。”
沈胜洲心说还是我闺女想的周到,知道依着这位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同意让人护送的,所以早在找叶易真帮忙的时候,就想到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舅兄误会了,那两位壮士虽和我们认识,却不是我们自己找来的。他们是和我合作的粮店里的人,舅兄也知道,西北虽苦寒,却有着咱们这边没有的一些特产,运过来后价格何止是涨了一两倍!我那合作人看中了其中的商机,正好知道我们要来送行,他第一次派人去西北,想着和官差一起,路上也安全,这才让他们跟我过来的。”
黄元冬就算是再不通庶务,也知道走商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和押解罪犯的人同路,不说晦不晦气,只说被押解的人只能徒步去往押解之地,商人也不可能放弃车马,跟着一起徒步而去。
可是再是常识,谁也没规定走商之人,不能和押解之人同路。
黄元冬是迂腐,却不是不知好歹,对着沈胜洲深深一鞠,沈胜洲赶紧避开:“不敢当舅兄如此大礼,只盼望舅兄好好保重,一路顺风。”
第6章 雇人
送走了黄家人,生活恢复到正轨,沈安筠开始着手,置办起了下次收粮带过去的货。
忙活了几天,把车队送走,沈安筠正和大林还有喂骡马的山子叔,在仓库里点货。从京城回来后,沈安筠就把大林调到自己身边,这样出门更方便。
正收拾着,母亲程敏过来拉着沈安筠,让她去问问有没有老太太的消息。
沈安筠就道:“这才走出去多远!哪里会有什么消息。”
“你去问问吧,万一有消息了呢!”
沈安筠见母亲急切,就许诺:“明天我去了解货源,到真哥的粮店去问问。”
程敏还是不愿意:“安筠啊,这两天我总是睡不好,总觉得老太太这一路,不会太顺遂,你也别等到明天了,现在就去问问,不耽搁下午一早回来。”
沈安筠觉得,应该是自家姐弟几个太过省心,要不然母亲哪有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
不过也知道她现在心焦的很,沈安筠耐着性子劝:“娘,别说舅舅一家被发配到西北,必须徒步过去,那么远的路,就连骑马坐轿都辛苦,更何况老太太年龄大了,徒步过去当然更辛苦。可是该做的咱们都做了,您不能总是想着那些不好的可能,您应该多想想,老太太自来坚强,路上又有人照顾,一定会平平安安到西北的。”
程敏还是愁闷:“可是我就是静不下心。”
沈安筠把她扶到仓库外面:“您要觉得静不下心,就去找别人说说话,要是还不行我去套上车,找人带着您去镇上转一圈,反正现在我是不可能去县里问消息的。”
她语气轻柔,态度却强硬,程敏一见这样,知道说不动她了,只能暂时作罢:“你抽不出空就算了,明天去县里的时候,记得问问就行。”
沈安筠应承了,程敏才回屋端出来针线笸箩,在院子里做起了针线活。
仓库里只零零散散的剩下几小堆货,沈安筠回来的时候大林他俩已经规整好,正打扫着仓库。
把尾货重新过了一遍数,仓库也已经打扫完,这次出车才算真的结束。
沈安筠回屋算账,大林和山子叔去了后面给骡马铡草。
车队的出发,不止带走了仓库里的货,还有后院里一大半的骡马,刚才还乱哄哄的院子,从新变得安静了起来。
就连家里的几条大狗,也懒洋洋的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种安静没持续太久,就被几个孩童的嬉笑声打破。
接着就是大门被推开,八岁的沈雯娇带着六岁和三岁的两个弟弟,从外面跑了进来,大狗们知道进来的是家里的小主人,只是尾巴摇了两下,然后继续安逸的躺着。
姐弟三人直接冲到厨房门口喊:“二姐什么时候吃饭呀?”
小家伙们闹腾惯了,沈安筠也早就习惯了,手底下的算盘半点不停顿,直到得数出来,和账本上的对照了一下,确定没出错,然后再校对下一个。
她虽然没受影响,母亲程敏却觉得被他们吵的脑仁疼,无名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喊什么喊,出去瞎跑一晌你们还有功了!该洗手的去洗手,该进厨房帮忙的赶紧进去帮帮忙,在这里瞎喊就能吃上饭了!”
几个小家伙相互对视了一眼,缩着脑袋灰溜溜的洗手去了。
沈安筠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母亲正催厨房里忙活的二妹:“手脚麻利着点,别家都吃饭了,就咱们家还都等着呢。”
沈安筠过去母亲旁边坐了:“这才什么时辰您就说别人家吃饭了。”说完又对洗了手重新等在厨房门口的两个弟弟说:“真的饿的受不了,就去屋里拿点心吃,守在厨房门口像什么样子!”
母亲赶紧为两个儿子说话:“别吵他们了,厨房里有肉,小孩子闻到味就不愿意吃别的了。”
这时候正好二妹出来,分给了他们一人一个鸡腿,俩小子接了鸡腿,跑到屋里去吃了。
看到他们这样小家子气,沈安筠不由得皱起眉头,突然意识到,两个弟弟的教育,该提上日程了。
这事她只存在心里,并没有和母亲商议,准备等父亲回来后,再说弟弟们的教育问题。
程敏一根线用完,把针线递给沈安筠,让她帮忙穿上。可是沈安筠却直接把她手中所有的东西都拿了过去,直接放在了针线笸箩里。
把针插在针托上,说:“针线活您以后还是少做,眼睛本来就不好,针线做多了,以后早早的就看不清了!”
程敏无奈的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不做针线你们穿什么呀!”说完就要把东西从针线笸箩里拿出来。
沈安筠把针线笸箩拉到另一边,让她够不着“以后您都不用做了,明天我去县里,办完事就去雇几个人回来,到时候家里的活都让他们做,您和妹妹也都好好养养。”
程敏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曾经沈胜洲不止一次的说过想要家里雇人的事,她都没答应,这次沈安筠再提,她还是原来的想法:“不能雇!我都说了多少回了,咱家已经够出风头了,你再弄几个人回来,别人背后又该说咱们了!”
沈安筠也试图说服她:“别的有个几百亩地的人家,都要雇佣几个人在家里做工,咱们家不止有买卖,在延通更是有几千亩地,为什么就不能雇几个人了!”
“咱们家和别人家不同,咱们家起来的太快了,根基不稳,若是雇了人,和村里人又有了区别!”
沈安筠见正常讲道理和母亲讲不通,只能换一个办法。
她随意的扒拉着针线笸箩里的碎布,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只是觉得,家里雇几个有手艺的人其实挺好的,我看中了华衣阁的一套衣服,也不是顶级的绸缎,竟然要十两银子,十两银子那样的衣服都能买两套布料了!家里如果雇个擅针线的,也不用非得有人家专业绣娘的能力,精细的绣活咱们可以让绣庄来做,她只做成成衣,一件衣服节省下来的银子,就够雇她一年的费用了。不过娘你既然不愿意,我也只能去买成衣了。”
她说的轻松,程敏却被惊的不轻:“你干什么要买十两银子一套的衣服?”
沈安筠不急不缓的回她:“我干什么不能买十两一套的衣服,不说我爹出一趟车就有百十两的收益,只咱家那几千亩地,我什么不能穿,我以后又不成家,也不用再装什么有勤俭持家品德的人,既然看中了,为什么不买?”
程敏一听她说以后不成家,心里就自责的不行,按着自家闺女的品貌,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只因着她被当成男孩子养大,最后又不能招赘,弄的现在亲事不好定。
沈安筠见母亲不说话,就又接着给她讲道理:“就算现在不雇人,等以后二妹要定亲时,还是要雇的,不管怎么说,最低得找个门当户对,和咱们家差不多的人家吧?可人家里都是有做活的人的,到时候别说雇人,您还必须得买一两房下人让她带过去,才不失身份。要不然亲家都是仆妇成群,咱家里却都是自己做活,您觉得还合适吗?”
程敏之所以不让雇人,还是因为当初两个儿子先后夭折,自己又伤了身子大夫说再难有孕,老爷子就想给沈胜洲典个妾回来,也就是雇个人来给自己的丈夫生儿子。
最后虽然丈夫没同意,也没同意公爹提出的过继兄弟家的儿子,可是在程敏心里,却对雇人有着极大的阴影。
现在沈安筠都说出以后家里要买人的事了,她突然对雇人,也没那么大的反应了。
夫妻这么多年,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还是清楚的,还是别让曾经的那些不愉快,影响到了孩子们的亲事。
“你想雇几个做活的就雇吧,反正现在不雇,以后也要雇,甚至于还需要买。”
听母亲松了口,沈安筠心情一下子就飞扬了起来,好听的话更是不打哏的往外冒,哄的程敏也有了笑模样。
第7章 酒楼
第二天大林就套了马车,沈安筠坐上马车去了丰漳县,先去各个货栈了解完货源,毕竟十几辆车不能每次都只拉布匹,其他东西,还是要配上几车的。
货栈转了一圈,做到对市场上的货源心里有数,这才去了叶易真在丰漳县的粮店。
因为和沈安筠家合作,货源在丰漳县,所以丰漳县的粮店,是仅次于阳兰城的大店,叶易真一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会在这里。
沈安筠刚进去,店里的掌柜就迎了过来:“安筠过来了,快里面请里面请。”
穿过门店,来到店里内间的休息室里,伙计上了茶,刘掌柜抱歉道:“安筠来的不巧,叶老板刚回去。”
沈安筠无所谓:“刘掌柜在也是一样的。”
当初找叶易真帮忙,刘掌柜也是知道的,沈安筠就直接问他:“勇哥可曾传回来消息?”
刘掌柜摇头:“没有,田勇走后老板一直在这边,如果田勇来信了会直接送到这边的。”
这和沈安筠想的结果一样,不过真的听到没有信,她心里还是松快了起来,毕竟离开没几天,除非出事了,正常情况是不会来信的。
刘掌柜也说:“没有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
沈安筠应了声是,然后才问起了雇人的事:“我想雇一两个人回家帮忙,不知道刘掌柜可有相熟的牙人?”
沈安筠知道刘掌柜的家就在丰漳县,家里也雇了一两个帮忙的人,所以直接向他打听。
刘掌柜:“这个你还真问对人了,我一朋友就是做这个的,当年因为他家里出了事,他通过牙子给别人做过两年工,后来就自己干了这个。因为他自己遭过难,对底下的人就多了几分宽和,不管是活契还是死契,身份绝对干净。”
沈安筠就问他:“你那位朋友的场子在哪?”
刘掌柜摇手:“现在先不急,现在都午时了,他那里有那拖家带口带着病患的,现在正是熬药的时候。今日你身边有人,也不怕晚回去一会,我做东,咱们去乐寿居吃过饭再过去。”
沈安筠笑着起身:“那咱们就先去乐寿居,不过先说好了,今天这顿必须是我请。”
刘掌柜大笑:“这不就成了我讹你请客了嘛!”
刘掌柜已经快五十岁,因为笑的失了力气,起身的时候就有些不太利索,大林扶了他一把,说:“本来就该她请的,再说了,她那么有钱,你不让她请我怎么点贵的菜!”
刘掌柜拍手道:“对对对,今天咱们吃大户。”
……
乐寿居是个三层的大酒楼,虽然刚到吃饭的时候,一楼除柜台外,摆放了十几张桌子,就已经坐了一半的人。
三人刚一进门,就有伙计过来招呼:“几位客官是在一楼坐,还是去上面?”
请人吃饭,坐一楼就没有意思了,沈安筠直接道:“去上面。”
伙计把抹布往肩膀上一搭:“好嘞,几位客官楼上请。”
上了楼明显的安静宽敞,除了楼梯,其他三面一共才摆放了六张桌子,每桌之间或是屏风,或是植株,都隔离出独立的空间,里面有一个单间那么大的面积,装饰又各有不同。
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是个小戏台,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正在那唱曲,咿咿呀呀的唱的还挺好听。
“几位客官要是嫌二楼闹,三楼还有雅间。”
几人也没什么要事要谈,直接就在二楼坐了。
酒菜上的也快,沈安筠虽说酒量还行,在外面却不怎么喝,给大林和刘掌柜点的白酒,自己只要了个果酒,慢慢的品着。
二楼陆陆续续的也坐满了人,唱曲的姑娘应该也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一曲完毕,另一面的一个隔间里就传出一声清朗的叫好声。
刘掌柜听到声音,说了声:“原来他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