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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另一半呢?”猛男问。

    姜翼朝门口抬抬下巴:“给那老头子送去,那么爱踹人,腿脚要缺钙下回闪着骨头。”

    “哎!”猛男笑答。

    不少早盯着此地的汉子也跑过来乐颠颠捡拾。

    “翅翅哥慷慨!”

    “是不是又哪个美女给我们翼哥的嫁妆?”

    “老姜今天怎么想到买这个?”猛男嘬着管子好奇问。

    姜翼寻到训练室的木条凳上一躺,表情一如既往的臭,搭起的长腿却晃得得意。

    “因为谁花钱谁就是大爷。”

    想到某位小老板不甘不愿的听任花钱大爷的吩咐,费了半小时把牛奶拆出来乖乖供上的模样,姜翼就心情不错。

    只是这大爷好像不知,小老板不过作势拆了几个组合,剩余全是从别箱里取的,反正他们也不会去数拆下的包装,等大爷走后,又继续卖那包装好的蛋糕牛奶。

    两不耽误。

    ********

    新品推出,加之某人瞎来一出,祝微星今天的营业额是他开店来最高。收摊时,小蛋糕基本完售。

    昨天班长信息告知专业老师要见自己一面,祝微星提着笛盒去到了学校音乐楼709。

    早二十分钟到达,老师没来,先来了个女生。巧了,正是开学典礼上坐祝微星身边的短发姑娘。

    女孩意外,表情一瞬僵硬后,选了最远的位子坐下,一副不想跟祝微星扯上关系的样子。

    u艺音乐表演专业除却理论课外,七成都是器乐专业课,专业课里又有九成都是小课。课堂学生不超过三人,有时直接一对一教授。所以器乐专业老师几乎对他们的大学生涯起到决定性作用。名师未必出高徒,但瞎几把老师一定能把好学生给祸害了。直白点,九成大学音乐狗就指着专业老师活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

    通过网络和同窗朋友圈了解到这信息的祝微星对此心觉不妙。以祝靓靓过去的肆无忌惮,怕已经把老师得罪。奶奶和辅导员都提过他缺课,且翻遍手机都找不到自己专业老师的电话。通知上门还得透过班长,班长不学长笛,班长拉小提。偏偏自己现在专业水平一塌糊涂,整个前途未卜。

    边想边看了不远处女生一眼,发现对方也在悄悄打量自己,对上祝微星视线又立马排斥的转开。

    祝微星手指在笛盒上摩挲,忽然开口:“你好,我想问一下,我们的长笛老师姓陈?”课表上没写专业课老师信息。

    那女生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祝微星:“谢谢,那……现在练哪一首?”

    这是太久没来上学忘了老师姓啥也忘了学了啥?不会连长笛怎么吹都忘了吧?

    女生忍着没翻白眼:“我和你之前没一起上课,我怎么知道你练哪首。反正我在练《山羊之舞》。”口气不善,但没忍住泄露一丝小骄傲。

    祝微星有这曲子的记忆,不简单,而自己还在吹笛头……落后人家不知几年的水平。

    灾难。

    等到他把长笛取出擦拭准备后就更灾难了,人家那管闪闪发光熠熠生辉,一看便质感满格,他这个却斑斑驳驳愈显廉价可怜。

    现在的祝微星可不会因为物质鄙陋就随便自卑,但在专业问题上,撇去价格缺陷,他的乐器是缺乏良好维护才变这样的,是他失职,祝微星应该惭愧。

    又等了快十分钟,门外终于走进一男人,三十多,不高,戴副眼镜,瞧着挺斯文,一看就是文艺工作者。

    祝微星和女生一起起身,喊:“陈老师。”

    陈周陈老师对那女生笑,对祝微星不过淡淡扫了眼。

    祝微星心说:果然。

    “陆小爱,”陈老师坐下后点女生名,又点了一首练习曲,让她吹,这是回课,也就是检查作业。

    这练习曲祝微星竟也知道,还知道很难。而陆小爱吹得很好,气息绵长沉稳,姿态优美舒展,情绪饱满到位,流畅完整的表现,和祝微星一个天一个地。他静静听完,又听陈老师分析讲解,用词专业,要求严格,祝微星跟不上节奏。

    足足半小时后,陈老师才正眼看了过来。

    “舍得来上课了?”一出口就是讽刺。

    “听你们夏老师说,你伤到头把怎么吹笛子都忘了?”陈老师开门见山,说完却噗嗤笑了,“拍电视啊?人生如戏是不是?”

    身边的陆小爱投来惊骇视线,祝微星未语。

    陈老师随手翻谱,语气温和,言辞却冰凉:“你们夏老师的意思,让我给你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花心思从头教起。不过呢……你这些乱七八糟的离奇经历,我不信。因为你不是一个诚实的学生,也不是一个认真的学生。撒谎、旷课、扰乱课堂纪律,恶劣前科不胜枚举。再者,就算是真的,我也没这功夫和义务,我教大学生,不教幼儿园,还做启蒙教育。”

    “不过作为老师,总要教你点什么。今天让你来,我个人想给你一点建议。那就是你应该直接放弃这个专业,转去学别的或学理论都好,不要浪费老师的时间,和你自己的时间。”

    话落,已做好对方会有激烈反应的陈周,却只听一句平静询问。

    祝微星:“您觉得我学不会?”

    “学得会学不会不是问题,也不重要。”陈老师一直看着面前的谱,连眼神都吝啬给予,“我直截了当点,且当你失忆的借口是真,什么都不记得的你从头开始练?人家学小步舞曲、小协奏曲,你呢?笛头吹响了吗?长音练稳了吗?就算都会了,能到联欢晚会上走个过场大概就是你的毕业水准。有意义?别说专业路线,做个家教都难。”

    “怎么,觉得话不中听?”未得应答的陈老师终于抬头,出乎意料迎上一双悠淡眉眼,不慌不怒,不急不苦,几近漠然。有时听众的无动于衷,会比不赞同的态度更让表达者不满。

    陈老师果然脸色愈冷:“忠言逆耳,我希望你有足够的自我认识。你这样的专业水准,占用一个艺术学院表演专业名额,以前就算了,现在还合适?传出去会让多少苦练多年艺考落榜的学生跟着不平?即便你自我评价过高,认为配得上继续学习,但这分三六九等的圈子,挺过这一波,以你的天赋条件,能挺过下一波?”

    说着,视线从祝微星的旧笛子上瞟过,眼含轻慢,言下之意,明了不过。

    换做心志不坚或精神脆弱的学生被老师这样毫不留情的数落,早就尊严扫地无言继续,连一边的陆小爱都不忍皱眉,同情的看着祝微星。

    祝微星却仍挺拔坐着,背脊不因一点自抑而轻折,眸光直白坦然,望着面前的为人师表不躲不闪。他没自我辩驳,没豪言壮语,更没辱骂指责,他只是轻轻说了句。

    “我交了学费。”

    却被陈老师认为是再度挑衅,有恃无恐。

    他一下起身,指着门口:“交了学费又如何,我有权利教我认为值得被教的学生,你想学可以找别人,反正我教不了。现在,马上,立刻,你给我出去!”

    他嗓音一下拔高,走廊上没人,但音乐楼的教室小而密集,门又没关,这一声出去,像大风天里的尘,扬得铺天盖地。

    被这样驱逐,祝微星再坚持也没必要留了。他整理好东西,在陈周恼怒的目光和陆小爱怜悯的视线中,提起笛盒走了出去。

    行出很远还能听见陈周训斥:“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笛子怎么吹,但还是忘不掉目无尊长伶牙俐齿!没规矩没教养!”

    从音乐楼走出来,又路过小广场,祝微星在云雀雕塑前站了一会儿。

    一旁的石碑上刻着车尔尼的名句“追上未来,抓住它的本质,把未来转变为现在”,祝微星见之,微不可查的轻轻叹了口气。

    ……

    没上成课,回家的时间比预期早不少。祝微星一手提了剩下教材,另一手抱着又从小超市采购的蛋糕进了门。

    对奶奶自己早归的解释是“小课的时间和别的同学有冲突,需重新调整”。

    奶奶没多问,只点头,半晌叮嘱一句:“要用心,听老师话。”

    祝微星弯腰换鞋的动作一顿,抬头脸上带笑:“知道。”

    进屋本想睡一觉,翻了两个身又下了地。这时间原该要吹笛头了,今天祝微星却有些打不起精神。

    坐到书桌前发起呆来,回神才觉太阳西斜。

    抬头想看窗外天空,却扫到对面人家床上躺着的高大身影,长手长脚得床铺都快容不下,一只手臂还直接挂到了地上。

    这人在家?早上不是扛了一箱牛奶去学校上课,这么快回来了?

    姜翼嘴里叼烟,头脸全隐在暗影中。祝微星只能看得见烟头猩红明烁的火光,没睡着。

    他这幅姿态,祝微星隔几天就能撞上一回,不是瞪着天花板抽烟,就是瞪着天花板发呆,有时甚至躺尸一天啥都不干,少年老成,满腹心事。然到了外头人前摇身一变,又是那个放贷全世界拽出海底两万里的脸。

    但今天,祝微星没资格评价人家,他气场和姜翼莫名近似,有种同病相怜感。

    顺手打开电脑,祝微星点了首弦乐重奏播放,是舒伯特早年创作的版本。本想做个填场背景,却听入了迷。

    舒伯特一生悲苦,贫穷绑缚了他的手脚,病痛压垮了他的未来。他喜欢音乐,却因为出身低微得不到正统教育,他通过自学凭借着过人的天资创造了斐然成就,却又在高光时刻倒在恶疾之下,英年早逝。

    天才尚且如此,遑论他们这样的凡人。

    可祝微星又记得舒伯特说过,那些为世人带来无尽欢乐的音乐,正是他在无尽苦痛中做下的一首一首。

    生活以痛吻我,而我报之以歌。

    提琴声像一缕轻烟,于屋内袅娜旋转,漫过薄薄纱窗飞扬到不远彼端,带去了曲中属于少年人的迷愁、不得志的怅惘。可渐渐听着听着,又觉出不同姿态,像尘土下的种子,微风中的新芽,雨后的生机,春日里的花。

    对面的人也似有所觉的看过来,和祝微星匆匆对视便各自别开目光。

    一个不抬头,一个不说话,两人在静谧的乐曲中互相沉默,身处两方空间,却一同奇妙的默契聆听,仿若无言的灵魂共鸣。

    第29章 撑腰?

    上午继续开摊, 蛋糕牛奶组合的销量又有增长,没到中午就卖完了,下午去上学路过流动市场发现城管来过, 有摊子躲避不及, 瓜碎菜洒, 鱼蹦到半空都没功夫捞,一地狼藉。

    一个火炉被撞倒,炭火撒了出来。祝微星瞧见摊主在那儿可怜的捡,周围没人搭手, 便帮着扶了下快倾翻的小车。

    五十多的摊主大叔见到祝微星动作赶忙阻止:“不用不用,有灰, 沾到你衣服不好。”

    “没事。”祝微星回, 又给他把能抢救的食材调味都摆回车上。

    大叔感激不已,硬要送两个饼给祝微星当补偿。

    祝微星没要。

    大叔以为他嫌弃,自我推荐:“我这饼瞧着一般, 用料却都好,你尝尝,不骗人。”

    祝微星其实早吃过了,开摊那会儿他四处晃悠挑了几个小摊尝味,这新摆的流动饼摊也在列。用料是可以, 比很多摊子实诚,但味道一般, 卖相也差,生意会兴旺才怪。

    没得祝微星接受, 大叔灰心叹气:“算了算了, 砸了东西,不做也好, 到头来还是给人打工有活路。”

    随意对人指手画脚不是礼貌人做派,但大叔一脸丧得无计可施,祝微星犹豫了下说:“或许,换种方法卖会有效果。”

    “啊,什么方法?人家都这样做呀。”大叔不懂。

    祝微星说:“就是人家都做,你才不能再做。”

    ……

    午餐在学校食堂解决,咬牙充了一百,没舍得吃荤,点了两个素加一小碗饭,祝微星寻了个位子坐下。

    吃的时候,周围不断有目光和议论朝他飘来,祝微星察觉了,但没回头。

    有个短发女生气鼓鼓走到近前,一拍桌子,对祝微星道:“告诉你哦,不是我说的!我可不是大嘴巴!”

    祝微星抬眼,发现是陆小爱。

    面对祝微星疑惑,陆小爱一手端盘,一手拍胸,模样严肃:“旁观全程就我一人,不代表就是我把你被陈老师赶出教室的事传到网上去,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请你正视我的品德!”

    祝微星眼睛缓慢眨动,像在消化陆小爱的话,须臾,他点头:“我知道。”当时教室门没关,周围那么静,陈老师声音又那么大,知情者只有一个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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