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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8)

    梁思源见他没有罚自己的意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规矩起来:遇上点挡道的。

    聂还林轻轻唔了一声:姓汪还是姓宋?

    孟惊雁从片场出来,正看见聂还林边把手机装起来边朝他走过来,刚刚那点心神不宁就多多少少被压下去了一些。

    哥,饿不饿?聂还林接过来于晨手里的外套,习惯性地给孟惊雁披上。

    孟惊雁在他面前不怎么硬撑,本来拍戏就很耗心神,他心里又想着下午的拍卖会,有点恹恹的:没什么胃口。

    聂还林一边把孟惊雁的衣服拉链拉好,一边跟于晨说:今天下午我陪着就行了,明天会照常来片场的。

    前两天要不是聂还林,孟惊雁就出大事儿了。虽然聂还林没对于晨说什么责怪的话,但是那种明显把孟惊雁划进自己的保护圈里的架势让他感觉插不进缝去,加上他心里头有愧,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例行公事地叮嘱了一句:那你有事打我电话。

    聂还林依旧很温和地客气着:于哥费心。说完就揽着孟惊雁一路朝外走。

    直到下午拍卖会开场,孟惊雁一直都没什么精神,他心里头堵着好多事。

    拍卖会就像是一个句号,不仅把他和孟家的旧日荣光彻底地隔绝开来,也把他和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劈在人生的两端。他不怀念那些香车宝马,也不怀念那些衣香鬓影,但是孟宅就好像他人生的根基所在,过去拥有的时候留心不到,如今当告别如此真实地铺陈在眼前,他心里头不可能尝不到苦。

    还有聂还林。那段短暂的绝对发情期就像是打开了孟惊雁内心的一个封印,让他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对聂还林需要。不管是因为契合度还是别的什么他无从追究的原因,这场发情让他看明白为什么自己愿意收留一个陌生人,为什么无条件地想要亲近他,那个答案像是炮、弹一样砸进他心里,炸出一片蘑菇云。

    他甚至近乎耻辱地发现自己在迫切地渴望拍卖会能早点进行,他想知道自己过了这场公开处刑还会剩下多少债。他一方面妄想那个数字不太大,他还有个余地去争上一争,他能多拍戏多赚钱去争一个和聂还林之间的将来;另一方面他就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只要那个数字足够大,把他从这种痴心妄想里面唤醒,他好早一点收起这种柔软脆弱,恢复成那个刀枪不入的孤家寡人。

    只不过,只要距离拍卖会还有一秒,审判还没降临,他就还有一秒钟可以贪恋。

    孟惊雁安静地坐在观众席首排,等着参加拍卖的人陆续入场。

    拍卖会是由法院监办的,现场人头攒动,除了真心要来捡漏的买家,还有许多要亲眼看孟家笑话的闲人。

    孟惊雁不用看都知道,背后在买家席落座的大部分都是他的熟人。有人曾和他在电影首映礼上谈笑风生,有人曾在他的生日宴上和他把酒言欢,但是这都不重要,因为所有人都在孟家出事之后选择了远离。

    孟惊雁不记恨他们,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没资格要求任何人和自己共患难。

    哟,孟少。一个不无戏谑的声音扬起来,孟惊雁抬起头,来人是汪逸笙。

    看孟惊雁没说话,汪逸笙哂笑一声: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你还是这么个没眼色的

    不好意思,你挡住我路了。聂还林轻轻一拨,汪逸笙就被推得半歪在护栏上。

    汪逸笙本来开口就想骂,但刚刚把聂还林的脸看清楚,Omega对优秀Alpha的敏感占有欲就油然而生,他突然变得矜持起来,带着点乖巧可怜:真抱歉,我没看到您,你也是来参加拍卖的吗?介意我和您坐一起吗?

    聂还林刚才是看孟惊雁坐得不太舒服,出去给他买腰垫了。他先没理汪逸笙,小心地把腰垫垫在孟惊雁身后,温和地问:这样好点吗?那个体贴入微的样子像是真恨不得把孟惊雁捧进手心里。

    等着孟惊雁点了头,聂还林才抬起头,冷漠地回答汪逸笙:我坐这儿,这是家属席。你既然是来参加拍卖的,就应该去买家席坐着。

    汪逸笙这辈子也见多了大大小小的市面,想保持风度的时候自然能装点出一副样子来,聂还林对他如此轻慢,他不气反笑,递出一张名片:这次的拍卖会我是志在必得,你要是看中了哪样东西,会后直接联系我。

    聂还林接过那张名片,把上面的信息读了一下又还给汪逸笙,就像拒绝马路上发传单的健身教练:谢谢,不需要。

    孟惊雁突然就忍不住有点想笑,心里头也没那么紧张了。

    汪逸笙再怎么能忍,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一把夺过聂还林递回来的名片,恼羞成怒地瞪了孟惊雁一眼:你好本事,穷得连裤子都快穿不上了,还这么会勾引聂还林的目光压下来,汪逸笙的话就说不下去了,他却不肯露出吃力的样子,愤然转身走向了后排。

    拍卖会很快开始了。第一件拍卖品就是那只雀蓝杯子,是孟玉昆早年从日本淘换回来的,说是宫里流出的,说不上多值钱,但是胜在稀有,又在国外转了一圈,的确是一些收藏家会留心的藏品。

    二百万起拍,几乎是立刻就有人举牌了,主持人语气很平直:十六号孙先生报价二百零五万元。

    毕竟是个小物件,价格窜了几个十万涨势就慢了。孟惊雁的心却咚咚地敲个没完,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手心被汗浸得又湿又凉,似乎整个身体都慢慢变冷了。

    他后背挺得笔直,却不敢回头看,他怕看见那些举起又落下的报价牌,自己会露出不该有的软弱来。

    三百九十七万元一次,三百九十七万元两次,还有买家加价吗?主持人还是保持着官方的语气,准备落锤。

    孟惊雁害怕那审判的锤音,害怕小影子最后一次离开自己,却努力绷直身体,额角慢慢渗出了一丝汗。

    却有一只手无声地扶上了他的后背,像是在他身上长出了一根新脊梁,把温暖和力量重新注入他的身体。

    十一号梁先生报价七百九十四万元。主持人刚报出这个数字,拍卖厅里就稍微起了一阵骚动。

    谁呀这是?一个杯子五百万,又不是什么上等货,疯了吧?

    而且还是少了一只的对儿杯,没什么劲。

    冤大头呗,反正也是给孟家填窟窿。

    就是,多点这种冤大头,让孟家那小子赶紧把钱吐出来,欠着我家一千多个呢。

    一千多个?我家六千多个找谁要去?

    孟惊雁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汗水从他的睫毛上落下来,却不是眼泪。他心里突然有一点释然,事情总是一旦开了头就会容易很多。

    东瀛百狮樽、掐丝珐琅莲纹双耳碗、红豆釉团螭纹太白壶,东西一样一样地拍下去,事情开始变得匪夷所思起来,无论即将成交的买家出价多少,那位十一号梁先生都会以二倍的价格把藏品拍下来。

    眼瞧着大屏幕上挂在十一号下面的数字越来越长,说来有些可怕,孟惊雁的心里居然慢慢轻松起来,再这么拍下去,孟家的债可能都能被填上了。而且那位梁先生风头正盛,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可是他依旧没敢回头看,只是听着身后的人议论这位梁先生的来头。

    这是哪来的新贵?国内这么大摊子的里头有姓梁的吗?

    没听说过,可能是特地从国外回来的?

    天真,人家说是姓梁,正主不一定姓梁啊。你们就没发现,今天来的人里头没有姓聂的?就算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名字总没错吧。

    还真是,国内有名有姓的都来了,还真没看见姓聂的,你的意思是这姓梁的背后是聂还林?

    我可没说,你且再望下听听吧。这才哪儿到哪儿?这些都是零头。最值钱的,还得是孟家那座老宅子!你就是寻遍整个定都,都别想找出第二座来,那是宫殿,是定都头一个儿的身份!

    孟惊雁脑补出身后是一圈圈盘旋的秃鹫,各个都在等着啄食孟家的尸身,可他的心却因为扶在背后的温暖掌心而逐渐安定,他下意识地去牵聂还林的手,聂还林很快就把他握住,还安抚地搓了搓。

    终于,在那位十一号拍下其余所有藏品之后,主持人无波无澜地报出最后一件拍卖品:完全产权宅院一栋,起拍价十三亿元。

    汪逸笙很快坐不住了:十三点五!他大概觉得自己挺聪明,没在前面那些藏品上浪费尽力和这个姓梁的争,这房子或许姓梁的本可以和自己对着喊一喊,但是现在他估摸着姓梁的家底都要被前面那些破烂儿掏空了,定都能和汪家对喊的没几家,自己有九成把握能拍到。

    过了十位数,人们就慎重多了,零零碎碎地喊了一会,汪逸笙喊出了十五亿,会场上就逐渐安静了。

    结果汪逸笙刚露出得色,那位十一号就举牌了,他出的十五点一。

    汪逸笙脸色沉了沉,报了个十五点五,结果十一号又出了十五点六。

    不同于前面的干脆利落,这位十一号就像是遛狗似的,看着汪逸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慌不忙地一点一点加价,一路喊到了十八点二。

    二十!汪逸笙咬了咬牙,拿出破釜沉舟的架势,他现在已经和人卯上了。但只要拍赢了,他就挣回来一份面子,让所有人都看见,孟家是从上到下的无能,他们母子离开孟家只是弃暗投明。

    十一号又举牌,像是有一种玩腻了的厌倦,直接出了五十。

    这个数字一出来,汪逸笙仿佛被人兜头浇下来一桶冰水,整个拍卖场都却沸腾了起来。

    五十亿!孟家一共欠了有这么多钱吗?

    这脸打得,汪家可踩在太岁头上了,够跌份儿的!

    这人到底谁啊!

    这人是来救孟惊雁的吧?

    救他不直接给钱,早不来晚不来,兜这么大一圈有病啊?

    孟惊雁如坠梦中,五十亿,加上之前拍得的金额,完全足够还上他欠的债了,甚至可以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迷茫地看向聂还林:为什么他会出这么多钱?

    聂还林还没回答,就听见后排的十一号在一片骚乱声中清了清嗓子,很淡然地宣布:我谨代表云岫集团总裁聂还林先生参与此场拍卖会,并将此次拍得藏品交由孟惊雁先生代为保管。

    整个拍卖场安静得落针可闻,孟惊雁在完全理解了刚刚听见的几十个字之后猝然回头,只见那个标着十一号的座位上,坐的正是那天开着全球限量星仕顿的年轻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聂还林:因为他想让你好过点。

    第28章

    主持人刚刚宣布拍卖结束, 孟惊雁就轻声跟聂还林说:你稍等我一下,我去找一下那位梁先生。说完就急匆匆地起身走向了后排的买家席。

    梁思源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座位上,像是预料到了孟惊雁会来找他:孟先生,又和您见面了。

    梁先生, 孟惊雁开门见山:请问我该怎么联系到聂先生。

    聂还林很快跟了上来, 他手上捏着一个猫咪形状的腰靠, 正把小臂上挎着的大衣仔细给孟惊雁披上。

    梁思源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板, 努力维持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很温和地回答孟惊雁:聂先生最近在忙着处理一些私事, 暂时不方便直接和您联系。但是他交代过,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直接由我转达他。说完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象牙白的莎草纸, 精致大气,却只简单明了地给出中英文联系方式, 下面还注明了24h,明显并不是商用名片。

    孟惊雁看了一眼那名片,却没接。他不想显得没礼貌, 但是他也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有什么人会平白无故给你几十亿呢?他知道自己如果问了有可能会得罪那位大人物,但如果不问,他于心难安。

    孟惊雁轻轻吸了一口气:今天聂先生救我于水深火热, 有什么是我可以为聂先生效劳的呢?

    梁思源心里骂着聂还林把这个事越缠越绕不开, 嘴上和气地对孟惊雁说:聂先生过去和孟家有一些交情,算是蒙过孟家的荫。所以他这次出手相助只是报恩,并没什么恶意,您别有太大的压力。其实聂先生还让我跟您道个歉, 他说他来得迟了,到底让您受了苦。最后一句台词是梁思源自己添的,他觉着聂还林总不能真的瞒孟惊雁一辈子,等到哪天东窗事发,他老板能体面一点是一点。

    等到梁思源走远了,孟惊雁依旧很困惑,转头对聂还林说:蒙过孟家的荫?孟玉昆这些年做生意没少得罪人,我从来没听说过他和谁有过这种交情。

    聂还林迎着他的目光,笑得很温柔:或许只是哥不记得了呢?他没等孟惊雁说话,就很认真地对他说:哥,你得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孟惊雁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心里那种不真实的惶惶然突然就被聂还林这一句话压了下去,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为什么这是一件好事?

    聂还林浅浅地笑着:如果这个人真的想要伤害你,他真的需要这样做吗?

    孟惊雁明白他的意思,那位聂先生手腕通天,不缺钱财不缺势力,如果他真的想要把自己怎么样,别说几十个亿,他稍微动动手指头都有数不清的人想替他把自己这样那样,何必费这种周章?这样一想,心里的确会轻松许多。

    他心里一松,就把心里刚刚藏着的一个念头对着聂还林说出来了:我也更愿意他不是坏人,因为他和你是同一个名字。说着他又像是在笑话自己:其实刚才那位梁先生说到聂还林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你,想到你跳进海里来救我,想到我被同一个名字救了两次。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几乎是立刻,聂还林背上就乍出了一层汗,他真怕孟惊雁下一句又要问他认不认识另一个聂还林。

    好在孟惊雁没有,他只是把聂还林的窘迫当成了害羞,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问:还林,我们回家吗?

    聂还林又想起来孟惊雁从早上到现在几乎都没吃过什么东西,顾不上担心马甲还在不在,关心地问:饿不饿?

    孟惊雁突然就觉得,孟宅还在,聂还林也还在,情况已经比他预想得好太多。如果那位聂先生真的向他索要一个回报,他一定竭尽所能去满足他。在此之前,他也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但仅仅是今天,他想轻松一天,哪怕只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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