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影帝与新人的吻戏（二）
端庄骄傲的富家小姐在香软的床铺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望着绣着鸳鸯戏水的帐顶，一刹那间以为自己仍旧睡在安稳的闺房里，下一刻丫鬟们就会轻声来喊她“小姐，该起了！”而那一切的噩梦都还没有发生过。
她微微偏过头去，初醒的面容好似西府海棠般娇美动人，正慵懒时，鼻端漫过来一股浓烈的绮靡的香味。
她猛然惊醒过来，脸上还带着残留的茫然的表情，猛地闭上了眼睛又睁开，脸上的表情好像潮水一般褪了下去，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从床上猛地弹坐起来。
她直直地望着前方，好像陷入了可怖的回忆之中，眼中神情变幻几番，最终回归一片死寂。
摄像机将她的表情一个不落地收进来，看得场外的导演和助手们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这……
这真的是一个新手吗？
她真的是刚演戏吗？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浸淫演艺界多年的老戏骨也比不上的演技！这不仅仅需要经验，练习，最重要的，是天赋！
这有着一双会说话的丹凤眼的女孩子是个天生的演员。
场上，方芷还在继续演出。
她低下头来，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换上的白绸里衣，抓起床头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裙胡乱裹上，跌跌撞撞地下地，站起来的时候瘦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有小丫头推门进来，惊叫了一声匆忙扶住她。
方芷喘了几口气道：“这……是哪儿？那一位在哪里？”
小丫头咯咯娇笑道：“您受伤了，快回去躺着！这里是倚碧楼。”
方芷微微一愣，重复了一句：“倚碧楼？”
小丫头笑嘻嘻瞧着她，暧昧地眨了眨眼睛：“是个可俊俏的白衣公子带您来的呢！我们妈妈吓了一跳，忙给您找了间客房养伤。”说完又笑道，“到这里来养伤的姑娘，我还是头一回见！”
方芷抿紧唇，沉默了。
小丫头有些诧异。要知道这些富家小姐一个个傲得很，若是知道自己竟然被陌生男子带进了青楼里住了一晚上，一定会非要寻死觅活以证清白不可，结果这位小姐一声不响，竟然连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是气傻了？
方芷淡淡地开口道：“带我来的那位公子呢？我要见他。”
小丫头略带鄙夷地说：“你以为你是谁？还是闺房小姐，高高在上么？有求于人，还这么怪声怪调，使唤谁呢！我不过看在那位公子的份上，才照顾你一二。平素里，谁不知道我小凤仙最讨厌的就是那拿腔作调的小姐了！”又幸灾乐祸地道：“想找人家公子，缠上人家？想得美！落毛的凤凰呀不如鸡！人家公子早走了！”
方芷也不理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破烂的旧衣服正扔在床脚，便走过去，伸手一撕。
小丫头惊叫一声，以为她受了什么刺激不正常了。
方芷从衣服的夹层里取出了一百两银票。
方芷的衣服胸前统共缝着五百两银票，她一直死死护着胸前，也是为了保住这最后一点财产。她把一百两递给那小丫鬟。
乱世里，一百两也是不少钱了。那小凤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劈手就想夺过来。
方芷手一收，平静道：“那位公子要找地方歇脚，没有三五天不会走的，你替我找他来，钱就是你的了。”
小凤仙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半晌才道：“你……你怎么知道……罢了，好吧，有钱白赚，我就替你跑这个腿。”
白衣公子面无表情，抱着重剑立在门口。
方芷站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沉默了一会儿，义无反顾地跪了下来。
纵然是白衣剑客，脸上也不禁露出些许吃惊的神色。
这个女配角，从这一跪开始，真正的不一样了。从一个娇生惯养，端庄矜持的小姐，变为一个乱世用尽全力求生的孤女。
所谓乱世美人，不仅仅是指女主角，而是指所有在乱世里挣扎的可怜女子。
也就是这里，剧本和上辈子方芷所见过的完全不一样了。
上辈子的剧本，这个女配压根没有这一跪，后来跟着白衣剑客学剑，也只不过是几幕带过。而这一辈子，剧本从这里开始，这个女配的戏份逐渐增多，还跟白衣剑客多加了一段感情戏，虽然死亡结局没变，但到最后已经俨然是本剧的第二女主了。
方芷独有的清脆声音响起来：“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在此恳求公子收留，也是乱世所逼。望公子肯听我一言。”她坚定地望进了白衣剑客的眼睛，“公子既然救下我，若是就此离去，我的下彻是只有一个死，死得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公子也就白救了我。”她向白衣公子磕了一个头，“求公子怜惜！小女子愿意跟着公子，为奴为婢，终生伺候！若有朝一日，小女子父亲能得以平反，必不望公子大恩！”
白衣剑客面无表情，沉默着转身就走。
方芷在他的门前跪了一天一夜。
到最后，在支持不住晕倒以前，她试图最后努力一次，咬了咬牙，疲惫的面容苍白如雪，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一丝难堪的恳求与不甘。
这最后一句话是：“求公子救救我！我想活，我想活！”
我想活！
白衣剑客“砰”地踢开门，盯着她良久。
最后这个男人把那柄重剑背在背上，伸手将晕倒的女子抱起来。
整个片场寂静良久。
直到导演回过神来，大喊：“卡！OK＼好！”方芷从谢恒之的怀里轻轻跳出来，谢恒之才觉得自己手臂已经隐隐发酸了。
他竟然被这女孩子带进了戏里，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他甚至觉得，如果他真是那个白衣剑客，那么在见过那个低声地，坚定地，惨烈地喊出“我想活！”的女子之后，一定也会不自觉地想要怜惜她，守护她的吧！
如果长久相处，会不可自抑地爱上她，也是可以预料的吧！
那么那场吻戏……
也就顺其自然了吧！
谢恒之怔了一下，忽然想起唐谨言那双平静地，淡如春山的眼睛。他说：“演演再说。”
唐谨言早就注意到方芷了吗？
唐谨言写剧本时，也是看了方芷的表演，所以心之所至，自然而然地写出了这样一个坚毅动人的女子，随即写出了那一段乱世爱情，最后顺理成章地加了那一幕吻戏吧？
走到一边的经纪人神情凝重地看了方芷的背影一眼，再看了看谢恒之黑眼睛里跃动的美丽的银蓝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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