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千古一帝何归处(1)
深夜,熄灭了最后一只引路的烛火。
天地仿佛只有到了这夜深的尽头才会格外静默,月光打在街巷中的石砖上,反出粼粼的冷光,像碎了一地珠子。她抱着他,跪在茫茫迷蒙中,宛若与整条街巷都交融在一起。
她细细地端详着怀里的男子,似乎要将五年别离里,他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铭记于心。这一刻,她笑意温婉,眼中,心中尽是他清雅的眉宇,含笑的嘴角,分明的轮廓和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温润风流。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份难以明说的情意在心里发了芽,生了根?也许是日夜陪伴左右、他好看的眉眼,也许是在自己不爱惜身体时他言语间难以掩盖的薄怒,也许是彼此不用言说的默契,也许是分别之际他冷酷无情却孤独寂寥的背影。
更或许是初见时,他们手掌相握的瞬间,彼此脸颊上被对方察觉的羞赧。
她时而笑,时而哭,反反复复,甚至当厉承一行人将十八个人头放在她身侧时,她竟看都没看一眼。
厉承是苏有容的心腹,今夜从苏有容反常的神情就知白绯怀中死去的人大有来头,他不敢问,亦知白绯心痛难当,便好脾气地将一枚玉佩塞到她冰冷的手中,交代了几句。临走时,厉承回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白绯,第一次觉得这个素日嚣张跋扈,任性坏事的女子甚是可怜,他低骂了一句,暗自怨怪自己妇人之仁,却还是脱下了身上的披风,凶神恶煞地盖在她肩头。
在他准备策马离去时,那个从头到尾不言不语的女子却突然问道:“你们从何时跟着我的?”
厉承眉头一紧,本不想多言,但看着女子执拗的目光,他还是应道:“今早啸云十八骑进城时。”
她冷冷一笑,“这么说,苏有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显然对女子直呼主人的名字有些不悦,厉承抿着嘴,沉默不答。
难怪他们出来这么久都不见骆府派人来追!难怪厉承带着啸云十八骑的首级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难怪他在沛城!
原来不过是另一场棋局,他冷眼旁观到最后,只为了稳操胜券!
“你们杀了靖王。”
没有疑问,只有肯定。
厉承身后的五人闻言就要拔刀,白绯却忽然笑了起来,她笑的疯狂,却也凄惨,三年前洛城一役,她被苏有容利用却也是心甘情愿,而今天,他竟然利用自己引沐春风现身,替他的棋局加了一层完美的保障!
苏有容啊苏有容,我喜欢过你,所以一再相信你!但今日之后,我绝不会傻到再去原谅你!
厉承打了一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影士不要轻举妄动,他盯着女子惨白的容颜,半带着威胁的语气说:“白姑娘与主人乃挚友,定晓得主人之志,姑娘聪慧,也定知姑娘的性命得以保全,也因主人之故,厉承奉劝姑娘,今晚之事……”
“哈哈哈哈!苏有容乃我挚友?N其幸事!”她狂笑着打断厉承接下来的话,低头看着掌中的九龙佩,通彻的玉石上布着断裂的镶金纹路,白绯将视线移到怀中男子纹丝不动的脸颊,霍然将手中玉佩扔在厉承所骑之马的蹄边!
爹已不在,你亦不在!这本是你镶好的九龙佩,留着于我又有何用?!
清脆一声,却惊得马匹嘶鸣。
厉承震惊地看着白绯的举动,久久不能言语。
她一字一句,刻骨铭心:“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将日夜祈祷他能得偿所愿,如违此誓,犹如此玉!”
厉承断想不到她会有此之说,本是恭祝言语,听起来却宛若凄厉诅咒,令人胆战心寒。他一声叹息弱不可闻,事到如今,众人皆在盘上,就连下棋者也不能幸免。
厉喝一声,六匹轻骑已扬长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鞋映入了白绯的眼帘,她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怀中的男子发怔。
“非、非弟?”
如此的不确定,然而看清她怀中人的面庞,认出是谁后,他又不敢不确定!
熟悉的声音,白绯的手颤了一下,怔怔地抬起头来。
沐春风清越出尘,连承欢邪逸绝艳,苏有容冷峻潇洒,李哲儒雅风流,白绯见过不少卓尔不凡的男子,与他们相比,苏铮算不得五官英俊到十分出众,但他的眼睛有包容一切的干净,瀚海般深沉的宽厚令他的面容有一种征服力,使人一见留心。
苏铮望着一张完全陌生的俏丽面容,女子的装扮更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他的出现,却令早已心灰意冷的白绯不禁一愣。
“苏大哥,你……”
苏铮闻言,觉得声音当真别无二致,他搔着头,顾不得身边可怖的人头,俯身蹲在她面前,看看沐春风又看看她,震惊地一时语无伦次。
白绯神智清明过来,苦苦一笑,只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沉默片刻才挤出话来:“你怎么来了?伤还疼不疼?”
苏铮摇首,自己也奇怪地回道:“不知道怎么,一觉醒来,发现伤都好了t吸也顺畅了!”闻言,白绯愣了愣,心思疲惫让她无意探寻其中因果,索性认为苏铮傻人有傻福,自有老天庇佑。然而想到此处,又不禁悲从中来,感慨为何老天如此吝啬,沐春风绝代风华,竟也肯轻易放他离去。
想着想着,泪水又止不住地流,苏铮一时适应不了她的装扮,可见她流泪,他便立刻慌张地伸手去擦,擦了半天,却也是擦不净,他莫名地有些躁恼,执拗地接着擦,直到擦出了红痕,他才猛然想到了什么。
“啊!对了!我醒来的时候有个人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说罢,他在怀中掏了掏,拎出几根皱皱巴巴的枯草。
白绯起初哭的伤心,并没在意,苏铮见她不理,干脆将枯草塞在她眼皮底下,她皱着眉头拉开,然而看清了,神色陡然一变!
一时间,白绯不哭反笑,她夺过干草,仔仔细细地又闻又摸,待确定了,她喜不自胜,叹道:“好哥哥!这下他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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