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第七章 提成
说话间,高显打开自己放在手边的一个包袱,取出里面的东西,刘承业当然知道,以对方的见识,能被对方称为‘好东西’的东西,肯定是真正的好东西。
只是当他看到对方展开的那件衣服时,还是充满好奇与不解,毕竟以他的眼光看,那件内里应该有棉花之类的填充物的衣服,面与款式都很普通,看着并无特殊之处。
“先生,不知此衣有何特殊之处?”
高显将那件羽绒服递向对方道,“你脱掉身上的棉服试一下再说。”
虽然心中不解,刘承业还是听话照做,只是当他接过那件衣服时,就已经意识到那件衣服不俗,看上去像是内里的絮有棉花的衣服,竟然没什么份量,极其柔软,压根就不像是棉衣。
脱掉到身上温暖厚实的棉袍,换上那件不算厚,特别轻的‘棉服’,刚上身时,就是觉得衣服轻便,比穿厚棉袍轻松。
稍过一会儿后,刘承业才敏锐的感觉到,如此轻薄的一件‘棉服’穿在身上,竟然比他穿着那厚实的棉袍还要暖和得多,充满惊喜的看向高显。
“先生,不知这衣服里面填充的是什么新物料?竟能拥有如此神奇的御寒效果。”
想到陈凤琪说过,这不是什么很有技术含量的东西,高显摇摇头道。
“里面填充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一些经过特殊处理的绒毛,胜在新奇,眼下这天越来越冷了,你若能将它们运往天气更冷的北方,这里面势必将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刘承业身为皇商之一,身上正承受着很大的竞争压力,尤其在其真正的主子失利,被流放在外的情况下,凭借他明面上的依靠,更需要拿实力说话,在各方的角逐之中杀出生路。
力争要在保住皇商资格之余,还能在京中贵人面前露脸,获得他们的欢心与支持,将利益最大化的同时,还能争取到一些其它隐形好处,寻找帮助主子翻身的机会。
小心的抚摸着身上穿着的‘棉袍’,刘承业心中激动之余,再次恭敬的施礼道谢。
“多谢先生在这种情况下,还惦记着晚辈,不知前辈手中有多少货?晚辈一定能让这们发挥出最大价值。”
这些大商家炒作物品的手段层出不穷,既然决定将机会送到对方面前,高显当然相信以对方的能力,肯定能做好这件事。
“这些客气话就免了,货有不少,足够你操作,拿到货后,你要想办法尽快给主子那边送些过去,山南那边苦寒之地,正好用得上,告诉主子,老夫这边一切都好,让他不用惦念,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就好,唯盼他能珍重自己。”
生意网络遍布各府的刘承业,正担负着收集与传递信息的关键一环,当然知道该怎么操作,就能尽快将这口信与物品传递过去。
两人私下议定之后,所有的羽绒内胆没在湖州上岸,就被刘承业直接吩咐手下将货小心的转移到自家货船内,得了这批好东西,他也不打算继续在湖州多做逗留,而是打算赶在运河上冻前,赶紧上京。
看着高管家交到他手上的一万两银票,性格比较实诚的李成锋感到有些心虚,按照陈凤琪给他的指导价格,这批货能卖出个两三千两银子,就算是大赚。
“高管家,您确定那是与您有旧的故人?”
而不是仇家?
不管是那些羽绒,还是用来制作内胆油布,都是由李成锋亲自负责采购的,所以他清楚的知道那些东西的本钱,加起来不过二三百两银子,如今却被卖出一万两,这价格实在高到让他难以接受。
见对方毫不掩饰的直接将自己的质疑写在脸上,让高显看着不禁失笑。
“少爷,这应该是好事吧?何况这里面还含有对方购买制作流程的费用呢,不算贵。”
高显压根就没有坑了故人的想法,那些新奇的货看着虽然不少,但是相对于其庞大的市场而言,并不算多,在被运到京城后,大半都会被当作贡品敬献到宫内及各家权贵府上,剩下的一小部分势必将会被炒出天价。
以高显的经验,就算不计那些隐形好处,刘承业光是卖掉那一小半货能得到的收入,也远在这一万两银子之上。
这么一万两银子,也就是在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眼中,看着很多而已,在真正的大富商和权贵面前,其实算不得什么。
当然,刘承业之所以会主动给出这么个高价,肯定也有看在他的面子上的原因,毕竟对方心里清楚,他这个‘管家’若能为主家谋得更多的利益,肯定能更受主家信重,对他的处境也会更有利。
看到李成锋回来后,交到她手里的一万两银票,陈凤琪也有些意外,听说这是高管家将所有的货,全都打包卖给与其相熟的一位大客商的价格,陈凤琪只交待对方不宜将此事对外声张,没有再多说什么。
虽然早就意识到高管家从前的身份,应该不像他在牙行里登记的身份资料所显示的那样,只是京中犯了事的大户人家的小管事。
但是他能在湖州府城中,联系到一位可以吃下那批货,还能给出如此高价的大商家,这份能耐还是让陈凤琪感到相当意外。
陈凤琪向来说话算话,既然跟众人许诺了提成,当然不会食言,将所有人都叫到一起后,她将装有小额银票的红包一一分发到众人手中,并没有公开每个人所得数额。
“之前将你们来回来的时候,我就曾有言在先,等到家里度过当时的难关之后,你们之中若是有人想要离开,只需跟我说一声,我就可以免费归还你们自由身。”
“如今家里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我说话算话,有了这笔提成,你们就算离开,也能生活无忧,不必有什么顾虑。”
尤其是高管家,拿到的提成多达五百两,他若想要离开,凭手上这笔钱,完全可以找个地方,让人伺侯着安度晚年。
看到自己得到的那些银票,饶是高显见多识广,也感到十分震惊和意外,虽然这半年多以来,他早察觉到主家太太待人宽厚大方,对他们这些本是因好心才会买回来的下人,甚至还存着几分客气。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能大方到这种程度,在家里并不算富足的情况下,给他发这么多的‘提成’,其他人领到的就算没他多,想来也有不少,所以对方才会说出有了这笔提成,就算离开也能衣食无忧的话。
事实也正是如此,除那个三岁的小童外,其他人的提成最少也在二十两到五十两之间,比他们的身价还高,有了这些银子,等到他们恢复自由身后,随便找个地方安居下来,凭本事找个可以赚钱的营生,未来的生活都将不成问题。
不管是跟着丈夫见遍世情,后来又被继子与娘家人抛弃卖掉的青娘,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待她特别宽厚,吃饭管饱的好主家的何柳,之前就已打定主意不愿离开,在经过这半年多的相处后,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所以此刻听到陈凤琪老话重提,她们丝毫不感兴趣,哪怕得了这么丰厚的一笔私产,她们也毫无想法。
与此相对应的是,玉娘当初在听到主家太太承诺将来会放还他们自由身时,惊喜之余,就一直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她却犹豫了。
陈凤琪没有要求他们当场做出决定,当众表完态后,便让其他人散去,给江燕娘和李成锋一人一个红包。
知道家里突然有了一大笔进项的江燕娘心情很好,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红包,毫不犹豫的推拒道。
“娘,您这是给我们也准备的有提成?成锋兄弟经常要在外奔波,手上需要留些钱,我就不用了,吃穿用的都从公中出,根本没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
陈凤琪却不赞成的回道。
“给你们每人二百两,不是提成,是我这做长辈的一点私心,你们尽管收下,钱壮人胆,我希望你们每个人手里,都能存下一些完全能由自己支配的私房钱,想要做些什么都方便。”
李成锋高兴的笑着接过红包道。
“既然这是母亲的一番心意,我就收下了,嫂嫂也莫要推辞了,母亲这么厉害,将来肯定能带着我们赚取更多的私房钱。”
坚持要将自己的毕生积蓄充公时,李成锋丝毫没有感到不舍,如今得到陈凤琪给他的‘私房钱’,哪怕远不及他上交的多,也让他感到特别开心,因为这是陈凤琪拿他当家人,待他与江燕娘一视同仁的表现。
与此同时,跟着其他人一起散下去后,看到自己领到的红包里包着的三十多两银子,玉娘深感震惊之余,心情复杂不已,再三犹豫过后,决定去找高管家。
因为是一同从京中被发卖出来的人,一起碾转在各家牙行的日子里,玉娘和高显之间一直互帮互助,包括主动向陈凤琪推荐自己,争取到被对方买回去的机会,也是高显提醒的。
事实证明,高显的眼光十分准,他们选中的这个主家虽然家境并不宽裕,可是跟着这个主家,过的却是他们之前做梦都不敢奢想的好日子,哪怕物质方面不算富足。
“高伯伯,我这边的情况,您是知道的,若是只有我自己,能遇上这么好的主人,我甘愿一辈子侍奉在太太身边,绝无二心,可是……”
高显知道对方的难处,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你是顾虑到那个孩子,希望能以清白的良民身份,将那个孩子好好养大,可是你要想想,主家太太那么精明坚韧的一个女子,为何会选择冒险带着即将临盆的儿媳妇,匆匆逃离故乡?在自家有钱有人手的情况下,还是决定冒险认下一位身份不明的陌生男子当义子,让其帮忙顶门立户?”
第八章 观念差异
玉娘自幼长在深宅大院中,也就是在前主家败落,被官家发卖出来后,才体会到一些世事艰辛。
后来就是跟着新主家一路迁徙到这里,再次过上平静安宁,还很省心自在的日子,对世情并不了解,虽曾听青娘她们提起过一些,也没有太深的感触。
“高伯伯说的这些,其实一直是我心中的疑问,我觉得太太的这些决定,有些过于草率,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成锋少爷是个可靠的,可我还是对太太当初的决定感到费解。”
对于陈凤琪从别处抱回一个男婴当孙子养着的事,玉娘觉得很容易理解,身为后院女子,她深知对女子而言,生个儿子有多重要,虽然她很好奇那男婴哪来的。
可是她想不通的地方就在于,主家太太既然已经抱养的有男孙,做的是万全之策,已将周围邻居都成功瞒过,为何还要冒险认个义子,顶替的还是她亲生儿子的身份。
高管家知道对方在费解什么,耐心解释道。
“因为这外面世道,对女子过于苛刻,就算太太家中有孙男,可是在小少爷没有长大成人之前,不管她们婆媳有钱没钱,都要面对很多很现实的困难与危机,不是家中有了我们这些下人,就能应付的。”
至于主家太太收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义子,让其帮忙顶立门户之余,还能让其与他们这些买来的人,形成相互制约的局面得话,高显没有说。
毕竟那只是他个人习惯性的一些揣测,一介庄户人家的主妇,就算有些心机谋略,可是见识有限的短板,让他也很难相信,对方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玉娘的情况其实与主家太太婆媳有些相似,就算她能脱去奴藉,带着那个孩子出去以良民的身份生活,可是在家中没有成年男丁可以震慑宵小的情况下,势必将会遇到很多危机。
可是玉娘不仅不通市井人情,人也年轻脸薄,带着个幼儿在外谋生的能力,远不如有勇有谋的主家太太,遇上那些奸诈之辈,肯定是毫无自保之力。
听到高管家的话,玉娘心中顿时变得更为迟疑。
“外面的生活,竟能这么艰难吗?”
“也不一定,只是我们不能将未来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也正是太太决定收成锋少爷当义子的原因。”
高管家十分肯定,若不是因为看出成锋少爷人品可靠,将其收为义子,让其帮忙顶立门户,就算太太手中拥有可以发家致富的秘法,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将之拿出来变现。
想到一年前,她还是在高门大宅内享受着锦衣玉食,深受主子信任,风光无限的姑姑,如今却在这么一户家境只能算是小富,过去甚至没有机会入她眼的小户人家做下人。
即便如此,在牙行中经历过被不同的人挑挑拣拣,知道能有机会遇上现在这个待人宽厚的主家,到底有多幸运后,还要感谢命运的眷顾,玉娘就能深切的感受到命运的无常。
“高伯伯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想起刘承业认为现在形势已有所好转,提出要帮他赎身,为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去处,却被他拒绝的事,高管家语气坚定,实则半真半假的回道。
“当然是继续留在这里,世事难料,我一介老朽,无依无靠的,能拥有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再满意不过了。”
高显知道,若是接受刘承业的建议,让其帮忙安排,势必能让他过上环境更好,物质更丰富,有人侍奉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个需要操心做事的管家,居人之下。
可是高显更知道,那样做的话,容易给他和刘承业都带来的潜在危险,而他现在所拥有的身份,所处的位置,是谁都想不到的,却能让他安全无忧,还不用担心会牵连到别人。
更何况对他而言,现在的生活并不难受,穿得暖,住得好,吃得饱,在做饭方面颇有天赋的何柳与夏莲在主家太太的指导下,厨艺进步迅速,经常能做出各种新奇的美食,让人食欲大增。
因主家没有高高在上的想法,待他们跟对待借住在家里的亲朋差不多,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只需做好主人安排的事就行,不用卑躬屈膝,更不用勾心斗角,让人感到十分轻松自在。
就如玉娘目前所犹豫不决的事,若是在别家,她压根就没有机会做什么选择,繁重的工作、微薄的收入,就能让她认清世事有多艰难,人心有多狠毒,什么叫天不宁,叫地不应,生不如死。
虽然不好直接劝对方该如何选择,但高管家还是真心为对方分析了一番,并表明自己的态度与选择。
玉娘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后院,迎面就遇上正兴高采烈的准备出门去逛街的何柳与夏莲,看到她们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心中羡慕不已,在双方打招呼的时候,下意识问道。
“你们都没考虑过要脱奴籍的事吗?”
夏莲满脸震惊的问道。
“能遇上这么好的主家,我们为什么要脱奴籍?就算能脱了奴籍,若是遇上坏人,还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肮脏不堪的地方呢。”
夏莲虽然也是世家豪门的家生子出身,只是她的成长经历,跟从小跟在身份尊贵的小姐身边,相当于是个副小姐的玉娘不同。
她亲娘早逝,后母不慈,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府上当粗使丫头,每个月的例钱都不曾过她的手,父亲对他不闻不问,在底层奴仆中无不照应,可谓是吃足了苦头。
这也就使得她不仅对原来的主家没有留恋,对所谓亲人也丝毫不惦记,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何柳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道。
“就是,就是,我之前被卖的主家连饭都不让我吃饱,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干活,能被太太买回来,真是太走运了,我要一辈子都留在家里侍奉太太。”
对何柳而言,亲生父母卖了她换钱,主家太太仅这一次给的赏银,就远比她当年的卖/身银子多,何柳做梦都不敢想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仁慈大方的主家,待她比亲爹亲娘还亲,让她吃饱穿暖不说,还给银子花。
至于干活,人活着哪有不干活的,在自己家也得干活,干得更多不说,还时常要挨打受骂。
看到二人那幅理所当然的模样,玉娘无言以对,不过心里还是难免受了些影响,她一个单身女子带个幼童外出谋生,不仅自身的安全难以保障,恐怕还会连累到那个好不容易才保下的孩子。
交待完那番话,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找她谈脱籍的事,让陈凤琪感到十分意外,为了弥补她因买人而生出的那些内疚感,她不仅愿意给人免费放还自由身,还贴心的为他们准备好脱籍后的生活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