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哟，姨奶奶今儿个来的可真早。”</p>

    何嬷嬷刚出厨房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牛乳羹，瞥见了柳琳琅便勾唇笑了笑，打了声招呼，方才仙姐儿过来了，非要吵闹着要喝牛乳，江氏哪里有什么不依的，便吩咐了她去取。</p>

    没曾想刚回来就见到了这新姨奶奶，两条柳叶儿眉，一张樱桃小口，黑莹莹的眸子凑在一堆说不出的惑人，面皮子又生的白净，只是略微艳俗了些，上不得台面，像戏台子里唱戏的角儿。</p>

    柳琳琅冲着她微微一俯身，声音娇软，甜腻的紧，</p>

    “来的不算早了，还望嬷嬷进去通传一声。”</p>

    何嬷嬷便朝着她走了几步，而后努了努嘴，低声道：“你且跟着婆子进去就是，不过今儿个仙姐儿过来了……”</p>

    她口中的仙姐儿乃是江氏所出，名唤沈玉仙，年纪不过十三四五，可做的一手好诗赋，在整个扬州城里小有名气，为人和善，独独瞧不上柳琳琅，每次见了她两只眼儿恨不得撇到天上去。</p>

    “多谢嬷嬷。”</p>

    柳琳琅说话间便从荷包里拿了一小块银锭子，见她双手不空，顺势就放进了她的衣兜里，算是作为提点的答谢。</p>

    何嬷嬷见她识趣，一双吊梢眼儿弯了弯眼尾带着褶皱，笑也就真切了两分，这姨奶奶虽出身不行，可手头十分大方，打赏起人来，从未吝啬过。</p>

    柳琳琅跟着她进了屋，一股热气直冲冲的就往人身上里面钻，走了四五步后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p>

    江氏身子早年亏空了，怕冷的紧。</p>

    屋里放了七八个炭盆才作数。</p>

    好在还算通风，否则人都要给闭死在些屋里了。</p>

    柳琳琅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后递给了何嬷嬷，掀了面前的珠帘，迈了进去，就见地上铺着鸭绒绿毯，左右两张金丝楠木方桌，上置了个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烟雾袅袅似兰似麝香气怡人，旁边壁上挂了几副山水墨画，正下方还有尊糯底阳绿白玉金佛，屋内陈设颇为富贵。</p>

    江氏与沈玉仙正端坐在铺着宝蓝色的锦缎炕上，二人拉着手不知在说些什么话，面上笑盈盈的，听到有人来了齐齐的回过头来。</p>

    那江氏保养得当，容色亮丽，生了一对上挑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含威不露，头上簪着凤钗，身上穿着藕色绣金襦裙，脖子上还挂了串红珊瑚，通体的富贵气派。</p>

    旁边的沈玉仙，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瓜子脸儿生的俊俏，秀眉连波，美目流盼，与江氏有四五分相似，手腕上是清一色的赤金缠枝莲纹镯，抬手间叮当作响，似海棠娇花，珠颜好色，嘴角还带着抹笑。</p>

    只不过那笑意在落到柳琳琅身上的时候就一寸寸的冷了下来，若不是这屋子里太热，倒叫人好似入了冰洞。</p>

    沈玉仙是个矜娇的姐儿，对于不喜的人直接就甩了脸子，自顾自地接过何嬷嬷手里的牛乳轻轻抿了一口，才吐了吐舌头，只道：</p>

    “嬷嬷今儿个的牛乳我喝着都不香了……”</p>

    “都怪你招些讨人厌的人过来。”</p>

    她语气轻快，看似一派天真不谙世事却意有所指，同样也让人欢喜不起来。</p>

    何嬷嬷赔着笑脸，“好姐儿，许是老奴过来的时候耽搁了些时辰，风给它吹冷了去。”</p>

    江氏打断道：“嬷嬷你就不要惯着她了，横竖一个混世魔王罢了，赶明儿个断了她的牛乳，就晓得厉害了。”</p>

    沈玉仙听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白瓷碗抱着江氏的胳膊直晃，撒着娇道：</p>

    “母亲，仙儿晓得错了……”</p>

    江氏抬手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宠溺道：“你啊，哪里晓得错了？不消片刻又得被打回原型了。”</p>

    话罢，才转头看着柳琳琅，见她穿着素净，浑身上下没戴那些个张扬的首饰，低眉敛目模样乖巧，便也没有过多苛责，</p>

    “问了安就早些回去，晚间要设宴，嘉哥儿回来了你举止大方得体些，莫要再做那些个狐媚子的轻浮举动了。”</p>

    江氏轻轻挑了挑眉，一双丹凤眼盯着柳琳琅，嘴皮子上下一番，说出的话来摆明了瞧不起她，成日里就将“狐媚子”三个字挂在嘴边，是半分薄面也没给她留。</p>

    一个富商的小妾即便是再受宠爱也不可能翻了天去，柳琳琅也深知这个道理，俯了俯身说了句，“夫人教训的是。”</p>

    不过是些口舌之争罢了，多嘴那么两句又不会长脸，反而会得罪了人，她处处小心为的就是不在府中树敌。</p>

    江氏拿眼尾扫了她一眼兴致缺缺，连连摆手就让她退了下去。</p>

    出门的时候何嬷嬷将披风给她拿了过来，披风放在炭火炉子上烤过了，还有些温热，披在身上也是暖意骤生，柳琳琅轻轻勾了勾唇角，道了声谢，又才带着白鸢往海棠院走去。</p>

    路过梅园时见红梅开的正艳，满簇的雪堆在梅花枝头，相互映衬，冷香自花蕊中慢慢飘散开来。</p>

    柳琳琅没有什么长处，却会拿花制香，还未曾入府时靠着制作香膏或者香薰倒也是赚了些银子，可惜苦与无门，销量还是不足以撑起整个家庭的开支。</p>

    爹娘只是个贫苦农户，日日劳作也赚不了多少，只当她是赔钱货，最后摸到了门道，才将她卖了一百两银子。</p>

    她嘴角微微勾起，略带了些讽刺，不过现下不用挨饿受冻了，身上衣衫的料子柔软，华美无比，哪里是往日那些粗布麻衣能够相比的。</p>

    柳琳琅轻轻拉低了一枝梅花，将上面的积雪拂去，十指纤纤，指尖沾了雪被冻的通红，浑似那刚挖出来的嫩姜。</p>

    白鸢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口中问道：“主子你这是做什么？”</p>

    柳琳琅拿出了一块绢帕，将枝头上的梅花尽数摘下，包裹了起来柔声道：“选些开的好的回去做香料。”</p>

    随意做些拿着自己赏玩还是什么的都还不错，顺便可以打发些时间，这高门大院将人困在其中，无趣的很。</p>

    “原来梅花也可以做香料。”白鸢跟着柳琳琅的时间还不长，听她如此说，便帮忙动手摘了起来。</p>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也算是融洽。</p>

    忽而地上厚厚的积雪被人踩出了响声，似乎有人正从梅花树的另一边看过来。</p>

    “你是何人？我怎么从未见过你？是府中哪位姨娘生的姐儿么？”</p>

    那声清清冷冷，唇齿间如同含着一捧细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