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电话亭就在路边，人来人往，杂音很多，电话的声音都会被调的很大，加上吕靖那位老丈母是大嗓门，他站在舒蔓身后听的清清楚楚。</p>

    吧嗒！</p>

    那边挂了电话，舒蔓像是抽了脊梁骨似的，浑身无力。</p>

    接着她缓缓的蹲了下来，无助，绝望，濒临崩溃的感觉，无声的哭了起来，晶莹的泪珠扑簌簌的往下掉。</p>

    上一世吕靖出身古董世家，凭借自身的天赋和家学的渊源，名利双收，在错综复杂的古玩圈里，与各方势力周旋，走私商、造假贩子、盗墓贼对他恨之入骨，他每一天都要面临不同的挑战和危险。</p>

    可他，对钱好像没有太深的概念，从小就不缺钱，也没有体会过没钱的难处。</p>

    如果不是看到舒蔓为了八百块钱嚎啕大哭，他的内心不会这么震动。</p>

    缓缓的蹲下，想要抱一抱这个女人，但手刚搭上她的肩膀，女人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个激灵，继而转身看到吕靖。</p>

    她发疯似的扑向他：“妈在医院里生死未卜，你天天去唱拉卡OK，你的心肝是不是全都是黑的？你是人吗？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呜呜呜，都怪你，家里本来还有钱的，现在都被你败光了，呜呜呜，都怪你！”</p>

    刚才不是怪你妈吗？现在怎么怪我了？</p>

    吕靖微微一皱眉头，一把就将女人搂在怀里，她还在挣扎着，在他身上乱抓，粉拳捶打着他胸膛，泪水决堤似的流淌。</p>

    “你……你放开我……”舒蔓又羞又恼，街头投来无数怪异的目光。</p>

    “放开你，让你继续打我？”</p>

    舒蔓心里咯噔一下，也有一些害怕，毕竟平常都是他打她，她从来都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刚才实在是情绪没hold住。</p>

    吕靖伸手要帮她擦去眼泪，她下意识的就歪头躲过去。</p>

    “别动！”吕靖严肃的说。</p>

    舒蔓绷直了身子，就像点了穴似的，果然一动不动，但眼神却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你要打就打吧，我嫁到你们家，掏空了你们家的家底，现在害的婆婆都没钱动手术，你多打我几下，我心里还好受些。”</p>

    “还差八百是吧？”吕靖轻柔的拿手抹去她脸上泪痕，随即又从口袋掏出了一沓百元大钞。</p>

    舒蔓眼神顿时就直了：“你哪来这么多钱？”</p>

    “不是说了吗？拿铜钱换的。”</p>

    “就那十几个铜钱……”舒蔓看着吕靖手里的钱，少说也有七八千吧？</p>

    她无声的张着嘴，久久不能合上，她出生在县城旁边的小镇，虽然读了师范专科，相比同龄的女性要优秀很多很多了，但这还是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之外。</p>

    这个时期整个闽东古玩气氛都很低迷，除了有名的几件国宝，大多数人也就知道那些出自名家之手的书画作品能够卖钱。</p>

    而书画作品值钱，通常理解的还是因为艺术价值，家里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还有铜钱，没人会把它当成是艺术品，否则也不会出现那么多捡漏的了。</p>

    在此之前，文物商店都是国营的，私人不敢公开买卖古董，所以很多交易的古董都叫旧货，也不敢狮子大开口卖高价，这样相对安全一点。</p>

    而私下交易的圈子，外人是不可能得知的，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暴利。</p>

    也就去年，古玩市场才刚萌芽，潘家园卖旧货的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从而出现了不少私人或者公私合营的文物商店，持续了往后20年繁荣，这一点全赖邓公的高瞻远瞩。</p>

    但是现在的闽东，在古玩这一块还处于未开化的阶段，只有少数几个像王有权的人，才能抓住机会，这也是他们最后能够立足古玩界的根本。</p>

    手里没有几件东西，是不可能挤进这个圈子的，而这个时期是收藏最好的时机，因为成本低，接下来的每一年，古玩的价格都是往上翻的，没有雄厚的财力，就别搞收藏了。</p>

    而且随着成本越来越高，造假也就越来越多，那时不说你花了多少钱，人们只关心你买到的是真货还是假货。</p>

    “哪，给你！”吕靖数了八百递了过去。</p>

    舒蔓拿了钱，突然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p>

    吕靖有些头疼：“什么情况？没钱哭，有钱也哭。”</p>

    “我想起……我卖的那些铜钱，才……才两块，有七八十个呢，呜呜……”舒蔓越想越伤心，抽搐的哭着，怪不得当时在桥头菜馆的时候，吕靖说她是败家娘们呢。</p>

    吕靖忍俊不禁：“我那么多铜钱，三千多个呢，才挑出十几个卖得上价的，你那些铜钱未必就有值钱的，卖了就卖了吧。”</p>

    “真的？”</p>

    “骗你干嘛？好了，街上这么多人，哭成这样，不怕丑啊？”</p>

    舒蔓急忙低头抹泪，但还是一抽一抽的，好像情绪还没过去。</p>

    吕靖哭笑不得，带着她走进医院。</p>

    先到母亲张萍的病房，病房12个床位，跟停尸间似的有点夸张。</p>

    他爸吕振兴坐在张萍的床边，他明明五十不到的年龄，但看起来很老，一张长年被砖窑的烟火熏燎的脸皱巴巴的，抱着一只竹雕的水烟筒，吧嗒吧嗒的抽着，背后的墙上贴着禁止吸烟的警示语。</p>

    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吕靖和舒蔓，他爸放下水烟筒，然后脱下了脚上的解放鞋。</p>

    “你这棺材仔！”</p>

    吕靖看他脱鞋，就知道了危险，迅速的往舒蔓身后躲了躲。</p>

    吕振兴没打到他，更加愤怒：“你还敢躲？”</p>

    “爸，你也太不讲理了，我做什么了你就打我？”</p>

    “你做什么了？”吕振兴指着舒蔓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又打蔓蔓了？”</p>

    “没有啊！”</p>

    “那她眼睛怎么红红的？刚才肯定是被你打哭了！”</p>

    舒蔓急忙解释：“没有爸，阿靖没有打我，他送钱来了，你看！”</p>

    看到舒蔓手里的钱，吕振兴穿上了鞋，又看向了吕靖：“这钱来处不干净吧？搓麻将赢的？还是哪儿骗来的？成天就跟那些破仔混在一起，你能学到什么好？”</p>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舒蔓手里接过钱，数了数，说道：“要不是你妈动手术要钱，我吕振兴顶天立地，绝不可能拿你这棺材仔的腌臜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