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经年不改风云（3）
江南洛城，风景正好。.
年轻男女珠光锦衣，骑着宝马，坐着香车，悠然而过，街上各处都是小贩在自家摆满琳琅货物的摊前吆喝，酒楼、客栈到了晌午都是人潮拥挤之地，城中的洛河上常常响起歌姬的美妙歌声，伴着琴箫和鸣，令人陶醉。
桂菊之香纷纷，莺歌燕语，八月的洛城繁华之景独好。
此时的四弦楼上格外热闹，因为洛城白家包了整个酒楼，宴请白家门下所管理经营的各个行业总管，以酬谢他们在这一年尽心尽力为白家的财富锦上添花。
白家是在二十年前确立了它在洛城独一无二的尊贵地位，白家的当家白彦，在年仅二十岁的时候就将白家推上了鼎盛时期，但是这么多年，鲜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就连替白家管理经营的总管之中，都极少有人亲自面见过他们的大老板。
白家到底有多少钱财，或许就是想计算也是计算不清的。人人道洛城白家富可敌国，却不知道，这每年巨额的钱财究竟用到了哪里。
洛城的大小官员对白家的势力也是畏惧的很，所以在这洛城之中，白彦的话便如同圣旨。这么多年白彦倒是没说过几句话，甚至连门都不出，不过他唯一的儿子，白家的小少爷倒是个令人头疼的小霸王。
只是像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却没有见到这位小霸王。
三日前，有人看见白家重金聘请的医生神色慌张地背着白家小少爷奔进了白府，想是这小少爷自出生就有的怪病又犯了。不过说到这位给小少爷治病的医生，倒令人敬服。这位医生不过就十六七的年岁，可那妙手回春的医术却与他尚小的年龄甚是不符，更难得的是这位小神医温文尔雅，从没有那些妙林圣手的古怪脾气，偶尔碰到了怪疾缠身的穷苦人家，不仅分文不取地替人医病，还施舍些银两相助。所以在这洛城，这位小神医也颇有威望，受到他恩惠的穷苦百姓若在街巷中遇到他，也定是要下跪叩头，拜了再拜，口中还念叨着菩萨转世，灵童下凡之类。
四弦楼上觥筹交错，然而白府里却清净冷寂的多。
白彦此刻斜卧在八卦太师椅上，身着一件盘锦镶花的白色贴身缎褂，外罩虎头盘云五彩的棉缎夹袄，腰上挂着九龙佩，华贵无比。他五官精雕细琢，面容总罩上一种令人畏惧的阴沉。与白彦深交过的人都知道他乖张孤僻，性格阴阳怪气，脾气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在少年神医的眼里，他却是个不折不扣、时常操心的父亲。
其实仔细看去，不难发现此时正是八月上旬，洛城又位于江南一带，气候正是温和适宜，可白彦的装扮却如若进入初冬，可见他身子孱弱，疾病缠身才会如此惧寒。
“绯儿何时能转醒过来？”白彦脸色苍白，眼下淤青，显然是多天没有休息好。少年神医浅浅一笑，安慰道：“白爷不必担忧，就在近日。”白彦神色释然，可脸色依然不好，少年神医忍不住再次劝道：“您已经三日未睡，如今得知白绯无事，也应好好休息，不要累垮了身子。”
白彦微微颔首，眼神变幻莫测，他幽幽地低叹道：“我看着绯儿长大，这十五年来我没一夜睡过好觉，怕一睁眼这孩子就离我而去了。”少年神医闻言眼神一黯，心中仿佛被白彦触动，叹息道：“白绯有您这样的父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白彦一愣，脸色一变，也不知是喜还是悲，他挥了挥手，“是福分还是灾祸，谁也不知道，你也三日未合眼了，去休息吧。”说罢，便阖上双眼，再未言语。
少年神医也未再逗留，起身拱手告辞，便轻轻离去。
待少年离去，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年轻人，他手持一狐皮大氅，缓缓盖在白彦的身上，又去燃了香。
“暴风雨就要来了。”白彦也未睁眼就淡淡地说道：“哲儿，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十五年。”年轻人恭恭敬敬地应道。
“你是李斯远的老来子，算来算去你们也十五年没见了吧？”
“我跟着王爷，没有他想。”那年轻人目光炯炯，斩钉截铁地道。
白彦嘴角一牵，露出了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他幽幽地笑道：“你父亲可没你这孩子老实，他就是只老狐狸。”年轻人微微一笑，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此时白彦又道：“这十五年来，你跟我所学的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庙算神机已有大成，如今我要你为我去办一件事。”
“王爷请说。”年轻人面色一凛，凝神细听。
“叫我师父也好，先生也罢，唯独这个称呼我最不喜欢。”白彦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我要你去极东之地轮回墓。”
“轮回墓？”年轻人显然也吃了一惊，动容道：“传说轮回墓是极阴之地，周围更是有各种鬼怪聚集，许多盗墓之人妄想进入，结果不是横尸当场，就是入魔发狂残害同伴。直到几十年前江湖各大门派达成协议，在墓口修建镇魂台，每年由各派掌门轮番亲自镇守，震慑鬼怪，并禁止任何人进入。”
白彦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他冷冷回道：“不错，不过传言也有些夸大。这轮回墓中想必是机关精妙，毒物横行。”
“师父想让我去轮回墓，必是要知晓什么，或是有物品要寻，可否细说与我？”年轻人率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此去有何危险，而是要知道白彦所求，不知是他对自己一身技艺十分自信，还是习惯于臣服白彦，忠心耿耿。
白彦意态慵懒，斜睨了年轻人一眼，道：“如今天龙门威胁着江湖各派，此番镜心湖大会各派掌门、高手必会亲自到场，倒时候轮回墓的看守就会松很多。你进入墓中，替我看着两个年轻人即可。”
“还会有人要进轮回墓？”年轻人一愣，显然没有料到白彦叫他进入轮回墓竟然是为了看住两个少年。
“你到了，自然会明白我说的，切记不可泄露你自己的身份。”白彦一派云淡风轻，伸手递出一只小瓶，淡淡笑道：“你今晚就出发。”
年轻人接过小瓶，朝白彦拜了拜，便退了出去。
屋中的龙涎香气涌起，白彦困倦袭来，缓缓阖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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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
洛城到处张灯结彩，街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风流文雅之士在各处彩灯摊前解着灯谜，常常惹得围观人群一阵叫好。各家富贵官宦人家的小姐，此时结伴出游，锦绣珠玉，香车宝马。名门望族的公子们也是相聚一堂，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洛河上的花船上亦是莺歌燕舞，争相斗艳。
这洛城的中秋，曲径繁华。
只是今夜本当是皓月千里的好日子，可不知怎地圆月却被层层云雾遮住，洛城中灯火通明，人们醉心于街巷之中的琳琅满目与游戏欢乐，几乎忘记了欣赏月色。
洛城之中最大的客栈“好客来”是白家的产业，如今却闭门谢绝任何城中客人，据说是白彦专门为了接待于八月十八在镜心湖聚会的江湖之人。
沈心奇坐在洛河的岸边，光着脚丫拍打着水面，静静出神。她今日穿着茉莉紫色的百蝶穿花纱裙，挽着仙道云髻，素面如秋菊，端庄而高雅。河面上泛起氤氲的雾气，衬得她恍若下凡的仙女。
很多年轻公子哥都注意到了她，可惜也注意到了她背后的三尺长剑。这几日洛城之中相继出现名门大派中的重要人物，其中很多面孔早已名满天下，这等脱俗少女随身佩剑，想必也是哪个门派的武学高手，想及至此，存心攀交的风流公子们便也讪讪地干瞪着眼，不敢上前冒犯了。
然而此时一个不怕死的少年缓缓朝沈心奇走了过来，正当所有人都等待看热闹的时候，却看清来人的模样，顿时瞠目结舌地退避开去。少年束着白玉冠，身着月白狐皮裘，项上戴着赤金如意锁，正是那日在镜心湖赌气的玉冠少年，白家唯一的小少爷。
白家少爷手持一柄琉璃骨的折扇，走近沈心奇，他眉如远山，目如星辉，也不言语，就自径坐在沈心奇旁边，盯着她看。
洛河花船上观赏风景的歌舞名妓被白家少爷的出现所吸引，纷纷美目流转，将头转向沈心奇这边。桥上的人群也被这对人儿吸去了目光，偷偷地多瞥了几眼，又相顾窃窃私语。
可是那素雅的少女却仿佛没有受什么影响，仍旧依着船上小曲的节奏拍打着水面，朦胧的月色打在她白皙的双足上，如霜般迷醉男人们的眼睛。
白家少年渐渐眯起双眼，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他故作尴尬的压低声音笑道：“在下白非，黑白的白，是非的非。见姑娘仙人风姿，忍不住前来一问姑娘的芳名。”
沈心奇也不答话，她只是微微颔首，轻描淡写地扯出一个浅浅笑容，便支起身子，光着脚丫，腾身一跃，竟真如仙子般在洛河中飘然飞起，衣裙飞舞，掠到对面的岸边，脚踏一块青苔石借力再次飞跃而起，片刻就消失了身影，只剩下这一群看痴了的人。
白家少年也缓缓站起身子，抿了抿嘴，也不失落，他轻轻地呼道：“她那身法跟你很相似啊，春风。”
话音刚落，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那个少年神医就翩翩踱步而来，脸上有万年不变的笑容，他负手站在白家少年的身侧，竟是没有被白家少年的耀眼风姿盖下去，反而自有一份青山绿水，旷远宁静，淡泊名利的风度。少年神医注视着星空，手指掐算了一下，淡淡道：“从她的身法判断，应该是归云阁的。不过……”
“不过什么？”白家少年饶有兴趣地转头望着少年神医，轻声问道。
“她命格不凡，生来非富即贵，只是……”少年神医说到这，剑眉轻颦，语气一顿。
“只是什么？”白家少年翻了个白眼，想他来了这三年，说话越来越像自己的老爹，吞吞吐吐叫人发急。
“我义父说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必有大祸。”少年神医耸了耸肩，又恢复了那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容，白家少年斜眼一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接道：“故弄玄虚，就说你算不出得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说起酒鬼大叔，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白家少年沉默了一会，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忽地叹道：“算了，还是不要见了，不然他又要掐我绝世的脸蛋！”
少年神医也似乎想起了他那个酒鬼义父，脸上的笑容重了几分，不过转而他的眼角却留意到天空云雾之后有白光闪过，脸色一变，急忙掐算，这一算不要紧，他脸色陡然一白，连声音都有些紧张地道：“朱雀七宿井木犴刚才大放异彩，乃大凶之兆。”
白家少年面色冷峻，明眸一转，问道：“祸起哪里？”
“凶星被乾坤之气庇护，我算不出，可这厄运灾祸确是冲着洛城而来！”少年神医凝视星空良久，发现不仅仅是洛城有难，就连身旁之人命格所属的星宿此刻竟然缓缓向西南星群移去，显有困顿之势。然而正当少年神医想要出言提醒，却愕然发现身边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糟糕！少年神医暗叫不好，飘然起身，也不顾周围诧异的眼神，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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