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拔四千三百米的红墙寺院中。</p>
傅箐妩跪在大日如来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p>
“大日如来佛在上，愿佛祖保佑赞达哈尔余生安稳，幸福圆满，能与心爱之人……终成眷属。”</p>
字字虔诚眷恋，字字与她无关。</p>
傅箐妩最后一次在佛前许了愿，压下心里的不舍，拜了三拜。</p>
走出大殿，傅箐妩的手机振动了一下。</p>
是援藏医疗队的同事发来的消息。</p>
【箐妩，听主任说你提交了申请，要离开傅芝去阿里了？】</p>
【虽然都在西藏，但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隔得也太远了……你舍得你的赞达哈尔吗？】</p>
看到最后一句话，傅箐妩忍不住苦笑了一声。</p>
来援藏两年，她喜欢赞达哈尔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p>
毕竟赞达哈尔一出生就被认定是达赖转世灵童，当地人都奉他为“活佛”。</p>
哪怕后来他离院还俗，也还是和佛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p>
那个男人就好像那山巅上万年不化的雪，清冷超尘，不食人间烟火、不通七情六欲。</p>
却会在她被野狼袭击的时候，从远处赶来将她拉上马背，犯了杀生禁忌一箭射死野狼。</p>
也会在医疗队下乡义诊的时候，全程跟在她身边充当翻译，帮她给藏民科普医疗卫生知识。</p>
傅箐妩才会觉得，他对自己和别人是有所不同的，只要自己不放弃，一定能追上他。</p>
可谁知追了两年，却毫无进展……</p>
她收回思绪，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了一句：【我追不到他，所以要放弃啦。】</p>
回了消息，傅箐妩收起手机，无声叹了口气。</p>
她还是很喜欢赞达哈尔，可她也知道，自己永远追不上他。</p>
但没关系，她已经决定要学着放下了。</p>
等离开了傅芝，她一定会慢慢淡忘掉对他的感情……</p>
傅箐妩带着怅惘走到转经长廊，一座座转经筒在她的手下缓缓转动。</p>
仿佛在一遍又一遍诵经，将祝福和吉祥都带给她心里的人。</p>
拐角处忽然出现一片赭红僧袍。</p>
而那个穿着纯白藏袍的挺拔身影，就这样在一众僧人的簇拥下朝她走来。</p>
傅箐妩立时顿住了脚步：“哈尔……”</p>
赞达哈尔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一瞬，微不可察地点了头，左耳上的绿松石耳坠随之摇晃。</p>
傅箐妩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心里五味杂陈。</p>
下山的路上，傅箐妩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赞达哈尔的时候。</p>
那时她刚到藏区不过一个星期。</p>
下乡义诊的时候，他们在一个藏族村庄远远见到了一场天葬仪式。</p>
那天赞达哈尔穿戴庄重繁复，握着佛珠的双手合十，眉眼低垂念诵佛经。</p>
日光洒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p>
傅箐妩一眼就被他吸引了，从他身上看到了近乎神性的悲悯。</p>
就此沦陷。</p>
可那时的她只顾着自己心动，却忘了神不会动心……</p>
山脚下，傅箐妩又看见了赞达哈尔。</p>
他站在他的白马边，似乎正要离开。</p>
傅箐妩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叫住他：“赞达哈尔，我有件事要跟你说。”</p>
赞达哈尔脚步一顿，目光落到她身上，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什么事？”</p>
傅箐妩深吸一口气，还是想认真跟他道别：“我很快就要……”</p>
清亮的呼唤打断了她的话：“阿吾！箐妩姐姐！”</p>
阿吾，是藏语里“哥哥”的意思。</p>
傅箐妩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红色藏袍的少女骑着马奔来，在他们身旁停下。</p>
是格桑，和赞达哈尔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妹妹。</p>
十五岁就离开藏区去外地读书，一个月前才大学毕业回到家乡。</p>
马儿刚停下，格桑就像只灵巧的燕一样翻身跳了下来。</p>
赞达哈尔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皱着眉头斥道：“小心点。”</p>
傅箐妩将他眼中的关切和紧张看得一清二楚。</p>
而傅箐妩也是在她回来之后才知道，原来赞达哈尔也会有那样温柔的一面。</p>
或许只有像火一样炽热灿烂的格桑，能融化他眼里的寒意。</p>
格桑吐了吐舌头，直接伸手拽住了赞达哈尔的手臂。</p>
“阿吾，你答应了今晚要陪我去篝火大会的，你是不是忘了！”</p>
赞达哈尔有些无奈，却任她拽着：“没忘。”</p>
傅箐妩看着那只被拽住的手，想起自己刚开始追他时，有一次大着胆子扯了扯他的衣袖。</p>
当时赞达哈尔的眼神，一下子冰冷到了极点。</p>
从那以后，傅箐妩连他一片衣角都不敢碰。</p>
可现在，他会任由格桑抓着他的手摇晃。</p>
原来，神不是不会动心，只是爱的人不是她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