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祸起镜心湖(2)
大嬴明帝十六年,八月十六,江南有鬼神临世,震响通天,狂风大作,镜心湖方圆一里之内皆成废墟,一代名胜就此化为乌有。.
离镜心湖最近的洛城之中更是人心惶惶,城中上下官员竟无一人敢出城前去镜心湖查探情况,正当所有人都六神无主之时,实为洛城之主的白彦却不知所踪,不得已洛城领官连夜派人向朝廷发去密奏。
当日夜里,天降大雨,击地生烟,洛城百姓均闭门不出,昔日繁华的大街小巷笼上了凄冷彻寒之态。
啪啪的水花伴随脚步声有节奏的跳响起来,这蒙蒙雨雾之中,唯有一人手持米黄油纸大伞稳步前行,细看过去,这瓢泼大雨竟然没让他衣角湿了半分,他身上的衣物东一块补丁,西一块补丁,却洗得极为干净,这行人腰上系着一朱漆大葫芦,背着白色包袱,眉宇之间有焦急之态。
疾行了片刻,仿佛终于恢复了力气,他运力点足,身轻如燕,快如疾风地消失在雨幕之中。
散落的血花,四散开来,弥漫成触目惊心的血污,镜心湖畔的建筑与树木的残骸凌乱不堪,雨水冲击出的污泥是暗红色的,甚是可怕,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竟是连雨水都洗不净的。
游行僧们双手合十,不停地低颂“阿弥陀佛”。这几十僧人的低音回荡在废墟之中,仿佛一场巨大的悼念。陡然一阵白光,天空中的闪电好似要将黑夜撕裂,巨大的轰鸣也随之隆隆响起。
一道身影急急掠过游行僧们的身侧,在低颂的梵音当中,飞跃到镜心湖的中央,天雷滚滚在他的面前绽放出紫色的花朵,映着他如画的眉目。
“这……”男子的伞被他惊地甩脱出手,雨水打湿了他乌黑的长发,他躬身蹲在湖面,怔怔地抚摸着曾是湖水如今却变为泥土的地方。
男子掐指一算,眼神闪过一丝喜悦,可又顿时像算到了什么,眸中光芒又黯淡下去,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茫然看向东方的天际,嘴中喃喃道:“十五年了,你终于出现了……”
沐天雨眼角有水珠滑落,不知是泪还是雨。
十五年,他已没有了曾经的年少轻狂,有的只是鬓角白发,腮落青须。他的信仰与他的墨干剑早已离他而去,而这十五年,他走遍天涯海角,只为了寻那白衣的倾城女子。
“这天下终究还是乱了,全乱了……”沐天雨悲叹一声,在阵阵的吟诵声中静静地屹立在那里,任这雨水打湿他的衣衫。
“义父……”少年的声音像泉水般清澈响起,见到了男子,少年仿佛松了一口气,他快步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伞高高举起,偏向淋湿的男子。
沐天雨眼睛亮了亮,几乎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的肩膀已经淋湿,他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的是重逢的喜悦。沐天雨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见他虽满身血污,却也神色正常,心下松了一口气,笑骂道:“臭小子,你没事就好!”
少年神医眼眶微红,仿佛昔日的沉稳气度全都不见,在沐天雨面前,他永远是个孝子,如今父子重逢令他几乎掉下泪来。他吸吸鼻子,道:“我险些丢了性命,若不是机缘巧合,恐怕再也见不到义父了。”
沐天雨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面色复杂,眼里尽是愧疚,他前几日算出洛城大祸,料到与镜心湖一聚有关,然而他已隐姓埋名十五年,一心寻觅故人,江湖的孰是孰非与他本就是过眼云烟,可转念想到义子尚在洛城,恐有不测,便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赶来,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春风,究竟发生何事?”
少年神医被这一问,脸色惊得惨白,原原本本地将他所经历的事情告诉了沐天雨,待少年讲到冰窟中的沈自奇时,沐天雨惊喜交加,忍不住打断道:“她可还好?”
少年神医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伸出左臂,沐天雨低头一望,便看见少年的左袖裂开了三寸长的弦月形裂口,他霍然想起了能造成这样形状的利器名字。沐天雨倒吸一口冷气,“凤鸣刀!她冲你出手了?”说罢,便急忙握住少年的左臂,仔细查看,完全忘记了若真是被沈自奇伤到,少年的左臂恐怕早已不在。
少年神医似也是回想到了那绝世女子出刀之时,带给人的恐怖感觉,脸色又白了几分,叹道:“义父,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出刀可以这样快……”
沐天雨沉默不语,那绝世的身影仿佛就在自己眼前,“她没有伤你,想来是已能克制住心魔。”
少年神医摇了摇头,接道:“我看不像,她出刀之时,神情茫然,本是要我性命的,可不知什么原因,刀近我身之时,她突然收手,便转身从冰室跑了出去。我追着她好一阵子,才发现了暗道出路,待我从里面出来,才发现这暗道的外面竟是白府的玉暖阁……” 他边说边思索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左手摸了摸前胸,恍然大悟道:“九龙佩!难道是因为九龙佩?!”
沐天雨面色一凛,低低道:“不论什么原因,我都要见白彦一面,太多的事情与他脱不了干系。”
少年神医又摇了摇头,道:“白府现在空无一人,不知都去了哪里。”
沐天雨一怔,眸中冷光闪动,“不管他去了哪,他必然知道镜心湖发生了什么,既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欺瞒于我,那么如今自奇醒来,他知晓之后也必然会去寻她。”
少年神医颔首不答,可脸色甚是犹豫,他缓缓将怀中的另一件东西掏出,竟是白绯身上的赤金如意锁,少年神医发现白府无人后,却在白府后门的不远处发现了白绯从不离身的项锁。
沐天雨一望,眼神明亮,他再次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我知你对她十分用心,你且放心,来时我已算出她命星虽有困顿之势,但却无性命之忧,如今天下将有大祸,儿女私情你需暂且放下。”
少年神医眉宇之间仍然满是愁思,问道:“可天下之大,从何处寻找?”
“她的去处……”沐天雨顿了顿,那些尘封的回忆突然汹涌而来,近乎将他吞噬,“西北荒漠,他死的地方。”沐天雨眼神一黯,少年神医静静地望着义父俊逸的侧脸,他并不知道义父口中的他是谁,只是每次听义父提起,心中都会莫名袭来一股淡淡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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