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祸起镜心湖（3）
一股潮湿的腥气迎面扑来，窜入鼻息令人作呕，苏有容俊眉轻攒，他将火折子探到前方，才看清刚才闪着绿莹莹光的东西竟然是一群腐尸。.苏有容一惊，手中的火折子脱了手，转头干呕起来。
离他身后不到两步的苏铮见他如此，赶忙几步挡在少年面前，捡起掉在地上的火折子，把自己手中的火折子也向前探了探，两朵火焰攒动着照亮前面的情景，待看清，苏铮也是面色难看，可却耐住欲呕之感，低声道：“我们一路行来，看得都是这些死人。”
“注意不要碰到那些尸骨。”接苏铮说话的人不是苏有容，而是他们身后的另一个年轻人，他青袍上的云纹在昏暗不定的火光中细细发亮。年轻人手握一把剔透玉扇，轻步走上前来，自径掠过苏铮和苏有容，瞥了一眼半淹在积水的腐尸，面色如常，波澜不惊，仿佛看到的不过是些死老鼠。
年轻人向右转去，有节奏的敲了敲本是死路的石壁，一声震响，便又有光透了进来。
苏铮抓了抓头，盯着那些腐烂的尸体微微出神，见苏铮发愣，恢复过来的苏有容攒着眉头，衣袖一拂便抢过他手中的火折子，疾步追着那前面的年轻人右转而去，苏铮随即也回过神来，呆头呆脑地赶忙也追了过去，却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顿足。
三人错愕地看着他们走了两天一夜的幽黑地穴暗道之后终于到达的墓室。
这墓室里面的布置摆设犹如宫殿般奢华、恢宏，四周土黄色的墙壁上刻着各式各样古怪的符号，六根撑天石柱盘雕着冲天而哮飞龙，墓室中央的地面上更有刻着神秘符号的圆盘将盘中心拱起的白玉台与四周分隔开来，这座白玉台顶上绽放着一只白玉雕琢的莲花，花瓣四开，像是为盛着宝物而设计的。
而里面正对着白玉台的石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石雕板，板上刻的竟是一只龙头人身的怪物，这怪物乘着海浪，面向太阳，目光充满了愤怒与悲凉。
少年苏有容恍惚产生了错觉，他的目光牢牢地被吸引到那巨大的石雕板上，他看着那怪物的眼睛，突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悲愤，此刻他仿佛听见了石雕中海浪与风的怒吼，刺眼的太阳几乎要把他的双眼晃瞎，他有些急躁不安，颤抖地想要捂住双眼，然而此时的他却动不了分毫，一丝狂乱自他的心底腾起，他恨不得就此咆哮起来。
“容弟！容弟！”苏铮喜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带着坦率而真诚的笑声。
苏有容僵硬地偏过头来，觉得这声音是这么聒噪、刺耳，他的嘴角渐渐凝成一丝暴虐残酷的弧度，陡然之间，手挥，刀出，砍向一旁毫无防备的苏铮。
这股霍然袭来的杀气，使苏铮本能地抽刀一横，待他看清出手的人，错愕地赶忙退刀，惊道：“容弟！你这是做什么？”谁知苏有容好似着魔了般，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一招“呼风”便向回刀的苏铮劈头砍来。
苏铮眼瞧是苏有容出手，还以为他跟自己开玩笑，便撤了全力，哪里料到他再击竟是要自己性命！苏铮急急退了七步，再挥刀抵挡已是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青袍的年轻人飘然闪来，手中的折扇便点在了苏有容的后肩上，及时点麻了他的右臂，可即便这样，止住的刀势还是与苏铮慢一拍的横刀相撞，逼得苏铮又退了三步。
此刻被点住的少年双瞳赤红，面露狰狞，嘴里重复嘶吼道：“杀了你，杀了你！”完全不似昔日的沉稳内敛之态。
“容弟！你怎么了！”苏铮强压下胸口的不适，焦急地掠上前来。
“他被魔化了。”那出手急如闪电的年轻人淡淡地道，随即便陷入了沉思。
“什么意思？”苏铮心有余悸地将刀收回，盯着此刻不能动弹却全身颤抖、依然不放弃挣扎的苏有容，焦急地又问道：“李大哥，那怎么办？容弟不会有事吧？”
一边思索的年轻人显然没有注意此刻心急如焚的苏铮，苏铮见他如此，心里更是没了底，几步上前，一把扯住年轻人的衣襟，又问道：“李大哥！你倒是说话呀！”
那年轻人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缓缓一笑，道：“你把这颗药丸给他吃下去。”说罢便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从中又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递给苏铮。
苏铮松了一口气，伸手将药抓来，趁着苏有容张口吼骂的时候，啪地一声，使劲将药丸拍进了他嘴里去。发狂的苏有容被他这么一用劲，剧烈地咳嗽起来，险险地将药吞了下去。
等待药力发作的时候，苏铮急地在苏有容身侧左转转右转转，好像怕这个弟弟会在自己面前消失了似的。而那个青袍的年轻人则在墓室中缓缓移步着，仔仔细细地浏览着那些刻在墙壁上的神秘文字。
苏有容的双眼逐渐恢复了常色，目光也变得逐渐清醒，脑袋中一阵阵的刺痛令他频频皱眉，“大哥，把我的穴道解开。”
苏铮见到苏有容终于清醒，英挺的眉目便舒展开来，几下解开少年的穴道，大喜叫道：“李大哥，容弟醒过来了！你快来！”
那青袍的年轻人转过头，脸色微微一变，目光定在苏有容身上，缓缓走了过来。苏有容察觉到年轻人神色有异，便问道：“看李大哥的神色，想来是有什么要说，不必顾虑，但说无妨。”
苏铮抓了抓头，向年轻人看去，发现年轻人的脸色当真有异。
年轻人叹息一声，“你与苏铮不是嫡亲兄弟？”
这一问，惊得苏铮瞪大了眼睛，他支支吾吾地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有容也是一怔，自己与苏铮同父异母之事鲜少有人知晓，面前的人又如何得知，他攒着眉头，紧紧地盯着这个来路不明却身怀绝技的年轻人。
“若真是嫡亲兄弟，绝不会只有一人发狂。”年轻人顿了顿，目光复杂，“我以为两位贤弟均为瓴公主所出。”
苏有容一惊，手边的宝刀已率先出鞘，直指青袍年轻人的眉心，他面如冷霜，语气不善道：“你既知我俩的身份，想必也定会知晓我俩此番前来的因由，难道你也是为了它而来？！”
年轻人云淡风轻地退了一步，淡淡道：“我若真是有心与二位相争，你刚刚发狂的时候我大可以放任你不管。”
苏铮想了想连连点头，忙道：“容弟，刚才确实是李大哥救了你！况且这一路若没有李大哥，我们即使知晓机关所在，也没这么容易毫发无损地到这啊！”
苏有容又向前紧逼了一步，驳道：“大哥，你心思单纯，若他真无企图，凭他的本事大可自己到这墓穴中来，何苦带上我们俩！”
“我是笨，可我能看得出好人与坏人，容弟，你把刀放下，且听听李大哥的解释。”苏铮见苏有容面露杀气，连忙横在二人中间。
青袍年轻人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两兄弟，一个心机聪敏，一个敦厚纯良，天差地别。他又让了一步，道：“容贤弟暂把刀收了吧，这墓室里藏了个惊天秘密。”说完他向旁边的墙壁走去，也不顾身后森然冷冽的刀锋。
年轻人伸手缓缓抚摸着墙壁下沿的刻纹，仰起头注视着上沿同样的古怪文字，声音幽然地响起：“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神的存在，恐怕我们谁也不会知晓。可世人都以为自己有凌驾于万物的智慧，便拥有了制服于万物的力量，却不知道在神的面前他们永远是卑微而渺小的……”
“这世上没有神。相信有神的人，无非是自己太过软弱，便想出令自己有所依靠的虚幻东西。”苏有容攒着眉头，望着年轻人奇怪的姿势，实在是捉摸不透他的举动。
苏铮抓了抓头，傻笑道：“要真有神明，他只要让我有容弟一半的聪明就好了。”
青袍年轻人笑了笑，不以为然道：“铮兄弟天性纯良，这么大的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苏铮不明所以，心想自己蠢笨怎么成优点了，倒是苏有容眼光冷郁，看着年轻人依旧盯着墙上的文字，冷冷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难道你能看懂这古怪文字？”
年轻人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回荡在空荡的墓室中：“你们可听过龙神？它出现在各种传说之中，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我们膜拜它，敬畏它，可实际上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它。它究竟是真实存在过，还是如容贤弟所说的它是被幻想出来的……”
“什么意思？”不知怎么，苏有容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墙上古怪的符号，我想是龙神一族留下的。”年轻人自嘲地一笑，也不看闻言大惊的苏铮与苏有容，又道：“想不到真的有龙神一族，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
苏有容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忍不住地问：“你怎么能肯定这些符号是……龙留下的？即使它们真的存在过，也不过是被夸大的凶猛野兽，如何能与我们一样创造得了文明？”
那青袍的年轻人用手反复抚摸着墙上的刻纹，表情冷峻，不回答反而问道：“你们为何而进轮回墓？”他顿了顿，“难道不是瓴公主想让你们从这墓穴之中取走传说之中的金丹来医治她每逢冬至之日的寒毒之苦么？”
苏有容的嘴角不知不觉抿成一条线，一股寒冷从心口席卷而来，他暗暗揣度着青袍年轻人的意图，然而这个如谜一样的男子此刻却露出诡异的笑容。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你的母亲是谁，你的祖先又是谁。”青袍年轻人终于站直了身体，缓缓走向墓室最中央的白玉莲台，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莲台的中心，如若抚摸他最心爱的玩具，“原来轩辕一族的后人当真相信这个本就不存在的金丹能救赎他们祖先犯下的罪孽。”
“李大哥，你说没有金丹？”苏铮愣了片刻，有些着急道：“不可能啊，娘明明说金丹就在轮回墓里！”
“它确实是在这沉睡千年的墓穴之中，但不是金丹，而是龙蛋。”青袍年轻人空手一指，苏有容和苏铮相顾一看，几步抢到年轻人所指之处，赫然发现在这个墓室最隐蔽的角落墙壁上，刻着两行他们能辨认的文字：
“轩辕氏与连氏共见神明寂灭，或厄或夭必共赴劫难”
“这是……这是景字，据我所知这是九百年前景氏统治时期的文字。”苏有容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难道……”
“轩辕氏在建立王朝之前，可是盗墓的好手，他们闯进这里并不奇怪。”青袍年轻人的眼底透过一丝讥诮，“我猜，轩辕一族的祖先曾与姓连的一族联手闯进了这墓室之中，并做了一件极大的恶事，这件恶事使他们的后人遭受到了极大的诅咒，为了掩盖诅咒，轩辕氏与连氏的祖先一同撒了个弥天大谎，说这轮回墓里存在着恶疾的解救之法。”
“你的意思是说寒症根本无药可救，它是一个报应？”苏有容错愕地盯着年轻人，手指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青袍年轻人一言不发，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那究竟做了什么恶事？”苏铮皱着眉头，有些害怕地望着年轻人。
“他们吃掉了龙神。”白衣年轻人嘴角抽搐了一下，眸中涌起白色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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