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界混混沌沌</p>

    我竟然没死，反而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p>

    梦醒后，是新的噩梦</p>

    我浑身肿胀，插满了仪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动也不能动</p>

    全身上下，哪哪都疼</p>

    爸爸像是一夜老了好几岁，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的妈妈也从外地赶了回来，说她这次不走了</p>

    他们一左一右，摸着我的头发悄悄抹泪</p>

    我勉强能微张的眼睛，却只看得见站在床尾的段赫年</p>

    他胳膊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眼眶红红的，和我沉默对视着</p>

    我想问，他的胳膊还好吗</p>

    也想问，段赫年，你终于愿意理我了吗</p>

    却什么也问不出口，又昏沉着睡了过去</p>

    这次，我真的做了梦</p>

    梦里是我和段赫年的小时候</p>

    那时的他可厉害了，总被送出去参加各种乒乓球赛事，每次都会赢回来一两块奖牌</p>

    我总是稀罕地摸了又摸，逼着他发誓——</p>

    鲁你长大，要把赢回来的第一块奥运金牌送给我</p>

    他每次都会先说才不，直到被我逼到墙角按住，才笑着说给你给你，都给你</p>

    每次得了奖金，他便会在当地买特产带回来</p>

    生长在大西北的我，因此尝过了很多当地根本买不到的甜品、小吃</p>

    段赫年又大方，又小气</p>

    他会把买回来的好吃的全给我，却不允许我多吃</p>

    每次我都要拽着他的袖子，说求求你了，再给我吃一口吧</p>

    他才会大发慈悲，再掰出一小块来</p>

    爷爷说了，你的病不能吃太多甜食，这块吃完不许再要了明天再吃</p>

    他嘴上训着我，眉眼间却带着笑意</p>

    那时我吃着甜甜的糖饼，感觉连从段赫年身边拂过的风，都是甜的</p>

    我在医院足足住了十五天，听爸爸说段赫年每天都来</p>

    可我一次都没见过他</p>

    因为他每次来，都是我输完药在沉睡的时候</p>

    出院前夕，爸爸边给我擦手边气得直骂</p>

    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属狗脸的说关系好吧，能几年过得跟仇人似的说不好吧，又能豁出自己救对方的命真是活祖宗，两个都是混账</p>

    我缩着脖子不敢出声</p>

    老爸又叹口气</p>

    赫年这次出国，下次回来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咯你呀，出院后也该赶紧收收心，准备高考了</p>

    我蓦然愣住</p>

    段赫年，要出国</p>

    什么……时候</p>

    我哑着声音，问爸爸</p>

    爸爸一脸莫名</p>

    什么什么时候医生不是说了吗，你明天就能出院了，睡傻了</p>

    我猛地坐起身，手紧紧抠着床单摇头</p>

    不，我是说，段赫年，要出国什么时候</p>

    爸爸愣住半晌，他眉头紧皱着，半天才说话</p>

    啊……他去国外读书了啊前天下午他走之前，不是说要跟你道别，在病房里待了两个多小时吗意思是……他什么都没说</p>

    我的手，慢慢松开了</p>

    心口陡然开始痛</p>

    护士每天早上给药，下午我都会昏睡很久</p>

    段赫年临行前来向我道别的那两个小时，我根本没有见到他</p>

    更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说，又到底说了什么</p>

    我不记得眼泪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p>

    只觉得心痛得像是被人撕开了</p>

    只听见，在眼前开始爆闪白光时，爸爸疯了般冲出去，嘴里高喊着护士</p>

    段赫年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啊</p>

    他不想让我跟着他</p>

    这下，我和他，不仅要两清，还要两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